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程小明真的是雇主。


    它為什麽要一直跟隨著衛光等第四分店之人?


    假如,田小蓮真的是雇主。


    它為什麽在第一次出現在死亡現場後就銷聲匿跡?


    假如,七名死者除年齡外並無其他共同點。


    凶手究竟是通過什麽方式將這些人進行選取的?


    當殺人手法確定之後,季禮接下來要麵對的問題就隻剩下了一個——案情。


    兩具殘屍靜靜地躺在潔白無瑕的床單上,殘留的血跡使其一片殷紅,夜晚的月光照耀下顯得驚悚而美麗。


    這是一種別具一格的美感,在恐怖主題下散發著令人著迷的精致。


    空缺人皮與梟首殘屍,一左一右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上,像是兩尊展品。


    恍惚間,季禮似乎嗅到了一股濃鬱的香氣。


    上一次進門時還沒有,可現在當他真正進入時,那香氣卻已經充斥著整片空間。


    還是那樣矛盾。


    淺淡的花香中蘊含著濃鬱的味道,充滿生機的活力感卻從枯萎的死人屍體上生長。


    季禮眼前的場景,又有了一種別致的變幻。


    一株怒意盛放、放肆生長的青色根莖自袁寬的皮肉中勻速探頭,包含著花骨朵的青葉破皮而出,沾染著點點血珠。


    青色的葉片包裹著花骨朵,從死屍身上寄托了生命的希望、新生的夙願。


    當它生長至高點時,已經足夠成熟,青葉徐徐而開,過程緩慢卻是如此優雅。


    彌漫的花香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峰值,吸進肺裏隻覺得明目靜心,輕飄飄仿若置身仙境般虛幻。


    滴血的葉片呈四散垂下,一片片潔白如春雪的花瓣,似初上之月華、似皎潔之露珠,出塵而不染,染血卻不妖。


    曼珠羅華,盛開在死亡中,卻鮮活得如此純淨與美好。


    一死一生。


    “嘩啦啦……”


    突然襲來的一陣涼風將紗簾吹得作響,也吹開了長長的發絲,擋在了季禮的眼前。


    他輕手撩開發絲,那株曼珠羅華卻已然消失不見。


    剛剛籠罩著整個房間的花香也無影無蹤,空氣中隻有令人心生不安與暴戾的血腥氣味,難聞又厭倦。


    兩具殘屍安分守己,沒流幹的血還在蒸發,可床單上的痕跡卻永遠無法抹除。


    這是自任務開始以來,季禮看到的第三次幻覺。


    首次,來自田家,田小蓮——對應真正雇主;


    其次,來自校保處的無辜保安——對應未知死者;


    最近,來自屍體上盛開的曼珠羅華——對應死亡後的新生。


    這好像成為了一個順序,如果從某個角度來講,似乎存在著一種時間上的關聯。


    “真正雇主是一切的開始——未知死者的死亡場景是過程——死後新生是最終的結局。”


    季禮還是不懂。


    這三次幻覺,每一次出現時都讓他雲裏霧裏。


    既不懂它們的含義,又不清楚它們的作用,更不知道它們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季禮目光平靜地看著屍體們,確保自己心如止水,漸漸沉寂之後,將手伸進了口袋。


    一雙手套在不疾不徐地戴在手上,而後伸手係上了外衣的扣子。


    手提包拉開,口罩、鋸條、短斧、柳葉刀……


    這些東西都是在歸來途中所購買的,就是為了此刻使用。


    季禮將工具一一擺放在床位,又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擺在一邊。


    “嘟嘟嘟……”


    電話的通訊聲是目前房間內唯一的聲音,但緊接著就被一陣陣詭異而恐怖的聲音掩蓋。


    季禮左手拿著鋸條,右手拿著柳葉刀,十分專注地看著袁寬的無頭屍體。


    這具屍體死於頭顱爆裂,但腹部卻仍有一個長條狀的傷口,皮肉外翻,隱約看出裏麵一片暗紅。


    死後剖屍的事情是衛光做的,因為他要毀掉肝木。


    鋒利小巧的柳葉刀專門用於精準的切割工作,單手撐開胸口皮肉,刀刃破開皮膚時發出細微的“吱吱”的聲音。


    “喂?”


    潼關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伴隨著切割的怪音有些沙啞。


    季禮沒有抬頭,他仔細地做著手頭的工作,問道:


    “卷宗的事你是通過什麽渠道了解的?”


    “十一分店存在時,有一位店員曾在警方高層任職,留下過相關渠道。”


    天海酒店,店員眾多,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如此龐大的人數編織成了一張巨型的關係網。


    現實世界中的大部分資源,尤其是人脈方麵,對於店員們而言基本都是敞開的,所以不足為奇。


    季禮確定了渠道來源之後,對潼關給出了新的幫助請求:


    “你幫我查一查,田小蓮、穀成成、李如、高宇……程小明,這七名死者的檔案。


    不隻是警方,包括教育、生育、家庭等全部的資料。


    現在是晚上的9點鍾,能不能爭取在12點之前發給我。”


    這個時間一定是不夠的,季禮也明白這個道理,雖然七名死者都是孩童,但隻要是人,從一出生就攜帶著諸多的背景記錄。


    想從各個部門查到完整信息,耗時一定巨大。


    而且季禮相信,此次任務的時間不會很長,因為鬼物的攻擊太密集了,最多兩天就會結束。


    找潼關調查,其實很可能無法得到什麽有效信息,但這卻是一個必須要走的流程。


    在潼關沉吟之際,季禮已經完全剖開了袁寬的腹部。


    兩扇皮像是翻開的書頁垂在兩邊,中間的紙張上充斥著瘮人的紅色與死亡的髒器。


    當曼珠羅華消失的那一刻,這些彌漫著死亡氣味的人體組織,就是最世間最恐怖的事物。


    “可以,12點之前我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先發給你第一份。”


    潼關的回答很堅定,他知道如何做事,如何能最大程度幫得上忙。


    聽著他的話,季禮用柳葉刀摘掉了袁寬的腎髒,放在密封袋裏,忽然手上一頓。


    他的耳邊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用那虛弱的嗓音說著臨別贈言。


    “潼關一定會救你,哪怕他不喜歡你。”


    隔著口罩,季禮還是能夠聞到這具屍體散發的難聞氣味,這令他的呼吸有些困難。


    電話還在接通中,潼關在等待著季禮結束這段話題。


    但現在的季禮卻已經做不到了,他開始恍惚,精神開始撕裂,目光又一次發直。


    殷紅的、潔白的、漆黑的、金燦的……所有場景,所有顏色。


    “季禮。”


    “季禮?”


    “季禮!”


    季禮猛地偏過頭看向了窗口,那一輪彎月盛放著華光。


    一個微笑的男人與一個青灰的男童站在那裏,它們兩個在對他揮著手。


    “你……”


    季禮用攥著刀的手腕按住太陽穴,用力甩著頭,長發的尾端沾上了屍體的血珠。


    他目露凶光,一點點陰狠從瞳孔中擠了出來。


    袁寬的屍體,此時經過他的拆解,已經完全分裂,除了肺部被衛光毀掉外,剩下的髒器都擺放在床頭。


    季禮想從這具屍體之中找到凶手拿走的東西,試圖揭開這個謎題。


    但他不該給潼關打這通電話,也不該在這種時候陷入迷失的幻覺……


    聒噪、混亂與精神分裂,第二、第三人格的呼喚已經無濟於事。


    他病的太嚴重了,以前餘郭在時病情還沒有顯露。


    可現在餘郭走了,唯一的那一點正向能量也隨之消亡,季禮的病情遏製不住了。


    清醒,成了難得的奢望。


    季禮的眼睛在變紅,他握刀的手在顫抖,在那些分裂的屍體刺激下,邪靈又占據上風。


    這具被他親手剖開的屍體,挖出的五髒,橫流的死人血。


    這個場景,如果被第二個人看到,隻怕會將季禮聯想成一個手段殘忍、內心暴戾的殺人凶犯。


    突然!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陡然響徹在耳邊,帶著冰冷的口吻將邪靈凍結,幻覺打散。


    “你看,你和我多像啊……”


    季禮猛地驚醒,一切雜音消失,他赫然轉頭,背後空無一人。


    餘音,卻在。


    “你和我多像啊……”


    “和我多像啊……”


    “多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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