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險的方式,很是輕鬆。


    短短十步距離,那道敞開的房門,就是跨越畫裏畫外兩個世界的通道。


    而對於季禮來說,卻如同深溝高山一般,步步如履薄冰。


    哪怕是他已經得知了足以讓鬼新娘投鼠忌器的方法,但在瀕臨逃生之際,卻還是大意了一瞬。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第三人格的警示還未說出口,季禮就感受到自己的左臂遭受一股強大的壓力。


    並且越來越甚,強大到他原本踏出去的一隻腳,都要被拽回來!


    季禮滿麵塵埃,長發無風自動中,骨頭與骨頭在兩股相反的力量之間發出一聲聲脆響。


    脫臼,轉瞬即來!


    可季禮勉強走到了這一步,萬萬不敢泄氣,他的右手死死地扣在門板上。


    指甲狠狠地插進木板之中,尖刺將他的十指刺破,鑽心的疼痛,讓季禮再也無法忍受。


    他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可那拿槍的手臂還是被牆上的黑影牢牢地束縛住。


    “哢嚓!”


    左臂徹底被逆反的力量完全掰斷,可卻並沒有終止。


    季禮仰麵嘶吼之後,風衣布料出現了裂隙,並越來越大。


    隨著一聲栽倒的聲音,季禮再度抬頭,卻已經置身另一座充滿紅光的房中。


    他猛地轉頭,背後還是那個供桌,上麵隻有一幅畫像。


    新娘的紅紗未動,老婦還是躺在床上,對於季禮絲毫不知。


    四周寂靜至極,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隻有,他的左臂處,已經空空如也。


    季禮的牙縫充斥著被他咬破而滲出的血絲,雙目通紅之際,卻隻能將難忍的痛楚硬生生咽回肚子裏。


    他撿起了地上的背包,攥在手中,右手捂著還在出血的左肩,一步步走離了老婦的房間。


    本來如果還有餘力,他不會放過這個詭異的老婦人。


    但現在,他再耽擱下去,隻怕會流血而死。


    而就在季禮徹底離開房間之後,床上仿若對一切不知情的老婦,陡然睜開了雙眼。


    直挺挺地從床上翻了起來,動作之利落與先前的老態極為違和。


    不過卻和她那張年輕的麵容,有一份符合。


    她的雙目中流轉著光華,看著季禮的離去,一言不發。


    隱隱的,似乎有一種憐惜和懊惱的情緒……


    旁人,終究無法理解。


    ……


    月明星稀,似乎今天是個好天氣,哪怕天還未亮。


    可是仍然能夠感受到秋風都要柔和一些,就自從季禮斷了一條臂膀開始。


    季禮已經五感淩亂,本就是長時間的奔襲,他一直沒閑著。


    截止到目前,他可謂是與鬼新娘接觸最深,也受迫害最深的一位。


    方慎言雖說也一樣身受重傷,但畢竟除了不能說話,還可以保持正常的行動能力。


    而對於斷了一條手臂的季禮來說,境地就要更加艱難了。


    微風拂麵,吹開了季禮兩頰的發絲,也讓他更能看清了前方的道路。


    這一路上,他並未掩飾自己的行蹤,事實上李府的水已經足夠渾濁了。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個老宅子裏,還應該有一方勢力,並且應該是活人。


    現在已知的活人勢力是,店員們、陳複與老婦、以及之前拿開瓦片窺視他的人。


    季禮現在對於那個勢力,很是忌憚。


    因為現在哪怕鬼物,都已經明確現身了,可那神秘人卻遲遲沒有露麵。


    這種感覺,讓季禮很糟糕,尤其是現在。


    季禮捂著左臂,路上停歇了一會兒,稍微處理一下,止止血後繼續出發。


    他的選擇路線,是後院。


    也是準備從後門離開李府,他現在距離那幅畫越遠越好。


    剩下的事情,他都管不了了。


    明天潼關等人約定好的會談內容,他將不再參與,隻等夜晚再次與方慎言聚合方可。


    眼皮越來越沉了,季禮已經離開了李府,穿梭於後巷之中,隨意地尋找住所。


    而就這樣走著走著,他卻覺得哪裏都不安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陰暗處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意識越來越昏沉了,季禮使勁地甩了甩大腦,忽然他的右上方牆麵出現了一聲細響。


    這一下,激起了季禮的自我保護,直接甩手一刀!


    “嗷!”


    一聲貓兒的慘叫傳來,從牆頭栽落,卻並沒有死,隻是被刀子劃傷了後腿。


    季禮看著地上喵喵哀嚎的狸貓,愣在原地兩秒鍾,最後附身將它抱在了懷中。


    奇異的是,狸貓也並沒有過多掙紮,對於這個將它傷害的人類,它的夜眼裏多了一份好奇。


    季禮哪怕已經意識模糊,可那把刀仍然很是精準,隻是傷害了不該傷害之物。


    這樣走著,季禮看著茫茫天地,有一種孤寂之感。


    傷勢已經從最初的劇痛,成了冰冷,最後麻木,他的半邊身子失去了知覺,現在全靠意誌在走。


    狸貓還很乖,正在季禮的懷中舔舐著傷口,似乎隻是在清洗髒處而已。


    季禮總是認為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


    每個人都會殺他,他的記憶裏,不存在現實世界。


    這裏,就是他的最初記憶,是他的世界。


    沒有人是無辜的,季禮無人不可殺,同樣無人不可殺季禮。


    這樣做法,讓他活了如此之久,可也讓他有些倦了。


    睡意,漸漸襲來。


    狸貓突然從他的懷中跳出,受傷的後腿在地上抖了抖,隨後就像是恢複了正常。


    生龍活虎的樣子,讓季禮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似乎並沒有太過大驚小怪。


    有些東西,正在隨著晉升任務而改變。


    或許狸貓會在此出現,並非是一個巧合。


    這貓兒,也不是普通貓兒。


    那隻貓的眼睛在黑夜裏如此明亮,照著季禮慘敗的臉,好像是在說跟著它。


    季禮失去了主見,無意識地跟著它,走進了某處李府後巷中的民居之中。


    這裏,不像有人居住,隻是一棟已經漏風的平房,但對於現在的季禮來說已經十分足夠。


    季禮剛剛躺下,已經想要昏厥過去,可卻硬生生咬著舌頭挺住了。


    他從背包中拿出了冷卻傷口的特質藥物,將創口先一步處理,用紗布包著藥物纏好。


    換上了一身新衣,將舊衣丟在炕上,像是刻意給狸貓放置。


    狸貓也十分通人性,自己就跳上了那件衣服上麵,轉了一圈後,縮成一團,麵對著季禮睡下。


    它,忘記了季禮傷害它的事情。


    而季禮盯著狸貓的後腿,漸漸睡去。


    那裏,五分鍾前落下的傷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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