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先生你確定這是生路?”


    仇哲言雖然不夠聰明,但也沒傻到這個地步。


    解正的安排,非但不像是執行生路,反而更像是擺出各自逃命的態度。


    事到如今,解正自然沒有必要再去隱瞞,壓低聲音說出了真相:


    “梅聲在最後時刻將我們所有人的臉都曝光給了畫家鬼。


    我猜測她應該是有未知的抵擋手段,將禍害轉移到我們頭上。


    這隻鬼一次隻能殺一人,現在咱們隻能各安天命了。”


    解正這番話說的輕巧,可無疑是將一把刀子插進了仇哲言的胸口,粉碎了他生路的美夢。


    仇哲言怔怔地看著他,原地遲鈍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調頭就跑。


    他也經曆過潼關的任務測試,盡管是第一次接觸任務,但終究是有一定的幫助。


    如果解正所言非虛,那麽畫家鬼接下來就會以尚存的三人為殺戮目標。


    這就逼得三人必須要分離開,否則就會被畫家鬼一鍋端掉。


    三人分開,保持相對遙遠的距離,盡管存在落單風險,卻可以用來拖延更久的時間。


    雖然仇哲言根本不知道此時再拖延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但三分之一的死亡概率,誰也不會希望落在自己頭上。


    而在從茶房逃往衛生間的路上,正好經過樓梯,他下意識地朝上方樓層看了一眼。


    幸好,他並沒有看見那隻恐怖的畫家鬼。


    而是戴英琪驚慌的麵孔,出現在了二樓內側。


    二人相視一眼後,都看出了對方極度克製的慌亂,找尋各自的藏匿之處。


    當戴英琪的身影消失在二樓之中時,仇哲言正要在畫家鬼出現前離開。


    但他突然腳步一頓,目光定格在了大廳中那個茶幾上麵。


    袁任、範蓉那一對死相淒慘的屍體,正死不瞑目地望著他。


    在兩具屍體的前方,存在著兩套“紙筆墨”,其中害死袁任的那一套三物件,墨水瓶上還掛著一截斷舌。


    渾濁而猩紅的鮮血代替了墨水,灌進了瓶中,有一些血點還灑在了壓在下方的死亡肖像上。


    時間來到了傍晚的17點39分。


    身處別墅之內,從四麵的玻璃窗望向外界,陽光已經黯淡到了極致,隻存在最後一條天際線。


    似乎今天的日落,提前了一些……


    而仇哲言借著最後殘留的黃昏,親眼目睹了讓他心神顫栗的一幕。


    夜晚降臨前的黑色,籠罩在袁任、範蓉兩具屍體上。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就仿佛是即將到來的夜色,為他們二人披上了黑色的大衣。


    而陽光被頭顱遮擋後,拉長的黑影更像是為其戴上了一頂黑色的紗帽。


    仇哲言沒有親眼看到畫家鬼的裝扮,但這詭異的景象,讓他開始泛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這是不祥的預兆。


    他晃了晃神,將目光從兩具屍體上拔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朝著衛生間跑去。


    直到他推開衛生間的隔斷門,鑽進浴簾後的浴缸之中,蜷縮起了身子。


    空間的逼仄沒有帶給他更牢靠的安全感,反而是更濃鬱的窒息感。


    他單手抓著匕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隔斷門。


    頭頂的排風扇幽幽旋轉,發出格外細微的聲音,卻完全驅散不掉他內心的恐懼。


    ……


    相比於仇哲言,解正反而是四平八穩地坐在陽台前的茶椅上,閉目養神。


    他這幅淡然的表現,並不是有恃無恐,而是在極力調整自身的狀態。


    四肢幾乎被廢,讓他完全沒有了逃亡的能力,那麽就必須要無時無刻確保頭腦的清醒。


    呼吸的頻率一再被調息,在最窒息的時刻他強迫自己以最平靜的心態去麵對。


    “時間不多了,梅聲最多拖延兩分鍾,這一點她是清楚的。


    那麽由此推斷,她想要擺脫罪物代價去執行生路,就要把這個時間再度翻倍。


    在場共有三人,就算我們全都用命幫她拖延,卻也最多能湊夠六分鍾。


    也就是說,站在梅聲的立場,她最少需要八分鍾才能執行生路。”


    要命的八分鍾……


    就算是解正,此時此刻也不免頭疼,因為他雖有一定的策略,卻沒信心拖延這麽久。


    更何況,解正是絕對不可能犧牲自己的性命,那麽這個時間就又要縮短。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梅聲的罪物代價需要十分鍾才可解除。


    這多出來的兩分鍾,足以讓畫家鬼將所有人再殺一個來回……


    但解正已經沒辦法去思考梅聲在想什麽,他現在必須要麵對的致命問題是:


    畫家鬼第一個攻擊的目標,必然是他。


    解正無力地長長呼出一口氣,正要清空腦海中的雜念,繼續思索對策之時。


    他的眼前忽然一瞬間變得黑暗起來。


    由於他所在位置背對著一大片的陽台玻璃,所以光線本是最好。


    但卻在一個眨眼間,所有光明全部被黑暗所遮蔽。


    與此同時,一種熟悉的驚悚感從心頭開始,不受控製地占據全身,讓他的血液變冷,愈發僵硬。


    解正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他壓抑著眼中的恐懼,強迫自己直視前方。


    慢慢地,從黑暗裏露出了半張冷白色,如同死屍般的麵孔。


    對方的身影幾乎與四周的背景融為一體,隻漏出紗帽下的半張臉,與攥著紙筆的細長手掌。


    當畫家鬼抬起頭時,四目相對間,解正明顯讀出了那個眼神中的蘊意:


    “又見麵了……”


    上一次,他們近距離接觸,解正沒看清它的臉,它沒能完成死亡肖像。


    但這一次,畫家鬼要彌補這一錯誤。


    它抬起如同筷子般細長的手指,將夾住的那張白紙按在茶案上。


    左手攥著鋼筆,用鋒利如刀的筆尖緩緩靠近解正那身上將傷口裹住的紗布。


    刮骨剜心般的劇痛,遠比初次受傷時來的更加猛烈,幾乎第一瞬間就讓解正險些昏迷過去。


    白色的紗布上,正在往外緩緩冒著血。


    解正拚命地咬著牙關,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畫家鬼的右手,全然不顧那隻鋼筆在傷口中來回剮蹭。


    直到一顆槽牙被他生生咬碎,畫家鬼方才罷休,滿足地將鋼筆拔了出來。


    它先是甩了甩筆尖上的血跡,而後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解正的樣貌,身體前傾,幾乎要趴在茶案上。


    死路條件初步達成,它要開始繪製死亡肖像。


    然而就在它下筆的那一刻,解正忍受了許久的折磨,終於等來了反抗的機會。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右手抬了起來,將手中之物甩向了畫家鬼的那頂黑色紗帽。


    那個東西,像是一張紙,隻不過上麵有一些塗抹的痕跡,在空中旋轉著令人看不清楚。


    直到它砸在紗帽上,徐徐飄在茶案上,蓋住了尚未落筆的那一張死亡肖像。


    畫家鬼的筆,在看到這張紙上所繪之物時,再難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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