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蓓是被憋醒的。


    迷迷糊糊的伸手一劃拉,再左右看看,遺憾的確認了人形運輸工具沒在的事實,於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起身下床。


    “呀!”


    她驚叫一聲,感覺腿軟的仿佛血拚了一整天一樣——逛的時候挺爽,回家就廢,於是昨夜種種湧入腦海,俏臉燒的好似紅霞。


    “咋了?做噩夢了?”


    老秦一溜煙躥進臥室,奔牆角就去了,於蓓嚇的又要大叫,不想那廝跟野貓似的蹬了一腳牆壁,竟然又轉回來了。


    “你沒去健身房?”


    她撫著胸口,驚魂未定,色胚見狀趕緊幫忙,鬱悶道:“昨晚上樓上漏水,健身房檢修,特麽的,漏屋偏逢連夜雨。”


    “別鬧,我要去廁所。”


    她拍開魔爪、輕舒玉臂,樹袋熊一般慵懶,老秦嘿嘿直樂,指了指上身:“自己去吧,我抱也行,沾上汗可不許抱怨。”


    於蓓猶豫了一秒,不過一想手臂上已經沾了汗水,便幹脆往他懷裏一拱,悶聲道:“起駕,反正一會兒也得衝涼。”


    “喏!”


    “嘻嘻,哥,漏屋偏逢連夜雨是什麽意思?”


    “別提了。”


    老秦臭著臉解釋:“這幾天沒怎麽鍛煉,又喝酒又吃夜宵的,早上一稱,體重超標了一斤多,想跑步吧,健身房還關了。”


    “超就超唄。”說話間於娘娘坐穩了馬桶,一揮手:“你跪安吧。”


    “嗻。”小秦子關好衛生間的磨砂玻璃門,站外頭嚷嚷:“那哪行啊,我是64公斤級,超一克都得被劃到69公斤級。”


    “可是、嗯……”


    於娘娘發出奇怪的聲響,頓了片刻才問:“手機上說拳擊手賽前都超重,然後還喝水,最後不知怎麽的體重就降了。”


    “你大的小的?”


    “小的。”


    “哦。”一聽是小的,老秦索性守在門口解釋:“你說的那叫脫水,是賽前鑽規則漏洞的臨時措施,跟減肥是兩碼事。”


    ——實際情況確實如此。


    職業搏擊,每一磅的體重都是優勢,差的多了,體重足夠的家夥甚至可以放棄非關鍵部位的防禦,對手打都打不動,而賽前稱重和比賽又分成兩個環節,中間留有一天的時間間隔,所以大多數選手的體重都偏高。


    沒辦法,這是客觀條件決定的。


    人體的脂肪重量在總體重中所占的比例稱為體脂率,在體重和含水量不變的情況下,脂肪含量高必然會導致肌肉量降低。


    力量源自肌肉,肌肉量低不僅沒力氣,而且還要負擔多餘脂肪的重量,所以選手臨賽前都會想方設法的提高肌肉量。


    但比賽就那麽十幾分鍾、最多幾十分鍾,選手不可能打完比賽還一門心思的提升肌肉量,畢竟脂肪是能量儲存之所,肌肉本身蘊含的糖分並不多,體脂率過低會導致他們沒有足夠的體能儲備完成訓練。


    所以,賽後增重、賽前減重就成為搏擊運動員的不二之選。


    一般而言,賽前三個月選手會增加熱量攝入以應對訓練,賽前四周再逐漸減少,使體重處於慢速或停止增長狀態,等到賽前兩周,教練會根據選手的體重現狀和以往脫水記錄決定是否減重,直到賽前一周做全麵減重。


    這裏的關鍵是脫水承受度。


    水占人體重量的百分之七十,緊急降重時通過服用瀉藥、利尿劑、蒸桑拿等方式可以大量脫水,再配合禁食禁水,極端情況下甚至能達到48小時內減重20磅(約18.14斤)的恐怖成績——前提是身體能夠承受住。


    脫水是很痛苦的。


    脫水量占體重1%時會有口渴感,5%時會嗜睡、精神緊張、疲勞、食欲不振,7%時會感到唾液分泌和吞咽食物困難。


    脫水量達到體重十分之一時會肌肉痙攣、動作協調障礙、行走能力受限,如果有人瘋了脫到15%,他會說胡話、皮膚皺縮、尿量減少、吞咽喪失、飲水困難,脫到20%,皮膚就會出血、幹裂,繼續脫的話……


    嗩呐一響,黑人抬棺!


    但這隻是紙麵數據,實際上每個人對不良反應的承受度不同,超過極限會觸發身體的保護機製——說白了就是昏厥,而脫水+昏厥又極易導致腎衰和心衰,所以教練必須逐步測試選手的承受度,再參照以往數據和現有體重來決定脫水程度。


    “那你也要脫水嗎?”


    也不知道於蓓在搞什麽,衝完馬桶還不出來,老秦等的無聊,索性貼著牆麵做倒立俯臥撐,聞言回道:“我不用,一斤而已,每頓少吃一口,兩天就瘦回來了。”


    “你不增重?”


    “不增,遭罪不說,緊急脫水還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像他們那樣反複、不規律的脫水隻會降低我的運動生命和壽命。”


    “啊?”於蓓疑惑,“減壽都有人幹?”


    “年輕唄。”老秦不以為然,“人家減壽是為了賺錢,熬夜還減壽呢,你少熬了?”


    “唔,也是。”於蓓想了想,又問:“哥,照你這麽說,你的對手體重都比你高,那跟他們打會不會很吃力啊?”


    “還行吧。”做完三組俯臥撐,老秦開始放鬆肌肉,並有一搭沒一搭的給她講解。


    身大力不虧,這在哪都行得通,但搏擊不是拔河,不僅要求力量,技巧也占據了很大比重,老秦不增重,仰仗的就是技巧。


    攻擊不破防就用暗勁兒,防禦不夠就用黏手,反正脫水量與體重成正比,200磅的壯漢敢減重20磅,64公斤級的減重10磅都未必能在一天內恢複狀態,而10磅才4.5公斤,64公斤級對陣69公斤級,毛毛雨啦。


    講完這些,老秦累的口幹舌燥,於是又開始撓門:“不是小的嗎?咋還不出來?你掉進去了是怎麽的?”


    “化妝呢,你繼續。”


    “滾蛋!”老秦大怒,難怪衝完馬桶二十分鍾還不出來,合著拿講解當單口相聲呢?再浪費口水,不用減體重都能達標!


    “哎呀,來了來了。”於蓓特不情願的打開門,那廝一看,怒火更勝:“這跟昨天有啥區別?為啥昨天用了一個多小時?”


    “因為你臉盲。”


    “嘿你個臭丫頭,腿又有勁兒了是吧?”


    “嗯呐咋地!”


    於蓓甩都不甩他,自顧自的對鏡貼花黃,老秦一愣,忽然想起這位才是東北人,他隻是個喜歡學人說話的巴哥來著。


    這貨恨的直磨牙,冷笑道:“行!有本事你晚上別跑。”


    於蓓擰腰搖頭,各種挑釁:“嘁,有本事你現在動我。”


    特麽的!


    老秦拳頭捏的吱吱響,隻是看了看時間,八點多了,約好九點出發,真鬧起來她又要重新化妝,時間肯定來不及。


    那也不能慫!


    他怒目圓睜,跨步上前一把將她摟住,惡狠狠的道:“這可是你說的。”


    於蓓大驚:“呀!眼線歪了……別鬧……哥我錯了……嗯……”


    又過了二十分鍾,姑娘終於化好了妝,人也攤成了一團,那廝得意洋洋的背她下樓,不料剛到酒店大廳就被攔住。


    “秦先生您好。”


    來人四十歲上下,方麵大臉,身型健碩,頸粗,拳繭黑黃,老秦記得昨晚喝粥就是他送的,於是疑惑道:“你是彬哥保鏢?”


    “不敢當,我姓李,以前打過一陣子比賽,現在給舒總開車。”來人遞上鑰匙:“舒總說勇士不適合跑高速,讓我給您送車。”


    “李哥好,在下秦戰。”


    老秦放下於蓓,立正抱拳,感覺心裏好像堵了什麽東西,來人有些意外,不過並沒多說,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抱拳回禮。


    那一眼很平靜,沒有不甘,也沒有鬥誌,隻有浮華散盡後的柴米油鹽,以及隨波逐流的舒適,甚至還有一點點討好。


    老秦知道,這人廢了。


    可看看對方的年齡,他又覺得挺合理的,畢竟四十多歲已經沒精力再上擂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養家糊口不對嗎?


    隻是心裏還是堵得慌。


    “走了!看車去!”他抓了抓頭發,生硬的撂下一句。於蓓不明所以,隻能勉強對李哥笑笑,再快步跟上。


    “哇!好酷啊!”


    十幾秒後,老秦顧不上煩悶了,他對跑車無感,於蓓卻被這輛有價無市的超跑迷的挪不開眼,一個勁兒的往前湊。


    “紅旗?”


    老秦指了指車身中部的紅色弧線,李哥點頭:“對,今年新出的s9,全球限量發售70台,舒總托人買的,剛到兩天。”


    “看不出彬哥也挺悶騷的。”這貨開始泛酸水:“整天西裝革履,原來背地裏居然喜歡超跑,有錢買輛h9不香嗎?”


    “呃……舒總平時開的就是h9。”


    李哥為老板出頭,懟的那廝直翻白眼,趕緊轉移話題道:“小蓓,口水滴車上了。”


    “討厭,我哪有?”


    於蓓蹦跳著搶過鑰匙,迫不及待的坐進駕駛艙,老秦探頭看了看,不太放心的問:“這車好像是撥片換擋,你會開嗎?”


    “笨,是手自一體的,踩油門就行了。”


    “那你能上高速嗎?我記得國內十八歲才能考駕照、駕齡滿一年才能上高速。”


    “要你管,我十六就有駕照了。”


    “行吧,你厲害。”


    看著明顯上頭的女司機,老秦隻好對李哥點點頭,抱著壯士一去不複還的覺悟坐進副駕駛,然後第一時間係好安全帶。


    “呦吼!”


    伴隨著男乘客的慘叫和女司機的歡呼,一聲咆哮過後,地麵隻剩兩道漆黑色磨痕,李哥心疼的咧了咧嘴,轉眼又笑了。


    他慢吞吞的走出停車場,又慢悠悠的掃碼開鎖,最後在共享單車上開唱:“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都不會堵車……”


    今天周六,時間八點半,地點首都。


    ——————————


    錦州,穆家。


    穆雨婷叼著煙,滿不在乎的看向上首的中年人:“爹,一人做事一人當,晚上我去跟姓秦的說,大不了這條腿不要了。”


    說著,她拍了拍右腿。


    穆建川氣的直哆嗦:“放屁!人家要的是你的腿嗎?於彪全家都折進去了,你還找人報複,現在倒好,把閻王招來了!”


    穆雨婷不以為然:“啥閻王,頂多是個小鬼,舅姥爺說了,不行就投案自首,姓秦的又沒傷著,就算判了也是緩刑。”


    “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我一黃花閨女,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已婚,過段日子還會變成喪偶,要不是婚禮需要本人到場,我特麽連自己結婚都不知道。”


    “唉,爹也是……”


    “為了我好。”穆雨婷將煙蒂隨手一拋,緊接著又點上一支,邊吞雲吐霧邊道:“於鑫是個敗家子兒,玩心眼兒我一個頂他八個,等老於頭一死他家礦就姓穆了,你就我一個閨女,所以這些以後都是我的,對吧?”


    “啪!”


    她猛的一拍桌子,直勾勾的盯著老爹:“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咱家錢不夠花是怎麽的,非得惦記人老於家的東西?”


    一席話說的穆建川怒火直冒:“你的感受?你什麽情況自己不清楚?不找老於家還能找誰?找你舅姥爺介紹的小白臉?”


    “那算了。”


    穆雨婷忽然偃旗息鼓,悶聲道:“那小白臉有色心沒色膽,舅姥爺也沒安好心,要我說還是娉娉好,娉娉婷婷,多順耳。”


    “你給我滾!”


    穆建川真覺得自己心髒夠強力,這麽一番對話都沒氣死,娉娉是好,長相、性格、學識、人品都好,問題是那是個女的!


    “嘁,老古董。”


    穆雨婷踩滅煙頭,遞給老爹一杯水:“行啦,消消火,晚上我跟你去賠禮道歉,任打任罰,你再找人說和說和不就完了?”


    “哼!”


    氣歸氣,穆建川還是不忍心拂了女兒的好意,端起水杯一飲而盡,正想說兩句話緩和氣氛,卻見她笑著站在身前。


    壞了!


    他看了看水杯,臉色煞白,穆雨婷笑道:“安啦,我還不至於毒死親爹,睡一覺就過去了,姓秦的那邊交給我,放心吧。”


    老子放心個鳥!


    穆建川想罵人,可惜連眼皮都睜不開,恍惚間隻覺得自己在騰雲駕霧,最後落到一處還算溫暖的地界,緊接著身上一沉。


    娘的,又沒給老子脫鞋!


    剛想到這,人就打起了呼嚕。穆雨婷給他掖了掖被角,轉身出門:“那誰,把我的寶貝放車上,我爹睡了,都小聲點兒。”


    ——————————


    擺譜是門學問。


    比如老秦隻知道去錦州欺負土豪,小伍卻指出了另一條路:讓丫去奉天跟咱們談。


    於是就為這該死的麵子,一行人愣是多跑了倆小時——從首都到奉天約690公裏,如果直接去錦州才480多公裏。


    “伍哥,咋停了?”


    老秦懵頭懵腦的下車,小伍指了指對麵:“到地頭蛇的地界了,那黃毛看見沒?他老子省廳的,跟我爹關係不錯。”


    “您威武!”


    “屁,都是家裏沒出息的,咱這一群人也就彬子還像那麽回事兒,剩下那些都跟我一個德性,對麵估計也差不多。”


    “哥,你會聊天嗎?”


    “哈哈!”


    說話間,對麵幾位紈絝上前,小伍大喇喇的站著,直到對方主動招呼才換上笑臉,挨個向黃毛介紹這邊的情況背景。


    高速口迎接的一共五位,其中黃毛大名石勇、省廳背景,另有一耳釘男名叫司凱,跟老秦這邊礦產背景的盧煊相熟。


    於蓓沒上前,就像其他五輛跑車中的女人一樣。


    隻是她們在自拍、刷抖音、聊微信,她卻不由自主的顫抖,直到人群中的那個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做出幾個口型。


    於蓓笑了,雖然聽不到,但她知道老秦說的是:


    “別怕,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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