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不被父母理解,校園裏又被輿論壓得喘不過氣來,劉庚的成績自此也是一落千丈,大一下班學期的考試竟然全都掛科了。


    心灰意冷之下,劉庚患上了輕度抑鬱,覺得這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個愛好,為什麽這個世界就容不下他。


    最終他選擇離開校園,提前結束了自己的大學生涯,但是他並沒有出去工作,而是開設了自己的視頻賬號,在某app上做了一名變裝主播。


    劉庚退學的事情後來還是被他父母知道了,竟不是通過學校,而是從他們同事的嘴裏得知的,那名同事是劉庚父親學校的一名數學老師,大約四十出頭,某次刷視頻的時候看到了劉庚。


    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劉庚父親的兒子,於是跟自己教師辦公室的其他老師一起分享了這個視頻,她們一邊看一邊討論,說現在的孩子怎麽都成這樣了,肯定是家庭教育出現了問題。


    有次劉庚父親來教師辦找另一位老師談話,剛巧就看到她們在那兒拿著手機議論紛紛,說出的話一個比一個過分,於是便走過去,問:“你們不用改作業嗎?在這兒看什麽呢?”


    這幾位老師平時也都挺怵劉庚父親的,因為他老是板這一張撲克臉,對誰都十分嚴厲,見他問,便趕忙把手機遞到他麵前,說:“哎呀主任您看看,現在這些孩子呀,真是,都不知道家長是怎麽教育的,您看,長得這麽乖巧的一個孩子,竟然為了走紅在網上男扮女裝,還各種傳播考大學沒用,上大學不好的思想。”


    劉庚父親一眼就認出視頻中那個穿著蘿莉裝,對著鏡頭搔首弄姿裝的可愛小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兒子!當即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愣怔住了。


    為了不被發現,他嚴厲批評了幾位老師,說你們還是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這個人又不是你們的學生,那麽關注幹什麽呀?


    離開教師辦公室,劉庚的父親立馬給他打去電話,說:“你現在在哪裏?馬上買票回家!”


    劉庚不敢忤逆父親,便聽話的買了張回家的火車票,當天晚上就回到了自己家裏。


    雖說是換了男裝,可劉庚卻始終舍不得自己那一頭好不容易留到過肩的長發,於是他就戴了個帽子,把頭發藏在帽子裏,本想著這樣就能瞞天過海了,誰知道,才剛一進門,就被他父親看出了端倪,逼著他把帽子脫掉。


    見到一頭長發的兒子,劉庚的父親差點兒犯了心髒病,衝進廚房抓起剪刀,上來就要剪劉庚的頭發。


    劉庚自然不依,在他父親的追趕下又跑又跳四處逃竄,他父親手持剪刀在後麵追的是氣喘籲籲,卻還是死不放棄。


    就這樣,劉庚的母親下班回來,就看到兩人正在家裏上演著一場你追我趕,貓捉老鼠的戲碼。


    看到劉庚父親手上的剪刀,他母親急了,上去就要搶剪刀,喊著:“你這是要幹什麽呀?!先把剪刀放下再說!別傷到兒子!”


    推搡間,父親的剪刀竟然就直直刺傷了劉庚母親的手心。


    雖說傷口並不嚴重,但鮮血還是刺紅了父子倆的眼睛,劉庚終於妥協,跪在地上哭求道:“爸!我不是變態,這真的就隻是個愛好罷了!您要剪是吧?我剪!現在就剪!”


    說完,便從父親手中一把搶過沾了血的剪刀,哢嚓幾下就把自己留了一年多的頭發全剪了。


    劉庚父親大口喘著粗氣,並沒有因為劉庚的妥協而妥協,而是指著大門讓他滾蛋,說我告訴你!從此以後我跟你斷絕父子關係,我沒有你這種變態兒子!


    劉庚求助地看向他母親,她卻隻是握著那隻被刺傷手的手腕一言不發,眼裏都是對劉庚的失望,甚至還有一絲嫌棄。


    當天夜裏,劉庚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小旅館過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裏。


    已經知道兒子輟學,父母自然也不會再給他任何經濟上的支持,劉庚沒辦法,為了生活,他隻好更加賣力的做起了主播,也剛好是在這時,他被一個專門培養網紅的公司看上了。


    和公司簽了約,劉庚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地想怎麽播就怎麽播,一切都得按照公司的要求,不過公司也跟他承諾,一定會把他包裝成一個真正的網紅。


    一開始,公司隻是給他規定,每天直播六到八個小時,會按照打賞比例給他提成,前提是必須得要穿戴公司提供的服飾,並且化妝也要由公司的專業化妝師操刀。


    劉庚照做了,第一個月就分到手五千多塊。他很滿足,可給他發錢的那個主管卻告訴他,這點錢並不算什麽,隻要他好好做,聽公司的話,五萬、甚至五十萬都不是夢。


    聽了這話,他更是死心塌地,並且他覺得,在網上他能夠暢快淋漓的做自己,對他來說這一點比賺錢更加重要。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隨著直播間的人數增加,公司給他的包裝打扮卻越來越離譜了。


    不光衣服的布料越來越少,還強行要求他在胸前貼上矽膠貼,讓劉庚很難接受,可是當他提出異議時,公司卻拿出合同,告訴他如果他不照做,那麽就得給公司賠償高額的違約金,說是高額,其實就是他這幾個月以來分得的全部提成。


    萬般無奈之下劉庚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也因此招來直播間很多網友的辱罵,說本來看他幹幹淨淨,很清純的樣子,現在看著隻覺得惡心。


    劉庚遭受過父母的嫌棄,校園裏的輿論暴力,此刻麵對網友的惡意,他倒是淡定了許多。


    在他看來,反正這些人跟他相隔著一個屏幕,無論他們說什麽做什麽,對他都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劉庚終於還是忍不住找公司談話了,說他還是想要堅持自己的風格,希望公司能夠通融。


    主管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反對,隻說了一句話,讓劉庚自己回去考慮,他說:“火的辦法有很多,靠黑料爆火的網紅大有人在,你如果隻是想做一個小主播,那你隨便,但是我們公司是很看好你的。”


    他這番話就像是給劉庚打了雞血,當即放棄了自己的想法,重新成了公司裏的傀儡。


    這家公司除了劉庚,還有另一個靠穿女裝博人眼球的主播,和他關係非常要好,這個人叫陳銘哲。


    陳銘哲比劉庚更早進入公司,名氣也比他大得多。


    有一天,公司安排他去一個車博會做為期三天的現場直播,要求他必須穿著類似車模那樣的暴露小短裙,為一個汽車品牌做廣告。


    陳銘哲穿著公司提供服化道去了現場。前兩天倒沒什麽,隻是一個躲在屏幕後麵的小網紅突然到了公眾的視野之下,來往客人的指點議論讓他心裏很不好受。


    第三天,他剛到現場架好鏡頭打開直播,竟圍上來一群男人,不光言辭調戲,還對他做了不能言說的事情,而這一切都被現場直播了。


    這件事傳遍全網還上了熱搜,評論下麵一片罵聲,然而幾乎沒有人譴責那幾名暴徒,句句都說是他活該,誰讓他是個變態。


    陳銘哲大火,隻不過,這就是公司說的靠黑料而火的。


    他的家人、朋友都因此受到牽連,還有就是他的女朋友,因為受不了網暴壓力竟跟他分了手。


    事發後沒幾天,有天晚上,陳銘哲約了劉庚一起吃飯,見麵時,他一頭烏黑的長發已經被剪成了短寸,穿著一身男裝。


    劉庚知道他心裏難受,勸說等過段時間有了新的新聞,大家就會逐漸忘記這件事,讓陳銘哲別太往心裏去。


    可陳銘哲卻苦笑著說:“互聯網是有記憶的,我不可能一輩子做主播,以後想幹點兒別的工作,單是拿著簡曆,恐怕就會被人唾棄吧。”


    聽了這話,劉庚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麽,他自己就是一個輿論暴力的受害者,所以陳銘哲的心情他太能理解了。


    那天晚上兩人都喝了不少,回家的時候走路都有些打晃了。


    劉庚說:“我當時真的覺得把他勸的還不錯,以為他已經想通了,誰知道......”


    誰知道,那天晚上陳銘哲回到家就服藥自盡了。


    陳銘哲死後,劉庚每晚都會夢到他,說自己在那邊很孤單,想讓劉庚也去陪他,還說他們的癖好在世人眼裏就是變態狂,沒有人會理解他們。


    一開始,劉庚隻覺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到了後來,他竟然在醒著的時候也能看到陳銘哲,而且十分真切,就好像這個人根本就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麵前,就那樣麵對麵的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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