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中有段對話。


    馬三當漢奸後去師父家,宮師父一語雙關的解說「老猿掛印」的關隘,希望弟子能掛印回頭、不做日本人的走狗,可惜被馬三拒絕。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要是回不了頭呢?”


    “那我宮家的東西,就不能留在你身上了!”


    雖是電影台詞,但也如實呈現了武行規矩——徒弟忤逆,師父就會收回教授的武藝。


    墨鏡王太文藝,電影中師徒交手的畫麵兔起鶻落,隻能從片尾宮二與馬三的生死決戰中知曉宮師父不是慢、而是留手了,原因則眾說紛紜。


    教老秦拳擊的是拳館教練,老秦和凱恩算不上換藝。


    因此兩人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這種情況下如果凱恩依舊認為華夏應該投降,那老秦也會將教授的黏手收回,並且不會留手。


    於私,徒弟體會不到寧折不彎的精神,帶著功夫出去是給師父丟臉。


    於公,抱有如此想法的徒弟對華夏的態度可想而知,不收回來遲早會給華夏帶來傷害,養虎為患、甚至禍國殃民的事老秦肯定不幹。


    好在凱恩沒讓他失望。


    “我讀了《東史郎日記》和《731部隊:魔鬼實驗室.東方奧斯維辛——日本侵華細菌戰1933-45》,真不敢相信那時的日本人竟然如此殘忍!”


    老秦一愣,前一本他知道,後一本聽都沒聽過。


    “時間比較緊,我隻看了這兩本。”凱恩揉了揉臉,“所以,華夏的戰爭是抵抗**和反人道主義的戰爭,真正的勇士不應該在這樣的戰爭投降。”


    “好吧,今天之後你會有很多時間。”他模棱兩可的說了一句,又道:“格魯特,如果你恢複了,我們可以去訓練館、帶上拳擊手套再打一場。”


    “我也是這麽想的。”


    格魯特揉搓著臉上已經幹涸的血,徑自轉身奔向「惡魔手套」,他是南加大的畢業生,又是上一任社長,自然不用別人帶路。


    老秦對小保鏢指指裏間,邁步跟上。


    凱恩的回答中規中矩,符合西方主流價值觀,但與老秦的想法相去甚遠,抗戰年間的大頭兵哪懂什麽是反人道、什麽是**?


    但他不打算再提點了。


    今天過後,大狗若是有心,應該能從華夏近代史中學到先烈們不屈的精神,若是無心,一輩子活在他哥的陰影下也是活該。


    ……


    小保鏢承受怒火不多贅述。


    總之法蒂娜很不爽,從上周學跆拳道受刺激開始那廝就各種不配合,今天好不容易勾起對方性質卻被攪了好事,她能高興才怪。


    上任社長駕臨,動物們表情各異。


    有扭頭就走的、也有上前打招呼的,大部分則保持觀望,在得知格魯特來這裏是為了挑戰老秦後,又一通電話將走掉的同伴叫回來。


    “聽說你體力很好,打過十二回合的比賽嗎?”


    “嗬嗬,二十回合我都沒問題,就怕你堅持不到十二回合。”


    “小子,這裏是擂台,不是街頭格鬥!”格魯特稱量體重,咬牙切齒的道:“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職業拳擊,等著回家找媽媽吧!”


    “職業拳擊?哈!”比嘴炮這貨還沒怕過誰,當即一腳踏上電子秤、指著讀數反唇相譏:“職業拳擊就是73公斤級打64公斤級?”


    “你才139磅?”


    “凱……咳,你弟弟沒告訴你?”


    “我聽雅各布說你喜歡跨重量級挑戰,沒注意你的體重。”格魯特有些犯難,見麵時他就感覺不對,隻是兩句話沒過就打在一處,忘記問了。


    “沒辦法,同重量級找不到合適的對手。”


    “那我們……”


    “繼續,我保證讓你哭著回家找媽媽。”


    “混蛋!這是你自找的!”


    職業拳擊是商業模式,為了營造氣氛,拳手們在推廣公司的荼毒下學了一嘴的垃圾話,開打前會習慣性的挑釁放狠話,順便給自己增加怒氣值。


    可惜挑錯了對象,格魯特怒氣槽都快爆了,老秦依舊雲淡風輕的跟其他動物說笑,渾然沒把對手和比賽放在眼裏,看起來反倒顯得胸有成竹。


    ——他都和對方打過上百次了,能不胸有成竹嘛!


    如果不是係統升級、關聯功能可以模擬對手的對手,秦百萬早就撒幣聘請職業拳手陪練了,凱恩提到他哥的當晚老秦就試過格魯特。


    這家夥技術很全麵,近乎沒有短板。


    73公斤級的格魯特,拳頭跟-91公斤級的「犀牛」相差仿佛,步法要比「蜜蜂」略低一籌,但反應速度和臨場應變則比凱恩強的多。


    他唯一的缺點是防守。


    其實也說不上缺點,隻是格魯特性格暴躁,打法風格以進攻為主,再加上老秦整日跟烏龜流大師對練,所以才覺得對方防守較弱。


    動物們很快聚齊,甚至有人逃課觀戰。


    上任社長啊!多討厭的家夥!上百隻動物裏有八成是被他趕出「惡魔手套」的,如今他要挑戰新一屆常勝拳王,誰都不想錯過目睹的機會。


    輸了最好!輸的越慘越好!


    贏了也無所謂,反正他都畢業了,總不能再把大家趕走。


    不過動物們還是希望老秦能贏,畢竟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美女加美金誰不喜歡?於是一邊倒的給金主爸爸加油,最後齊聲高喊:


    “幹掉格魯特!”


    職業拳擊的回合數有四、六、八、十、十二五種,其中四回合一般是著名拳擊手比賽前的墊場賽,剛出道的新人往往通過這種方式打出名聲。


    每回合三分鍾,回合間歇一分鍾。


    前三個回合格魯特凶狠無比,老秦左支右絀、隨時提防,有「犀牛」的教訓在先,他不會輕視任何對手,即使模擬對抗再多次也一樣。


    四到六回合,格魯特放緩節奏。


    職業拳擊手不是鐵打的,更不是隻長肌肉、不長腦子的暴力狂,明知強攻拿不下對手還繼續無意義的消耗體力,這樣的人也當不了職業拳擊手。


    於是台下開始鼓噪,不少動物提醒老秦別讓對手恢複體力。


    提前結束比賽哪行?模擬對抗時間金貴著呢!而且他沒跟格魯特在現實中交過手,一直在消耗自由時間,那可是十比一的兌換比例啊!


    折算成美金都要不少錢的!


    現在每周交流賽的觀戰人數大概在兩百人左右,老秦打一場不過是兩百分鍾,折成自由時間才二十分鍾,整場打下來將將兩百二十分鍾。飛揚.fytxt.


    為了這兩百二十分鍾,他每周最少花費上萬美金,這還沒算為了增加觀眾席位改造拳館的費用,今天格魯特送上門,不打個回本能行?


    另外,恢複體力也意味著對方開始動腦了!


    三個回合的狂攻猛打沒能拿下,以職業拳擊手的素質必然會思考應對策略,而來自於對手的思考往往比閉門造車更有裨益!


    無論是針對缺點、還是如「犀牛」那般設置陷阱,都是難得的寶貴經驗。


    果然,第四回合格魯特轉為防守、第五回合試探性進攻,從第六回合開始,就數次用刺拳配合步法騙開了秦戰的防禦,甚至打到他掛彩!


    還有兩次試圖設置陷阱。


    其中一次是故意露出破綻,想要以輕傷換ko,可惜被標指輕鬆化解,不等他揮出重拳老秦便完成攻擊轉入防守,反而白送點數。


    另一次則是將老秦賭在擂角狂轟濫炸,然而擂角不是擂繩,格魯特的重拳在轉馬和攤、伏、膀的應對下毫無建樹,不得不主動放棄。


    時至今日,老秦還有兩個缺點亟待解決。


    一是頭不動、隻能用步法配合招式閃避或者格擋,相比於拳擊的搖閃卸力,他被對手擊實的概率極高,而一旦擊實就有可能被ko。


    可惜實在想不出應對之法,他要是使用搖閃潛避,樁馬必散!失去整合為一的根本,拿什麽與高出三個重量級的職業拳擊手對打?


    另一個缺點就是容易被對手騙開防禦。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實之道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戰術,拳擊手的刺拳速度極快,拋開距離角度不談,單論速度並不比標指慢。


    擋?如果是虛招,失去防禦很可能被重拳ko。


    不擋?已經止住的鼻血和腫起的臉頰就是下場!


    陷阱無用、又發現了對手的破綻,格魯特自然不會視而不見,從第七回合到第十回合反複用刺拳試探,後手重拳和組合拳隨時準備轟炸。


    充當裁判的凱恩麵色古怪,但礙於規則隻能閉口不言。


    以他對老秦的了解、以及兩人交手的經驗,不用猜都知道那廝百分之百是在拿格魯特練手!拋棄以往的應對方式,用對手的壓力催生新的技巧!


    否則為什麽不用黏手?為什麽不拉近距離打近戰?


    嗷嗷嗚猜的沒錯,格魯特不是第一個發現老秦破綻的人,早在學習拳擊動作時,拳館教練鄧恩就提出頭不動的缺陷,並親自演示過如何騙開防守。


    於是老秦吸取教訓、盡量與對手拉近距離以限製刺拳和後手重拳的發揮,再利用轉馬和黏手帶偏其他拳路,最後用日字衝拳得點。


    但世間不存在沒有破綻的打法。


    福爾曼的pushandhit(即一推一打)、阿裏倏忽來去的靈活步法、以及霍利菲爾德的刺拳加摟抱,都能破掉近身加黏手的戰術。


    所以他需要新的突破。


    這廝越打越過癮,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底蠢蠢欲動,又癢又麻,似乎繭中蝴蝶般左突右衝,若能破開藩籬,定是天高海闊!


    或許是汗水沒及時擦幹,格魯特忽然一個踉蹌,於是試探的刺拳超出了預定距離,秦戰的攤手也沒能與對方的手腕搭橋、反而撞上了大臂。


    他來不及思考,一攤之後本能的就是一伏、繼而順勢接前按掌,破掉重心後,格魯特胸腹大開、帶著青色胡茬的下巴就在眼前!


    抹手!彈手!


    “噗。”


    聲音不大,顯然力量一般,但現在已經是第十一回合,體力在大幅消耗後又逢腳下打滑、重心被破,格魯特隻覺下巴一震便摔倒在地!


    台下觀戰眾人張開嘴巴、正要歡呼,不料回合結束的鍾聲恰在此時響起,於是一個個仿佛被捏住喉嚨的公雞,表情既怪誕又可笑。


    凱恩急忙俯身查看,卻見親哥憤怒的捶打擂台,指著地麵含糊不清的咒罵。


    他是摔倒!不是被擊倒!


    動物們才不管那麽多,大家親眼見到秦戰一記「勾拳」擊中上任社長的下巴、然後他就倒在地上,說這不是擊倒,誰信?


    隻是他們的激情被電子報時器的聲音打斷,再想提起勁頭歡呼已經沒了情緒,便稀稀落落的鼓掌、伴隨著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語。


    等那廝用拳擊手套捂住嘴巴轉了一圈,拳館中更是鴉雀無聲。


    老秦需要安靜!


    他倚靠在擂角輕輕抖動雙臂,剛剛的場景電光火石般在腦海中回放,待上場的鍾聲響起已是喜上眉梢,嘴角在牙套的影響下咧成令人驚悚的弧度。


    “狗屎!秦看起來就像小醜!”


    “混蛋!你在罵他?”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看起來就像希斯.萊傑。”


    “哥譚之王?”


    「特麽的!誰在汙蔑老夫?」


    這貨惡狠狠的向四周掃視,可是因為浮腫而變形的臉、憤怒中帶著笑意的眼神、以及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嘴角——更像小醜了!


    “joker。”忽然有人低聲念叨。


    “joker。”其他人也跟著念,聲音越來越齊,音量越來越大,最後整間訓練館都回蕩著動物們的呼聲:“joker!”“joker!”“joker!”


    “這幫混蛋!”


    老秦想豎中指、卻被拳擊手套阻攔,他帶著牙套,罵人也不敢將嘴巴張的太大,隻能含混不清的嘀咕,「平頭哥」的綽號怕是保不住了。


    “都怪格魯特!”


    這廝毫不猶豫的甩鍋並進行報複,用最後一個回合的前兩分鍾讓對方知道什麽叫黏手,最後六十秒則用來展示最新成果。


    一分鍾的間歇,足夠將靈感轉為經驗。


    首先,他招式用的不對,在帶著拳擊手套的情況下,伏手、前按掌、抹手近乎沒區別,若非格魯特腳底打滑,三招消耗的時間足夠對方及時閃避。


    其次,他發現了第三種易於發揮暗勁兒的動作組合,即正掌接轉馬、標指接寸拳(僅限帶拳套)、以及抹手接前按掌!一捋、一按,最適合斷人骨骼!


    第三,他終於找到了應對刺拳騙招的新方法。


    說新也不新,用新瓶裝舊酒比較合適,因為本質上依然是對距離的應用,隻不過之前需要配合步法打近身戰,現在可以嚐試原地攻擊。


    比如此時——


    被黏手逼瘋了的格魯特在他收手後故技重施,從左側四十五度角滑步靠近、刺拳似虛似實,後手護在臉側,肩膀微微抖動,仿佛隨時可能接重拳。


    老秦卻不再用右側掌抵擋,左問手一翻直接轉為攤手、目標是對方大臂,搭橋後也不變伏手,反而用近似膀手的方式攻擊對手右臉。


    四十七分鍾後,比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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