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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宗倫如是不忿道。


    陳虎冷笑一聲,沒用什麽好眼色去看穀豐。


    他印象之中,西疆主帥蔡越兒彬彬有禮,對手下的一眾將領也□□有方。


    遠征之時,眾西疆將士見了蘇景年與陳虎,從來都是客客氣氣、規規矩矩,從無慢怠與懈待。


    便想:這個叫穀豐的山貨,怎麽看都是個二愣子,也不知道是從西疆哪座深山裏頭鑽出來的稀奇貨色?


    王嵐未有明顯表露。可老丞相也覺得這位西疆使臣屬實是有些不把北域和王爺放在眼裏了。


    “請問這位大人。穀豐是西疆之臣,要西疆之臣跪拜北域之王,是何道理?難道大人不知,何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在穀豐看來,吾主為西疆之王。除去麵見吾主與當今聖上,穀豐沒有跪拜他人的道理。”


    完全沒有把主位上的蘇景年看在眼中,穀豐反客為主,質問薑宗倫道。


    薑宗倫站起身來,瞪直了眼睛,還要同他理論。


    諫議大夫卻張口,道:“左春坊,且稍安勿躁。其實穀大人的話,也並沒有錯。”


    “什麽???”薑宗倫聽聞諫議大夫幫起穀豐說話,很是驚詫。


    蘭太史令和將作大匠坐在薑宗倫左右,二人合力把他按住在椅子上。


    蘇景年同階下的王嵐換了個眼神,二人都隻是笑笑。


    “這位大人,看來倒是明些事理。”穀豐欲躬身,感謝諫議大夫出言相助。


    “誒,穀大人。本官的話還沒說完,等本官說完了要說的話,穀大人再謝不遲。”


    “哦?這位大人,請講。”


    “好。”


    說完,諫議大夫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陳虎躲在坐席的尾席,見諫議大夫起了身,他憋不住偷笑起來。心想,這西疆的山貨是沒有見識過諫議大夫有多麽的難纏。這下子可是有意思了,瞧這二愣子山貨一會兒好個難堪吧。


    高高抱拳於頭頂,諫議大夫向蘇景年請命。


    蘇景年點點頭,算是允許了他的發言。


    穀豐見這陣勢,明白過來,這位大人看來並不簡單。於是做好了接招的準備。


    放下雙拳,諫議大夫正正神色。他身子立得筆直,眉目正氣凜然。一手含於腰間,一手以兩根指頭為劍,直直指向穀豐。


    憤形於色,諫議大夫高聲罵道:


    “大齊西疆來使穀豐,汝可知罪?”


    穀豐一愣,反問道:“吾何罪之有?!”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全然置忠孝禮義廉恥於不顧。汝還能狂言無罪乎?”


    “這是什麽道理?本使臣前日方致你北京城內,如何落得這些個莫名罪狀?!這位大人,你可不要含血噴人,信口胡言?!”


    “好,今日本官就要讓汝認罪領罰。”


    “嗬,你倒是想呢。怕是白日做夢,滿嘴夢中糊塗話。穀豐生為西疆之臣,死亦為西疆之鬼。要穀豐在你北域背負莫須有之罪名,爾等休想!”


    “大膽!豎子狂傲!這裏不是你西疆的蜀都天賜城,而是我北域的都城北京城!你居然膽敢在王爺天尊麵前,直呼‘爾等’?!藐視天恩,幾番犯上!你當真是欺我北域無人了?!”


    薑宗倫像一匹瘋了的野馬,蘭太史令與將作大匠兩個人都攔他不住。


    跳到穀豐麵前,薑宗倫摩拳擦掌,就要和他打架。


    穀豐反笑他,說:“這位大人方才還言我西疆‘地處偏隅,民風粗鄙。’見了大人這幅形容,想來北域雖是居於九州中心,可這民風嘛。。。也不過如此。並沒有比我西疆,好到哪裏去。出仕為官,怎可隨便行草莽之舉?辯論不過,就要動手打人。簡直就是有辱斯文,粗俗鄙陋的很。這般看來,倒是那位喜說白日夢話的大人,能同穀豐對上幾句。至於說左春坊大人您嘛,還是算了吧。”


    “你?!!!”薑宗倫氣得跳腳,卻無可辯駁。


    “薑大人,穀大人都說想同諫議大夫對上幾句了。你怎地這般不識情味,要壞了兩位大人的辯論了?”


    王嵐笑道。


    主位上的蘇景年也笑。


    接過王嵐的話茬,她道:“本王的議事廳本是做議事之用,不過今日既然穀大人與諫議大夫都有辯論之意。那麽好吧,本王與諸位愛卿便為二位且行方便之事。隻要不傷了和氣,二位可暢所欲言,盡抒幾見。”


    “謝王爺。”諫議大夫道。


    穀豐很不情願,也和了聲,“謝王爺。”


    到了薑宗倫這邊,他小聲應諾。有些沮喪地退回了坐席。


    穀豐拔直了身板,對諫議大夫請道:“穀豐請問北域諫議大夫,為何汙蔑穀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穀豐乃是吾主西疆之王親命的西疆使臣,汙蔑本使臣,猶如汙蔑我西疆與吾主西疆之王,大逆不道,罪不可赦。今日,諫議大夫倘若不能給出個有模有樣的說法來,穀豐誓不罷休,西疆誓不罷休!”


    “好。本官便說說,穀大人的罪狀。”


    “請。”


    諫議大夫再次亮“劍”,指著穀豐道:


    “汝之罪,不忠乃為其一。


    先祖自洪澤受命天道,曆經千難萬阻,統江南、擴戎北、納蜀地,終得統禦九州,稱霸天下。先人精業守成,辟地開天,方創我大齊百年基業。為保子孫後世之太平,禦蠻敵外擾於關外。高祖遂分封同姓兄弟,繁衍生息,鎮守邊境。宗立南國,而有北域,再設西疆。南國、北域、西疆,皆是大齊血脈,同根共源,唇齒相依。高祖也有詔令,大齊子民者見北域、西疆王旗,如見聖上親臨。三國需同心同德,方能延續大齊之不滅不朽神話。汝方才言,‘要西疆之臣跪拜北域之王,是何道理?’這實乃是狼心狗肺之言!違背高祖與先人之遺願,枉顧北域、西疆弟兄之邦誼。此為不忠!”


    穀豐一時間還不上嘴來。他上嘴唇和下嘴唇打起架來。


    見他不回嘴,諫議大夫繼續罵道:


    “汝之罪,不孝乃為其二。


    為子為女者,當贍養高堂。日常侍奉左右,恩養高堂長壽。我等身為臣子,也應是如此。一朝入仕,需為朝政、為吾主殫精竭慮,死而後已。汝開口便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官敢問於汝,汝今日無禮至極之行徑,可是在西疆王之授意下,而刻意為之?如果真是如此,西疆王先是不顧弟兄友邦之情,強襲北域邊城。已屬大逆不道、背信棄義之舉。而後,又授意使臣當麵辱沒北域王威,更是不知廉恥、下作非常之舉。汝身為人臣,不但不撥亂反正,仗義直言於汝主,令其歸還正道,迷途快返。反而是要聽之任之,順之從之。汝之為臣,隻為一介佞臣爾。侍主而不正言,此即為不孝!”


    “我,我。。。吾主從未授意於穀豐,穀豐之所言所行,皆從己心,與吾主無關。”


    蘇景年見穀豐狗急跳牆,隻顧著盲目撇清自己的無禮行為與老七無關。竟是連諫議大夫斥責老七的那些話,


    什麽“大逆不道、背信棄義”,什麽“不知廉恥、下作非常”,他統統忘記去反駁了。


    抬起茶盞,蘇景年一邊喝茶,一邊笑看諫議大夫接下來的“表演”。


    “嗬。”諫議大夫聞言,隻笑一聲,接道:“如果西疆王未曾授意於汝,汝卻如此行事。那麽,汝便是以一己之私,敗壞西疆與西疆王之聲譽!悖主且徇己私,此同為不孝!而且,還是大不孝!”


    蘇景年滿滿一口茶水,險些就噴了出去。暗歎,諫議大夫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在短短的幾句話裏就設下了個兩頭堵的套兒,等著穀豐鑽。不管穀豐承認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與老七有關,他都得落了個不孝之罪。


    “你你你!!!”穀豐的老臉紅了個底兒掉。


    “穀大人莫要急。本官這才說了不忠和不孝。不仁不義,馬上便要說起。”


    “哼!!!本使臣倒是要聽聽,諫議大夫是怎麽將這頂‘不仁不義’的帽子,扣在本使臣頭上的!”


    穀豐猛甩袖口,他的嘴唇不再打架,而是氣得直哆嗦。


    “汝之罪,不仁乃為其三。


    現下西疆冒然引戰,欲拔我北域邊城。弟兄起異,同宗相伐,已屬不幸之憾。更可憐兩國百姓與千萬將士,累於戰火,生靈塗炭。汝為西疆使臣,此番拜訪北域,肩負議和重任。可汝入朝覲見,還未等言及議和要務,已是同左春坊交惡。逞一時口舌之快,徇一己心念之私。將無辜百姓與將士全數拋在腦後,此行可謂之為‘仁’乎?若是因汝之一人,造成兩國愈發反目,戰火蔓延更烈,汝可擔此罪名乎?”


    諫議大夫話說到這裏,已是辯得穀豐一個字都接不上來了。


    北域眾臣私下都在為諫議大夫叫好。隻有薑宗倫有些不是心思,諫議大夫的話怎麽聽起來這般刺耳?那些說穀豐“不務正業”的話,怎麽好似也是在說他了?


    “汝之罪,不義乃為其四。


    汝作為西疆使臣,出使我北域。王爺特命宮中好生招待,隻擔心汝初來乍到,水土不服。知曉汝為苗裔,連同汝住地的廚子都是從宮外調來的苗廚。人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汝可倒好,未有知恩圖報,感懷天澤不說,入朝覲見,見吾王竟不行跪拜之禮?言辭乏恭欠敬,舉止無得無體。好一個恩將仇報、過河拆橋的白眼惡狼!”


    穀豐很是憤憤不平,幾次張口欲反擊,最後試了半天他隻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你怎地罵人?還、還罵人是白眼惡狼?”


    “方才,本官說穀達人所言沒有什麽錯。是因為在本官眼中,穀達人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哪裏有資格跪拜於吾王腳下?!”


    “好!說得好!”蘭太史令及將作大匠起身高呼。


    “好!”北域眾臣皆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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