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你不用回華夏。”電話彼端,弗雷茲說道。


    “我信你個鬼!我這就訂票,舉家搬遷!”老秦嚷嚷著。


    “唉,我在你家門口,能讓我進去嗎?”


    電話裏傳出「噗嗵」一聲、旋即被掛斷,兄弟二人都沒想到弗雷茲會來,老秦一時拿不定主意,琢磨著是報警還是迎他進來。


    不想便宜師兄便奪門而出,大踏步的走到弗雷茲車前站立不語,待弗雷茲下車,他拱手沉聲道:“加州洪門洛堂黑旗管事李,見過莊家。”


    老秦硬著頭皮跟在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拱了拱手,自報家門就不必了,老東西都站門口了,顯然查過他的住址。


    “呃,你好,我是弗雷茲。”


    老狐狸點頭問好,他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洪門的人,雖然不清楚「黑旗」是什麽意思,但看對方的氣勢就知道不會是普通幫眾。


    這時車臣人從司機位下車,李老三當即側跨半步擋在師弟身前,目光微冷,縮肩塌背,仿佛捕食前的豹子一般。


    老秦心中感動,沒玩什麽苦情戲,隻是又一次用老家夥擋住射界,打定主意一旦車臣人掏槍就讓他老板抵命。


    “把車開走,等我電話。”


    弗雷茲發現氣氛不對,轉頭便找到了原因,用不知名的語言讓保鏢離他遠點兒。不知道小家夥容易衝動嗎?因為誤會丟了這條老命多冤得慌。


    “李,請相信,我是帶著友誼來的。”他回轉身體道。


    李老三未再言語,見保鏢已經驅車走遠、脫離視線,便後退一步站在老秦身旁,用行動表示不會喧賓奪主,一切以小師弟的意見為準。


    老秦翻著白眼,不情不願的邀請不速之客進門。


    “千代,三十秒後上二樓,我走之後告訴拉卡,呆在地下室不許出來。”別墅門口,他衝著地下室喊了一嗓子。


    李老三低頭、挑眉,為小師弟的做法暗暗點讚——他用的是漢語,那個小姑娘能聽懂,弗雷茲就未必,這時候再謹慎都不為過。


    他還有些好奇,黑人留在地下室是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也暗含著不怕被人抓住當人質的意思;小姑娘為什麽能跟著上樓?小師弟的女朋友不是大洋馬麽?


    “秦,我說過,我是帶著友誼來的。”弗雷茲臉色難看,小家夥居然想讓他在二樓的走廊裏就坐,多少年沒人敢這麽對待他了?


    “抱歉,在確認你的友誼之前,我必須防備你的保鏢。”老秦先模擬出手槍的形狀,又左右指了指,最後攤攤手。


    “好吧,謹慎是種美德。”老家夥左右一看就明白了。


    一樓麵海,大大的落地窗會暴露射界;二樓走廊隻能看到客廳和一小部分院落,就算有槍手也能立即發現,到那時他將是最好的盾牌。


    久米千代上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三人席地而坐,兩個穿運動服的年輕人麵色如常,一個穿西裝的小老頭被勒的麵紅耳赤。


    不等老秦招呼,女孩兒「噔噔噔」跑去三樓,反複幾次將蒲團、茶幾、茶具等倒騰到走廊裏,見哥哥示意留下,便悄悄坐在他身後。


    “懂事的小姑娘,這是你女朋友?”弗雷茲問道,斜側李老三眨巴眨巴眼,吃瓜之火熊熊燃燒,心想莫不是一龍雙鳳?厲害啊!


    “不,她是我妹妹。”他沒打算詳細介紹,這老東西不是好人,綁架個小姑娘簡單的跟吃飯喝水一樣,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弗雷茲知道不能再聊家常了,小家夥戒心太重,打開話題的閑聊都小心成這樣,還是先解除他的敵意為妙:


    “秦,還有洪門的李先生,請相信我的誠意,我無意與你們為敵,更不會對洪門有任何不敬,我今天到這裏就是為了解決問題。”


    李老三微微點頭,他對外的身份不是老秦的師兄,而是洪門的黑旗管事,所以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避免哪句說錯了不好交代。


    “你說吧,我聽著。”秦戰熟練的燙杯、洗茶、泡茶,又將茶湯倒入淺淺的骨瓷杯,再分別推到二人麵前,自己先飲一口以示無毒。


    弗雷茲端起茶杯,輕嗅、淺酌、含住、吐氣、咽下、回香,看得師兄弟一愣,沒想到老家夥竟也是個懂茶的。


    “好茶。”


    “過獎。”


    “能送我一些嗎?”


    “這取決於你接下來的話。”


    “好吧。”他苦笑著開始講述自己的遭遇……


    紅旗大管事司職外務,久經風雨、經驗老辣,他對弗雷茲的分析基本全中,除了弗雷茲自己都無法預料的意外。


    老家夥做事條理分明,莊家是莊家、生意是生意,算計老秦是一回事,趕工期完成裝修合同是另一回事,大統領的企業可不會對他手軟。


    所以前腳送走老秦,後腳他便召集人手暴力破拆樓頂造型,又許下三倍薪水使裝修工人們連夜開工。


    為了打消工人們的恐懼,他不得不公開宣告自己請到了東方來的巫師、並且在巫師的指導下拆掉了招引鬼魂的金屬造型。


    一夜過後,風平浪靜。


    監理是甲方的人,驚奇之餘免不了向雇主匯報,於是就在老秦接到師兄電話的同時,弗雷茲也接到了他背後大人物的來電。


    老家夥昨晚放出消息後沾沾自喜,一想到小家夥得知消息後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就高興,有種貓抓老鼠的快感。


    不料背後的大人物不僅接到了他選擇繼任者的消息,還接到了監理方匯報的、關於東方來的巫師解決了靈異事件的消息。


    弗雷茲選擇在拳館與老秦見麵為的就是擴散信息,因此大人物稍一打聽便猜到了他選擇的繼任者就是東方來的巫師。


    順理成章的,大人物在通話中表示尊重弗雷茲的選擇,並且很直接的告訴他:你想什麽時候退休都可以,但必須保證巫師的安全!


    弗雷茲當場傻眼。


    老家夥昨晚放出的消息,小家夥在洪門有熟人的話應該已經知道了,現在恐怕正是最恨自己的時候,不過這還不是最麻煩的。


    以昨天的對話和自己的了解,小家夥很有可能舉家搬遷到華夏,這才是最大的麻煩,一旦他跑了自己就完了!


    想想看,自己散布消息想試探老板的反應,結果老板直接拍板、同意繼任者的人選,就在這時繼任者平白無故的辭職,老板會怎麽想?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無奈之下,老家夥隻好趕到小家夥的住所,希望能通過對話緩和彼此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勸他回心轉意、千萬別跑!結果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小家夥差一點就訂票了。


    “秦,情況就是這樣,我沒有必要騙你,這位洪門的先生應該有辦法證明我說的話。”弗雷茲的眼神特真誠,可惜除了小千代誰都不信。


    李老三一言不發,掏出手機轉身下樓,身為代表洪門出場的黑旗管事,他相信即使對方不懷好意也不會輕易對自己出手。


    老秦知道師兄是去打探消息了,便陪著老家夥閑聊——他們彼此都清楚,在消息確認前肯定不會有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承諾,所以聊天也隻是為了不冷場。


    “弗雷茲先生,你說過我的能力加入幫派隻會被當做搖錢樹,難道我做你的繼任者就能擺脫搖錢樹的命運?”


    “當然。在大人物眼裏,八十萬美金並不值得他下場。你知道如果逾期交房、那棟樓的違約金會有多少嗎?這才是他真正看重的。”


    老狐狸不用說、小狐狸得到教訓後也學著收斂,兩人都默契的不提大統領、也不提利益輸送;隻有小千代莫名其妙,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dzshuo.


    “那……多少錢值得他下場呢?”


    “這不是你和我應該考慮的問題。”


    “不,我認為這很重要。”


    “為什麽?”


    “嗬嗬,智慧有兩種,這可是你教我的。”


    “好吧,讓我猜猜……”


    幾秒鍾後,弗雷茲驚訝的看著他,苦笑道:“難怪你不願意加入幫派,我想任何一個千萬富翁都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


    “就是這樣。”


    老秦拍手道:“既然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賺到數不盡的金錢,又何必冒著隨時被人幹掉的危險給大人物打工呢?”


    弗雷茲接道:“而且如果你賺的太多,他也會忍不住出手。”


    “對,這就是我一直低調的原因。我沒有足夠的勢力保護自己不被別人覬覦,所以,不想做搖錢樹的話就隻能回華夏。”


    “小師弟,這倒不必擔心。”


    李老三搖搖晃晃的上樓,一屁股坐到蒲團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續道:“我想,弗雷茲先生會解決這個問題的,對嗎?”


    老秦心底估算,這點兒時間應該不夠師兄問出結果,因此他十有八九在等回複,便繼續做好陪聊工作,端茶倒水的不亦樂乎。


    弗雷茲正色道:“李先生說的沒錯,像我這種身份的人,如果不留下足夠隱秘的證據,早就被當做替罪羊扔進監獄、或者殺掉滅口了。”


    “你是說……你願意共享?”老秦知道所謂「足夠隱秘的證據」肯定是大人物的黑曆史,而且還是一旦公布就足夠進監獄的那種。


    “我不願意,但我沒有選擇。”黑幫眼中惡魔般的莊家此時嘴裏仿佛含著黃連,苦意從嘴裏一直蔓延到心底。


    李老三用漢語小聲解釋:


    “他手裏有證據,但他的身份上不了台麵,所以他背後的人也隻是冰山一角,再往上指不定有多少層利益關係。”


    “嗬,聽著跟熊大的套娃挺像。三哥,你的意思是老家夥隻能讓他外麵那一層忌憚,再往上他就沒辦法了?”


    “不是沒辦法,而是不敢找再高一級的證據,不然他活不到今天。”


    “所以他為了讓我安心,不得不把證據分享給我?”


    “對。你留下,你倆都沒事;你回國,他就可能被清理掉。”


    “那不管哪一層,拿我當搖錢樹怎麽辦?”


    李老三特鄙視的看著他:“師弟,不是三哥說你,任何一家上市公司都比你賺的多,你看哪家被當成搖錢樹了?”


    老秦不服氣:“我跟上市公司能一樣嗎?人家多大勢力?”


    “錢和勢力是成正比的。再說了,有三哥在,你發現不對隨時能走,偷渡的渠道咱有的是,他們敢逼你?”


    弗雷茲聽不懂這倆人在嘀咕什麽,但以他的經驗不難猜到紅旗大管事的想法,繼而猜測洪門的李先生應該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場。


    這時黑旗管事的手機又響了。


    於是走的走、聊的聊,小千代繼續眨巴眼。


    老秦先講述了他對弗雷茲留下的前兩句話的理解,又問:“最後一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們隻相處了幾小時,為什麽你會選定我做繼任者?”


    老家夥微笑著回答:“那是因為你沒發現自己有多優秀。”


    “哦?”這貨一挑眉,腦門上寫著「快誇我快誇我」。


    “你膽子大、心狠、會籠絡人心,這是很多幫派的掌控者都不具備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你夠聰明、懂取舍,這能讓你活到上帝召喚的那一刻。”


    弗雷茲滿足了他的要求,並鄭重的說道:“秦,性格決定命運,相信我,你是天生的領導者,無論你將來做什麽。”


    “原來我這麽厲害!”這貨一臉的天真,追問:“還有嗎?”


    “師弟,三哥求你要點臉吧!”李老三真想拿手機砸死他,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老爹要是見著了當場就得一邊吐血一邊清理門戶。


    老秦不忿:“老家夥說的是實話,我又沒逼他,咋就不要臉了?”


    “噗呲。”


    小千代笑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捂著肚子就往地上出溜,三個男人的兩種語言她都能聽懂,實在是忍不住了,哥哥太不要……那個了。


    可惜某人臉皮厚如城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師兄:“確認了?”


    李老三懶得看他,鼻子裏哼哼著回道:“確認了,渠道你別管,三哥也不知道,大管事親口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師父是什麽意思?”


    “我爹說你想接就接、不想接就回唐人街,他護著你。”


    “……孫爺爺知道了?”


    “我爹沒敢告訴他。”


    “那拋開洪門的身份,三哥你的意思呢?”


    “有利有弊,師弟,這種事隻能你自己拿主意。”


    老秦心說以後再沒有「便宜」師父和「便宜」師兄了,沉吟半晌,他緩緩道:“如果我接了,半道上發現不對想撂挑子,我怕你會為難,畢竟這裏麵還有洪門的利益。”


    李老三灑然道:“你都說了這是投資,投資哪有穩賺不賠的?再說現在老家夥拚命護著你、他背後那位也一樣,洪門想投都沒得投。”


    “抱歉打斷你們。”


    弗雷茲開口道:“我必須去工地了。秦,我知道你不需要道歉,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另外,李先生,感謝洪門的大度。”


    頓了頓,他又道:“你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但請不要急著出國。如果擔心安全,我可以讓我的保鏢住在這裏,有他在,那些幫派成員傷害不到你。”


    “不必了。”


    “不用。”


    兄弟二人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後,李老三先開口了:“洪門的意思是,在他做出決定前由我貼身保護,槍手隨後就到。”


    我靠!老秦瞪了師兄一眼,起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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