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娣聽後抬頭看向了劉確賢。


    這一看,來娣就把頭埋的更低:“你怎麽在這兒?”


    “我。”


    劉確賢還沒說完,秦瑞就走了來:“我看你們倆正好湊對兒,要買的話,十兩銀子給你?”


    劉確賢沒有答應。


    “賢哥兒,你買走我吧,我會做飯、梳頭、縫補、漿洗、織布的。”


    來娣見劉確賢一直未答應,也未走開,就主動開口哀求起來。


    劉確賢想了想,最終還是一咬牙,從蓋了官印的布袋裏摸出一塊大約一兩重的小碎銀塞進了來娣手裏:“你留著吧。”


    說完,劉確賢就轉身跑了。


    來娣感動地看向了劉確賢的背影。


    “拿來!”


    秦瑞當即把來娣手裏的銀子奪了去,道:“在你的賣身契被交出去前,你的錢都是宮家的錢!”


    來娣點頭。


    “一兩銀子不少了,夠我用好久了。”


    劉確賢跑到回頭也看不見來娣後,才在嘴裏念叨起來。


    隨即,他就見一昔日跟著典吏常貴一起下鄉的常家家奴陳牧也正在躬身作揖地吆喝道:“買織機,上好的織機,鬆木做的織機,紡織效率高。為補逋賦,半價賣!還請各位鄉鄰賞臉,助一助我常家!”


    “織機?”


    劉確賢聽後想了想,然後轉身就跑,又跑了回來,站在來娣麵前氣喘籲籲,然後又見她兩手空空,就拿出大約九兩多點的銀子,對秦瑞道:“我要買走她。”


    劉確賢說著就指向了來娣。


    秦瑞大喜,忙把來娣的賣身契拿了出來遞給了劉確賢。


    普通百姓收入有限,願意出十兩以上的銀錢買走一個年輕女孩而參與這種高消費的人本就少。


    何況宮家現在是真的因為新政被逼急了,急於賣人變現,畢竟其家主還在府衙關著呢。


    所以,秦瑞生怕劉確賢後悔。


    不過,也由此可見,新政對豪紳大戶的打擊還是很重的。


    要知道縱觀曆史,隻有百姓賣人的,很少見豪紳賣人的。


    劉確賢這裏則把大約九兩多的銀子丟到了他手裏。


    秦瑞掂了掂道:“不夠!再添點,我有剪子磁鐵,多了的,會給你剪吸的。”


    “你拿的我給來娣姐的那份銀子,加上這份,夠你吃回扣了,還不足厭!”


    劉確賢說著對來娣言道:“跟我走吧,來娣姐。”


    來娣點點頭,就真地跟著劉確賢小步快走起來。


    而秦瑞嗬嗬一笑且咬牙切齒起來:“好小子,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我的父母都沒了,田也因為衙門說我欠稅而抄沒了,好在新任的府台大老爺是個好官,給了我完稅票子,說我沒有欠稅,還把抄沒我家的田折銀給我了,要不然,我也沒錢買你。”


    劉確賢在買走來娣後就對來娣說起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緣由來。


    “啊!?”


    來娣停下腳步,看向劉確賢道:“賢哥兒,那你不該買我的。”


    劉確賢摸了摸頭笑道:“你不是說你會織布嘛,我想買台織機,讓你織布,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回王家私塾讀書了。”


    來娣沒有言語,隻跟著劉確賢繼續走。


    劉確賢又道:“你放心,我聽王家的大爺長庚說,現在蘇州閶門的布帛是一天一個價,尤其是收布帛生絲這些出海的僑商,給的價更高,靠一婦織布而歲得二十兩銀不成問題,這足夠我倆生活,也能讓我讀書了。無非你我都辛苦些,你不得休息,我得抽時間往蘇州去一去。”


    自隆慶開關以後,無論是賣棉布走漕運北上輸送九邊為軍需,還是湖廣糧食走長江進入江南,還是江西、南直等貨物去閩浙出海,都要經過蘇州,尤其是蘇州閶門一帶。


    故而,此時的蘇州已算是整個大明的經濟中心,所以,蘇州也算是大明各類商業產品價格漲跌的風向標地帶,基本上蘇州漲,其他地方也會跟著漲。


    劉確賢這麽說後,來娣也就放下心來。


    待定好織機,又買了些米肉之類必需品後,劉確賢才和來娣一起回了家。


    回家後,來娣自覺地去了廚房,而劉確賢則將買回來的稻草鋪在了床上,蓋了一張新席子在上麵。


    飯後,且在看見自家織機送到也付了剩下的銀後,兩人便約定燒水互相幫對方洗頭。


    而劉確賢則主動先讓來娣先洗,且在用溫水澆來娣頭時,因看見來娣後腦勺下那白皙的脖頸而癡了一下,有看看裏麵的想法來。


    隻是在聞到一股皂莢搓洗後帶來的馨香味後,劉確賢脫口而出的隻是“來娣姐,你的頭發好好聞”一句話。


    來娣隻是莞爾一笑,問:“好了嗎?”


    過了一會兒,劉確賢才回道:“好了”。


    來娣便擠幹濕漉漉的頭發,摸到凳子上的布,籠住一頭烏發,坐在了凳子上,揉搓起來。


    而待來娣搓幹自己的頭發,隻隨便挽了個髻後,才重新打了盆熱水,加冷水試好溫度後,才道:“好啦,蹲下來吧。”


    劉確賢便跳了下來,揭開頭上布團,把頭埋進了盆裏。


    “好多油。”


    嘩!


    隨著一股溫水流下,來娣就替劉確賢洗了起來。


    待洗完搓幹後,兩人才上了床,各自躺好,互相看著對方,笑了笑。


    而這時,天也漸漸變黑,萬籟俱寂,隻有遠處不時傳來狗吠之聲。


    “賢哥兒,我的賣身契你還沒撕吧?”


    來娣突然開口問道。


    “沒呢,怎麽了?”


    劉確賢問道。


    來娣道:“那就別撕!萬一這年景一變,換了新的官,又要多收你稅時,還能繼續賣我度日。”


    劉確賢“嗯”了一聲,開始去摸來娣,沒多久摸住了來娣的柔荑,而緊緊地握住了。


    來娣這時已香睡入眠。


    “年景會變嗎?”


    劉確賢默念了一會兒來娣剛才的話,就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隨著一陣機杼聲鑽入耳道,劉確賢便醒了來。


    但他一見自己旁邊已經沒人,慌地坐起身來,隨即因聽到機杼聲又安心地笑了起來,然後起身趿拉著鞋,一邊往外屋走來一邊穿衣道:“來娣姐,我先去王家私塾,找先生報到了!我要是中午沒回來,你就自己做自己的吃食。”


    “早飯不吃嗎?!”


    在來娣丟下梭子起身問時,劉確賢已飛也似地跑了出去:“不吃了!”


    ……


    “不吃了!時間來不及了,文華殿的講讀快開始了。”


    此時。


    紫禁城,因貪涼多睡了一會兒的朱翊鈞丟下碗筷,說後就疾步上了禦輦。


    張鯨也急忙跟了來,且回頭吩咐把一大桌早點撤下。


    而一到文華殿,朱翊鈞在上完翰林講官們給他的儒學講讀課,在輪到張居正給他上小課時,他便主動問道:“先生今日給朕上什麽?還是講曆代帝王嗎?”


    “今日臣不與陛下講曆代帝王,隻訪民間疾苦。”


    張居正笑道。


    朱翊鈞有些好奇地笑問道:“是嗎,先生要朕怎麽訪民間疾苦?”


    “時下清丈已有半年,陛下不妨降諭著臣隨扈同陛下一同出宮察訪,看京師內外清丈半年乃至陛下即位到如今的變化,而令錦衣衛和巡城禦史知道此事,布好暗衛。”


    張居正拱手奏請道。


    朱翊鈞忙站起身來:“朕早有此意!擇日不如撞日。”


    說著,朱翊鈞就看向張鯨:“著司禮監即刻擬一道朕要先生和你陪朕出宮的手諭,太後若問,讓張宏想辦法周旋。”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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