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決道場的人馬保護著張天璽進城後,早有廖百煉安排的人接待,引著他們朝廖百煉的府邸進發。


    對於廖、塗二人沒有親自來迎接,呂應龍頗有些微詞,但想不到馬上就要入主此地的張天璽竟表示絲毫不在意,隻是催促快些趕路。


    一個時辰後,隨行的淨決道場弟子們都被安排去休整了,隻得張天璽,沙雪紅和劉虔方被迎入府邸。


    廖百煉的府邸內,玄武玄蓮兩府的數十個文武重臣皆跪伏在大堂內,而為首的兩人,正是廖百煉和塗要鬆。


    他們那等待已久的“皇上”,終於也被迎了進來。


    張天璽高坐於那本屬於廖百煉的府君大位上,沙雪紅和劉虔方分別守護在他兩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平身。”張天璽言罷,起身親自扶起兩位府君。


    “二位深明大義,助朕討逆複國,今後就是朕的國公,左右兩臂,”張天璽麵帶笑意,道:“將來的大嶽,你兩人隻在朕一人之下,世代封侯。”


    廖塗二人口中謝恩,臉上卻並無喜色,尤其是心計高深的塗要鬆,眼神一陣急變,就張口欲言,可卻被另一人搶了先。


    “陛下容稟,”開口的是沙雪紅,他此時換上一身長袍,頭頂小冠,典型的文士打扮,配上他那日前精心修飾過的小胡子,或許更加細致的形容該是“衣冠禽獸”或者“狗頭軍師”。


    “兩位國公在陛下危難之時相援,又將自己手上軍政大權全數奉上用來支持陛下,此為立國之本,我認為封個國公不足顯示天恩之浩蕩。”


    張天璽故作疑惑,轉頭問道:“那你覺得應該封他們什麽?”


    “封王!”


    沙雪紅此言一出,在場無不震驚。


    “大嶽異姓不得封王。”張天璽為難道:“朕既然要光伏祖宗的基業,就不能壞了這個規矩啊。”


    “陛下此言大謬!”沙雪紅忽然語氣激動起來,連旁邊的劉虔方也略吃了一驚。


    “異姓不封王,那是因為曆代從沒有異姓臣子有著廖塗二位國公的忠誠,也沒有如此的高尚情操!”


    沙雪紅身體微微顫抖,幾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陛下忘了嗎?老太師是怎麽說的?他說這兩位是絕對的忠臣。”


    “他們既然決定輔佐陛下,那些什麽擁兵自重,架空皇權,任用私黨的事情就絕不會出現,難道這些還抵不上一個王位嗎?”


    王甫超何時跟張天璽說過這話了?


    答案是,根本沒有。


    隻不過在玄武府百裏外的那一次停頓休息時,至今還未現身的楚莫了用了獨門的千裏傳音將王甫超與廖塗二人的關係告知了徒弟張天璽。


    其後,張天璽抽空與沙雪紅密談了一段時間。


    大堂之上,激情澎湃的沙雪紅快哭出來了,廖百煉還有些發懵,而已然回味過來的塗要鬆也快急哭了。


    “這廝比蜜花坊的婊子們還能演!”塗要鬆心中暗罵,他真想一刀把沙雪紅剁了喂狗。


    至於他這個府君是為何清楚玄蓮府第一大窯子蜜花坊裏的娘兒們都很虛情假意,就不要深究了。


    “不行,得攔下他!”塗要鬆如是想到,靠廖百煉是不行的,在這個場合不能直接翻臉,顯然廖百煉這種還沒琢磨出味的憨憨是靠不住了。


    情急之下,塗要鬆瞅準一個沙雪紅正煽的情到濃時喉頭哽咽的機會,立馬對張天璽道:“陛下錯愛,我和廖兄謝過了,隻是我們從未有過稱王的心思……”


    一句話未完,馬上又被打斷了。


    “看見了嗎?陛下你看見了嗎?”沙雪紅那高亢的,在塗要鬆耳中現在可能比公鴨叫還惡心的聲音又突兀地響起。


    “多麽忠義啊,立下如此大功,竟還推辭王位不受!”


    “臣,懇請陛下封二位國公為王,為國本計!”


    塗要鬆的頭都要大了,他算計了一輩子,可今天卻幾乎要栽在沙雪紅手上了。


    看看他說的什麽話,絕不任用私黨?絕不擁兵自重?還封王,去他娘的封王,這擺明就是捧殺。


    原來他和廖百煉所認為的能將張天璽奉成吉祥物,玩弄於股掌間的想法,在此刻全數破滅。


    張天璽和沙雪紅,很明顯一早就預料到了這種事情,這是先下手為強,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事實證明,軟刀子有時比起明刀明槍,更加有殺傷力。


    今天若是應下了封王,日後自己哪還有臉麵架空張天璽?要是他日真的有那麽一天,就算他和廖百煉強行抗旨不遵,那還不得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說不準還會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就在他心中思索的片刻,張天璽終於開口了,他笑道:“二位國公高風亮節,沙愛卿說的也有理,封王之事,帶朕舉行登基大典那天同步進行!”


    皇帝麵帶笑容,這叫龍顏大悅,可這笑就讓塗要鬆更加不悅了。


    在他眼裏,張天璽的笑,就如老流氓勾搭上了黃花閨女時的得意一樣,讓他脊背發涼,甚至想上吐下瀉。


    “兩位國公居功至偉,臣讚成封王!”


    堂下群臣中,玄蓮府的府君幕僚曾洋忽然開口喊了起來。


    塗要鬆惡毒到要吃人的眼神瞬間鎖定了他,這怎麽還有個內鬼?


    曾洋此人平日裏擅於揣摩塗要鬆心意,甚得信任,他這一喊,其他臣子們也個個食髓知味。


    一時間對廖塗兩人的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對封王一事也是讚不絕口。


    塗要鬆手指緊握,手心幾乎要被指甲摳出血來,他真是上當了,這曾洋恐怕也是早被沙雪紅收買,雖然他想破頭也想不出沙雪紅是如何串通的曾洋。


    這時他多麽想念被自己害死的唐武和楊紫明,這兩人在玄蓮玄武兩府中是絕對的德高望重。若是他們在此,覺得封王不妥的話,定會當麵反對,那樣他就能找個台階順勢推掉這事,可如今台麵上的這些人,不是隻知奉承,就是威望不夠,也隻能隨波逐流而已。


    於是他也沒辦法,隻得對張天璽拱手道:“謝陛下美意,不過封王非小事,還請陛下三思。”


    “國公大人客氣了,”張天璽走近一些,道:“不信你問問這些大臣們,你們能不能封王?”


    “能!”


    曾洋又帶頭叫道,馬上又是一堆叫好聲此起彼伏。


    “兩位大人就答應吧,別辜負了陛下一片美意呀!”


    “塗大人一再謙卑推辭,必傳為佳話啊!”


    看起來大家都被曾洋所帶動,估計還有不少人做著待塗要鬆和廖百煉封王後自己也能加官晉爵的美夢。


    塗要鬆聽著這些聲音,心是越發地往下沉,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


    “曾洋你死定了!”


    一個時辰後,張天璽和群臣的第一次會麵,就此結束了。


    玄武玄蓮兩府合並,以及新皇宮修建等繁雜事項,也被一一交待下去,自有人去做,問題也隻在時間上。


    夜色已深,廖百煉做東為張天璽接風洗塵,席間,他和塗要鬆先後以如廁為由,暫離酒局。


    不過入席人數眾多,加之又是酒過三巡,所以也沒有人過於在意他倆為什麽連上廁所都是一起。


    離廖百煉府邸不遠的一處樹林,塗要鬆和廖百煉都在此處,麵前還跪著一人,正是曾洋。


    塗要鬆陰著臉,而廖百煉也是滿麵怒容,看來塗要鬆早就給他將事情說清楚了,此時明白被擺了一道的他,比塗要鬆更加氣憤。


    “說!你是什麽時候和沙雪紅勾搭上的!”


    曾洋滿麵驚慌,或許是想不到自己拍馬屁拍出了殺身之禍,叩頭如搗蒜。


    “兩位大人饒命啊,我一直都是忠於你們二位,從不敢有二心啊。”


    塗要鬆冷笑一聲:“你騙的了我嗎?今日堂上你的那番演技實在差勁,說吧,沙雪紅給了你什麽好處?”


    曾洋百口莫辯,他感受到廖、塗二人身上散發的駭人殺氣,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一個勁叩頭求饒。


    “別問了!老塗!”廖百煉怒道:“讓老子一拳打死這個吃裏扒外的,再把他全家都給殺了!”


    他舉起拳頭,上麵湧動著一股積極破壞性的內力,直轟曾洋的頭顱。


    塗要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廖百煉年輕曾一拳擊斃過寒脈族的黃金戰馬,這要是落在曾洋頭上,哪裏還有活路?


    頭顱如炸碎的西瓜般爆出漫天血汙,這樣恐怖的情景幾乎已經出現在了塗要鬆的腦海中。


    可隨之而來的一幕,卻給了他更大的震驚。


    廖百煉保持著出拳的動作,可那頭大的拳頭卻被“曾洋”輕描淡寫地接下,牢牢握在手掌中。


    “老塗!幫忙!”廖百煉喝道,他隻覺得對方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更可怕的是他的內力正如山洪傾瀉般被卷入“曾洋”的手心,隻是兩三個呼吸下來,他就感覺丹田一陣空虛,卻怎麽也收不回手。


    “你不是曾洋!”


    塗要鬆驚呼出聲,他很熟悉曾洋,對方不過就是一個文人出身,跟隨他也有八九年了,怎可能一招之間製下實力尤在他之上的廖百煉?


    與此同時,他也是瞬間出手,一腿直掃“曾洋”脖頸,攻敵所必救。


    “哐!”


    他的腿是結結實實地命中了,但踢上的“曾洋”的脖子處卻發出一聲金鐵交擊聲。


    “曾洋”挨上一腿,若無其事,道:“力道不錯,再看你們功力如何。”


    說罷,將手一鬆,廖百煉那魁梧的身軀如泄氣皮球般向後倒飛,連續幾個趔趄方止住頹勢。


    而塗要鬆一擊不成,早已退到一旁。


    “你到底是誰?”


    塗要鬆一邊將手搭上廖百煉背後,為其輸供平複翻滾的氣血,一邊問道:“現出真身來,否則你在這玄武府的地頭上插翅難飛!”


    “曾洋”緩緩站起身來,口中的聲音已然變為另一個人,聽起來非常醇厚,竟是出奇的順耳。


    “首先,玄武府和你的玄蓮府已經改名叫了玄都,別叫錯了。”


    “想知道我是誰,接一招再說吧!”


    話音剛落,他的身型化作一道黑光欺近。


    太快了,廖塗二人根本來不及去呼叫外麵的守衛,兩個掌印已分別出現在了他們胸口。


    那並不是已經被打中了,而是還未到的掌風將他們的衣物連帶皮肉壓的下陷。


    避無可避,唯有一戰。


    廖百煉雄壯的肌肉膨脹起來,將他的袖子生生漲破,全身漫步一層如生鐵顏色般的波紋,雙拳合一,剛好迎上“曾洋”這一掌。


    “鏘!”拳掌碰撞,爆發刺耳轟鳴。


    塗要鬆則是猛的一吸氣,再大張嘴巴,一股夾雜細碎冰雹的寒氣噴出,形成一個淩空中的小漩渦,纏繞上了“曾洋”的手掌。


    “哢哢……”隻聽得一陣牙酸的冰裂聲,那寒氣竟凝成了一塊實質的堅冰,將打來的那一掌凍住。


    “噗!”廖百煉猛的噴出一口鮮血,與對方高下立判,再次向後被反衝力掀倒在地。


    一旁的塗要鬆則是精明許多,即使一口寒氣將對方製住,卻也沒用貪勝不知輸,立即抽身拉開距離,不過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卻暗示著他這一招下來耗力不菲。


    逼開兩人,“曾洋”沒有再追擊,他抬起自己兩隻手臂,左手上那之前出現於廖百煉身上的生鐵色波紋如附骨之蛆般攀上,更是順著前臂往肩膀處蠕動,而右手則被完全冰封,絲毫動彈不得。


    “魔像功的護身罡氣竟被用作攻擊手段,不俗。”


    左手輕輕一揮,那之前還瘋狂增生的波紋瞬間消散於無形。


    “冰魄寒光勁,能練成算你本事,過關了。”


    冰封著的右手手指忽然緊握成拳,那堅冰被震的稀碎。”


    看對方並沒有追殺的意思,塗要鬆伸手阻住再欲撲殺上前的廖百煉,道:“閣下借用曾洋的身份,所來到底為何?”


    那人也不多言,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抹,那張屬於曾洋的臉脫落下來,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麵具。


    麵具之下,是一個滿頭白發,看起來年紀五十上下的男人,一條從額頭延伸至嘴角的疤痕幾乎將他的臉一分為二。


    對方現出真容後,塗要鬆雖然不認識,但光是那一身如無盡深淵般的氣勢,就已令他冷汗直流。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楚莫了,淨決道場魔尊天域的域主,也是神尊天域的域主。”


    “什麽!你就是楚莫了!”塗要鬆驚呼出聲,想不到這個一手促成現在局麵的,他們最尊敬的老太師的恩人楚莫了,竟假扮成他的幕僚曾洋,在此處現身。


    “嗯,”楚莫了點點頭,神色淡然道:“好多年沒用過易容了,你應該之前就懷疑上我了吧。”


    “今日配合我徒兒天璽給你們下了套,真是對不住二位。”


    楚莫了雖神情冰冷,但態度卻是十分客氣。


    不過經過之前的交手,塗要鬆很明白麵前這人的實力到達了多麽恐怖的境界,所以雖然理論上大家是同一陣線,但看向楚莫了的眼神依舊是無比的忌憚與戒備。


    但廖百煉的腦回路顯然與他不同,身為武癡的他,最關注的卻是在武學上。


    “你是怎麽知道老子和他的武功路數的。”廖百煉問道:“這麽多年來我們從未與外人說過這些。”


    楚莫了神色不變,道:“魔像功和冰魄寒光勁都出自我門下的魔尊天域,當年這兩卷秘籍還是我送給王甫超的,不過我囑托過他不要告訴別人是我交給他的。


    廖百煉聞言愣住,隨後以一種怪異而又期待的口氣追問:“那你知道魔像功第五重怎麽練嗎?”


    “當然,”楚莫了道:“你第四重魔像功已經大成了,但在與第五重的銜接上練岔了,所以難以突破。”


    當楚莫了說完這句話後,廖百煉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和一旁的塗要鬆都傻眼了。


    隻見廖百煉“噗通”跪下,年逾花甲的他卻像一個渴望讀書卻交不起學費的孩子一般,用盡力氣擠出幾顆他認為非常“真摯”的淚花,帶著哭腔。


    “祖師爺!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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