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拳無二打,神槍李書文」、「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


    提起八極拳,耳熟能詳的大概就是這兩句,但事實上,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所著《紀效新書》的「拳經捷要篇」中就有八極拳的記載,彼時名為「巴子拳」。


    真正將之發揚光大的當屬吳鍾,後世八極弟子將其尊為祖師爺。


    吳祖師的弟子吳榮、吳永、丁孝武在魯省後莊科(吳祖老家)、冀省滄州的孟村鎮傳授八極拳,被後世弟子尊為「三大賢」,其中,吳永、丁孝武是吳祖師在孟村鎮所收傳人,吳榮則是吳祖師長女。


    三位賢者的弟子中,既有後莊科和孟村鎮人、也有羅疃村人,傳承到第六代時,後莊科一枝失傳,孟村鎮和羅疃村稱為八極拳的傳播中心。


    之所以贅述這段曆史,是因為這兩處傳承各有特色。


    八極拳門人將孟村鎮一枝稱為「老架」、「軟架」,將羅疃村一枝稱為「硬架」,外人則稱之為「孟村八極拳」和「羅疃八極拳」。


    李書文宗師便是羅疃村「硬架」一係的傳人。


    ——————————


    科普結束,言歸正傳。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讓漢默留下自己,但既然沒有敵意,又難得能在異國他鄉見到武術界的同胞,因此老秦言語間頗為客氣:


    “見過師兄,不知師兄留我,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閻宮一張冷臉勉強扯出笑容,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表情,“隻是很久沒見過國術傳人,一時見獵心喜,師弟勿怪。”


    “師兄謬讚,不敢當國術之稱。”


    單論名分,八極拳才是正統國術,八極拳譜載:“我拳保過朱洪武”,曾被封為“保國神拳”——洪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年號。


    自清末時起,武行逐漸走向融合,門戶之見逐漸淡化。換藝、帶藝投師者絡繹不絕,中央國術館成立後,在亡國滅種的危機下,各門各派更是放下成見、相互交流,希冀能用習武之人的微薄之力為華夏民族做一份貢獻。


    自彼時起,天下武林便是一家。


    故而互不相識的武者往往以師兄弟相稱,敘過師承後,有譜係關係的再改口,沒譜係關係的便按年齒計算。


    “不知師兄可是要切磋?”老秦躍躍欲試。


    閻宮眉梢一挑、脊背微抬,精、氣、神瞬間拔高,仿佛懶散的老虎感到饑餓、伸個懶腰準備捕食一般,眼見嘴角翕動,卻又硬生生悶在喉嚨裏。


    這感覺,就像百獸之王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卻發現目標是披著羊皮的同類,於是隻能強自按捺著進食的欲望仰天長嘯。


    “唉!”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隨著精氣神一分一分的泄掉,閻宮不複長官的冷峻,眼神更沒有聽到比試時的神采,整個人都變得滄桑而頹喪。


    “師弟,非是我不想比試。”他自顧自的坐下,言語間滿是唏噓:“我是羅疃硬架李祖(李書文)一係,非本門弟子,輕易不得與人交手。”


    “嗬嗬,自古八極不上擂,是我唐突了!”秦戰臉色難看。


    ——他這是反話正說,什麽叫「輕易不得與人交手」?!翻譯過來就是:你還太嫩,不配和我比試,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你!


    看不起誰呢?!


    “不,八極從沒有過「不上擂」的說法。”閻宮瞪圓了眼,沉聲道:“八極的名號是打出來的,不上擂?笑話!不上擂誰服你?!”


    “哦?願聞其詳。”


    既不反對上擂台、卻又拒絕交手,若非看他神色真誠、而且在聽到比試的瞬間興奮之情不似作偽,老秦少不得懷疑自己是不是遇見了馬大師。


    提及往事,閻宮目光恍惚,聲音輕飄。


    “李祖弟子眾多,得真傳者非霍祖(霍殿閣)莫屬,但論殺心,霍祖卻比不過張憲,而我這一枝,正是張憲所傳。”


    李、霍都聽過,張憲又是哪位?


    這廝表麵不動聲色、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暗地裏卻迭聲呼叫係統,待細細閱讀屏幕上刷新出的人物生平後,不得不暗道一聲:貴圈真亂!


    張驤伍,名憲,字驤伍。


    自幼好武,民國時期曾在奉係擔任旅長(少將),師從宋唯一習武當劍、八卦掌,師從李書文習八極拳,上司正是有「劍仙」之稱的李景林。


    1928年隨張之江、李景林創辦南京中央國術館、任副館長,僅看這一點,此人對華夏武術的推廣融合是有貢獻的。


    可惜,1931年,他應韓複渠之邀任冀東繳匪司令、山東民團五路軍總指揮,期間害人甚多,人稱“張閻王”、“張剝皮”,解放後逃遁至西安、改名襄五,1959年被槍決。


    “師兄是說……”老秦隱隱有了猜測。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恢複冷峻,棱角分明的臉仿若刀劈斧鑿,“張憲做過將軍、上過戰場,一生殺人如麻,拳法自然與眾不同。”


    “如果說孟村八極是軟架、羅疃八極是硬架,那張驤伍所傳便是硬架中的硬架,我學的,都是以傷換命、以命換命的打法。”


    ……


    閻宮點到為止,老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同門較藝之所以留力不留手,就是因為彼此都知道每一招的威力,不用使出全力也能決出勝負,既增長技藝,又避免結仇。


    與本門之外的其他拳種交手則不然。


    這個覺得:你都中了我一記標指,怎麽還不認輸?要不要臉?!那位卻認為:你這輕飄飄的點一下就讓我認輸?裝什麽大瓣蒜?


    那位覺得:聽過貼山靠嗎你?我都撞實了你怎麽還打?這位卻不領情:您這半個身子貼過來,空門大的不要不要的,找死咩?


    一來二去,矛盾漸生。


    尤其是張襄伍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收著勁兒,對方未必領情,反倒墮了八極的名聲;放開打,人家跟你較藝、你卻下死手?


    怎麽都不對,於是較藝單尋同門,別派隻論生死。


    另外,八極拳確實沒有「不上擂」的說法,原話是“刁球練不到四十斤不上擂台”,這是霍氏八極拳獨有的說法,意思是功力不夠就別上台丟人。


    但八極拳確實剛猛暴烈,放開手腳去打極易重傷、死亡,與儒家思想和現如今的法治理念相悖,以訛傳訛之後就變成了「自古八極不上擂」。


    ……


    “我的錯,孤陋寡聞,讓師兄見笑了。”


    心結解開,老秦趕忙拱手道歉,反正那個叫豪斯的跟對方打過,是真是假今晚入夢一試便知,嘴上先客氣著沒壞處,沒仇沒怨的,犯不著為一句話打生打死。89文學網.89wxw.


    “不必掛懷。”閻宮扯了扯嘴角,權當自己笑過。


    “閻師兄,你是這兒的老板嗎?”這貨開始順杆爬,“我想給女朋友請個保鏢,那個叫什麽雅的,水平差了點兒,有更好的沒?”


    “她叫索妮雅。”閻宮略過老板的話題不談,反問道:“以秦師弟的功夫和槍法還需要雇保鏢?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嗎?”


    “沒,就是離得遠,不太放心。”


    這事兒解釋起來比較複雜,雙方初次見麵,老秦沒必要告訴對方前因後果,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被同胞坑到傾家蕩產的大有人在。


    “索妮雅已經是我這裏最出色的女保鏢了。”閻宮道:“她執行過護衛任務,還有隱蔽持槍證,對付普通的黑幫沒問題。”


    “那就她吧。”老秦拍板定下。


    從漢默的服務態度看,社區的安保應該不錯,江蓧竹又沒什麽仇家,他聘請私人護衛也隻是以防萬一,大不了以後遇到好的再換。


    諸事已定,眼看「惡魔手套」和自家拳館的比賽時間快到了,沒他領著,那些黑幫指不定出什麽幺蛾子,於是交換號碼後告辭離開。


    同為練家子,但老秦沒提韓振坤。


    就像他沒說自己是學生、閻宮也沒提自己的來曆一樣,江湖水混,交淺言深是大忌,萬一兩人有仇,胡亂說話豈不是害了老韓?


    ——————————


    當這廝趕到校門口,眾人已經等急了。


    一眼掃過,有兩人沒來。老秦也不在意,凡事都有第一次,等凱恩或更多人拿到獎金、平安歸來,相信下次比賽他們會比誰都積極。


    拳館距離南加大不遠,一路波瀾不驚,倒讓凱恩鬆了口氣。


    嗷嗷嗚不知道的是,經過幾次深夜裏橫衝直撞,這廝的福特野馬已經成了少莊家的標誌,幫派分子隻有恭迎目送的份兒,哪敢找死?


    “歡迎各位來到本拳館。”


    新任經理小黑和副經理鄧恩站在拳館門口迎接,老秦抬頭看看,沒找到諸如「恭迎南加大學子前來考察交流」之類的橫幅,多少有些不習慣。


    怎麽說老夫都是拳館老板,上級領導蒞臨,難道不應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嗎?起碼也得找倆小朋友送個花什麽的吧!


    “下午好,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是凱恩,「惡魔手套」的社長。”嗷嗷嗚瞄了他好幾眼,怎奈這廝半點兒組織者的自覺都沒有,隻好主動承擔起交流的責任。


    初到陌生環境,加上南加大附近治安問題由來已久,學校的菜鳥們一個個老實的跟鵪鶉似的跟在老大身後,隻剩眼珠子嘰裏咕嚕亂轉。


    等到兩撥人碰麵,又開始相互打量,看著看著眼神就變了——不管是裝凶還是真有自信,反正不能被對麵看扁了,先嚇嚇再說!


    “咳咳。各位,下午好。”


    這廝爬上擂台拍了拍手,輕咳兩聲吸引眾人注意,有弗雷茲珠玉在前,兩方加起來不過三十幾人的小場麵對他而言毫無壓力。


    “該說的已經跟你們說過了,下麵我安排一下比賽流程。”


    “咱們按業餘比賽的規則來,南加大的找凱恩報自己的體重,拳館的找拉卡。同一重量級的去那邊稱重,由低到高,確認體重後抽簽選擇對手。”


    “鄧恩,你當裁判,那個誰,把護具發一下,還有問題沒?”


    眾人紛紛搖頭,本就不是大型比賽,盡量做到公平公正就行,難不成還得驗個尿、確認有沒有選手嗑藥?


    隻是沒想到稱重剛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老板……”拳館的小個子哭喪個臉,拉卡也是一臉為難,“我是48公斤級的,同重量級沒有其他選手了,怎麽辦?”


    “一邊兒呆著,回頭給我當陪練。”老秦沒好氣的瞪了小黑一眼,早告訴你們別叫我老板了,瞎嚷嚷什麽?我不低調點兒怎麽裝逼打臉?


    “謝謝老板!”


    小個子樂顛顛的幫忙分發護具,老板的陪練薪水豐厚著呢。拉卡的黑臉都嚇白了,要不是被一堆人圍著脫不開身,他非得狠狠教訓對方不可。


    “秦,75公斤級(69公斤以上——75公斤)出現單數了。”凱恩又開始叫喚,他倒沒驚訝,早就知道金主爸爸有錢,買家拳館玩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迪拜土豪還買獅子當寵物呢!


    “時間不夠打循環賽了,猜拳吧,最後落單的跟我打,贏了按冠軍給錢。”土豪財大氣粗,解決問題的態度雖然粗暴,但超級有效。


    最後落單的幸運兒都快美出鼻涕泡了,他是「惡魔手套」成員,見過老秦被凱恩虐的要退社的慘狀,知道這廝在拳擊規則下屁都不是,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一千五百美金啊!這學期都花不完!


    老秦斜他一眼,心說你丫真以為老夫是散財童子哪?不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嗎?等著!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業餘拳擊比賽共分11個重量級,48公斤級是最輕一檔。


    從51公斤級(48公斤以上——51公斤)到60公斤級(57公斤以上——60公斤),每三公斤為一個級別。


    從64公斤級(60公斤以上——64公斤)到81公斤級(75公斤以上——81公斤),每個級別的重量按4、5、6、6遞增。


    -91公斤級跨度就大了,81公斤以上到91公斤之間都算,整整10公斤的重量差,更誇張的是+91公斤級,高於91公斤的都算。


    「肉山」要是還活著,也算。


    拳館出了個48公斤的奇葩種、「惡魔手套」則蹦出個-91公斤的壯漢,剩下的選手大都集中在69公斤和75公斤兩個重量級上。


    金主爸爸照例簡單粗暴。


    他剛好65公斤,體重比他低的一律當陪練,隻出拳不挨打的那種;體重比他高的一律當對手,贏了秒變高富帥,輸了回家找媽媽。


    凱恩和拉卡跟這貨的體重差不多,都在69公斤級的範圍內,隻是他不太看好小黑,時間太短,身體還沒得到充分的營養補充。


    不過這是好事兒,拳館經理早晚能把營養補足,凱恩也會將大部分獎金用於改善「惡魔手套」的訓練設施,至於金主爸爸,他隻掏了三千美金而已。


    收獲嘛——


    四個落單的倒黴鬼、三十多位觀眾,也就是說,每個倒黴鬼最少貢獻半小時的模擬對抗時間,加起來、折成自由時間也有十二分鍾呢!


    晚上跟閻宮模擬對抗的時間有了!


    想到此節,小狐狸笑得跟花兒似的,仗著舉辦者的身份站擂台上就沒下去,衝著那位75公斤級的落單貨勾勾手指,淫笑道:


    “來,陪大爺玩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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