厚厚的靴底在靳希驚恐萬分的麵容前停下,她恐懼地望著常念的眼神,咽了下口水。


    常念與潼關雖是夫妻,但二人的性格卻有著極大不同。


    常念本來就不是一個十分純粹的好人,這與她的成長經曆有關,她的性格中有著極端的一部分。


    所以她可以隨意地掰斷無辜路人的手指,也可以不問來由對人發起重傷的攻擊。


    常念是柔道高手,如果被這一腳踢中麵門,隻怕不養個半年是無法出院的。


    見是靳希,常念雖然收回了攻勢,但也沒有表情,隻是冷冷掃過後,朝著雕塑館跑去。


    靳希原本有很多話要對常念說,但這一刻卻也全忘了。


    剛剛執行完第一次任務,她回到房間洗完澡後,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這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深夜。


    而常念尋找人幫忙時,礙於她回歸不久,也一直沒有給她打電話。


    靳希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上次任務中活著的人都回來了,唯獨潼關出現了意外。


    對於潼關,靳希一直抱著感激之情。


    潼關的諄諄教誨,還有在她雙腿受傷即將葬身火海時,潼關一路將其背到安全地點。


    他們隻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因一次任務方才認識,可對方卻如此傾囊相助。


    所以在所有人都不敢來的時候,靳希來了。


    隻是她沒有想到再一次見到常念時,對方已經成了這番模樣。


    夜深人靜中的博物館隻剩她們兩個,受傷的工作人員也早已逃走。


    她跟在常念的後方,保持著兩米的距離,一直在警惕著四周。


    雖然按照慣例,當任務結束後,原有任務地點將不具備靈異力量。


    最起碼,也不會再對她們下手。


    不過靳希仍然還是在尋找折翼天使雕塑時,觀察著周圍是否存在異動。


    讓她感到震驚的是,折翼天使原本應該是位於天花板位置的懸雕。


    但現在來看,卻全無蹤跡。


    可看常念快步前行的模樣,仿佛她已經得知對方的位置。


    不多時,靳希發現常念的腳步停住了。


    她亮起手電筒,對準了常念的前方,眼神中泛起驚駭之色。


    雕塑館的第七展廳。


    這扇門的雕刻風格,與前六扇截然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它擁有著凸起的浮雕。


    更因為那上麵的圖案,錯亂又猙獰,令人極為不適。


    灰白色的羽翼已經完整,每一根羽毛精雕細琢、栩栩如生書寫著純淨與神性。


    而在羽翼之下的身軀,卻又是另一番詭譎與可怕。


    第一眼望去無數的絲狀物起到針線的作用,將殘破的軀幹縫製成一個整體。


    但仔細觀察卻更像是無窮無盡的寄生蟲在人體亂鑽。


    圖案的正中央,是一個低垂的頭顱,那裏反而是一張人臉。


    刻刀在石料上雕琢得有多麽精致……


    它不僅將潼關的麵容刻畫得無比逼真,甚至那低垂中還帶著一份無力回天的落寞情緒。


    這就是現在的潼關。


    他成為了雕塑館一扇門上的雕塑,集人、神、鬼為一體,難舍難分,永遠無法破解。


    靳希被這一幅浮雕震撼到了,她不知道潼關此時是否還有感觀,是不是在承受著那無與倫比的痛楚。


    她望著望著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為了完成任務,他到底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常念,在真正看到雕塑後,先前那陣崩潰情緒反而平息了。


    她緩緩地伸出手掌,輕輕拂過那低垂的麵容,眼神中流露著的是一種無法解讀的情緒。


    “不管怎樣,潼關就是潼關,是我常念的丈夫。”


    曾幾何時……


    當常念在那次任務中也被鬼物附身,潼關也像如今這樣撫摸過她的臉,說著相似的話語。


    他們都沒有因為恐怖的表象削減一絲一毫的愛意,他們就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無論世界會怎樣變化,他們又變成了什麽模樣。


    常念沒有將手拿開,將另一隻手伸入了包裏,拿出了一把短柄斧。


    她一手摸著潼關的臉,一手將斧頭高高舉起,眼神溫柔地像是安撫著病中的小孩子。


    常念的想法很簡單,她要將潼關連同折翼天使一起帶走,帶回第七分店。


    非住戶鬼物,無法進入分店。


    如果一人一鬼同體進入,或許能夠將潼關身上的靈異力量剔除。


    “砰!”


    斧頭狠狠地砸向了這扇門的門板,火星飛濺,一點石屑飛向常念的眼角。


    一滴鮮血從眼角流落,常念沒有停頓,一下又一下地將斧頭砸落。


    靳希在後方就看著這一幕,她能猜中常念要做什麽,但她並不持樂觀態度。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簡單,那麽這個世界豈不是太美好了嗎?


    靳希仰頭望著天花板,將眼淚流回了眼窩,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美好。


    利斧一次次的砸落,但那門板卻分毫未動,甚至先前脫落的碎屑也被新生的石塊所填補。


    常念執著地視而不見,就這麽砸下去,直到她眼角的血已經流進嘴裏,直到她的虎口崩裂。


    直到外界已經響起了一陣陣呼嘯的警笛聲。


    靳希痛苦地走上前方,從背後拉住了攥著斧頭的手掌,顫聲勸道:


    “放棄吧,這樣救不了他,也會傷了你自己。”


    常念像是陷入魔怔一樣,對警笛和靳希的勸告全無理會,隻是強硬的掙脫,繼續砸下去。


    “嫂子!你冷靜點,靈異要用靈異去解,蠻力是沒用的!”


    靳希抱住了常念消瘦的身子,眼淚滴進了她的頭發裏。


    斧頭脫手砸在了地上,常念怔怔地看著潼關,抬起手指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潼關,你出來,你給我出來,出來跟我回家聽到了沒有?


    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救過、教過的那些小人全殺了。


    我不是你,我就是個瘋女人,我說到做到!”


    常念不停地念叨著最後一句話,不停地說著。


    直到,這幅栩栩如生,實際上是一塊死物的雕塑,真實地顫動了一下。


    潼關被刻在牆上的那張低垂的臉,從眼角處竟緩緩滑落了一滴淚水。


    常念再也無法自控,掙開靳希撲向大門,用臉貼在冰冷的雕塑上,失聲痛哭。


    “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跟我回家吧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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