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城內城校場。


    龍旗飄揚,鼓聲四震。


    賈蘊著金銀魚鱗甲,身披紫衣罩袍,腰間挎著一柄長劍,威風凜凜地看著場下聚集的四百八十名宮中宿衛。


    隻見宿衛們俱戴鳳翅盔、鎖子甲,腰懸金牌,持弓矢,佩刀,金瓜、叉、槍等。


    個個身形健碩,威武不凡。


    宮中侍衛不比其他,所用軍械除卻實用以外,最為重要的便是裝飾,相對於其他將士的布甲,這拱衛司的軍械可是豪華許多。


    畢竟是皇帝身邊的親軍,自然是與眾不同。


    賈蘊低頭看了看下手處神色凜然的馮邦寧,吩咐道:“馮副參領,開始演武吧。”


    馮邦寧心中鄙夷,冷聲應了一聲,旋即揮手示意,場下頓時喧躁起來。


    賈蘊到底是他的上司,該給的臉麵還是得給,隻不過...


    一個時辰以後,賈蘊看著掌書記記錄的侍衛演武成績,麵色不由地一抽。


    馮邦寧所部弓馬騎射大半都不達標,全員四百八十人,達標人數不足八分之一,而且不達標之人皆是差臨門一腳。


    比如射箭,拱衛司規定十中五則為達標,可這些不達標的人皆是十中四,這擺明了是在給賈蘊臉色看。


    下手處的馮邦寧見賈蘊神色難看,嘴角不由地露出冷笑之意。


    賈蘊想拿他立威,那他倒要看看怎麽拿他立威,若是有能耐,一起處置了,看他如何去交待。


    宮中宿衛選拔大多是京中勳貴子弟,或是各省世家子弟。


    除此之外,各省千總在自己營中挑選那些資質優秀、弓馬騎射都精通的人才,選入宮中作為侍衛,最後則是通過武舉科考選拔。


    拱衛司裏,大多都是有背景之人,賈蘊若是一並處置了,那可就得罪太多人了,若是不處置,威信全無。


    馮邦寧原本是不打算搞這般大的陣仗,可昨日那馮紫英來尋他,好一陣相勸,似乎吃準了自己壓不住賈蘊,這可是把他惹火了。


    賈蘊大拇指摩挲這跨間長劍的劍柄,正在想法子該如何處置,他本來隻是打算給個下馬威便作罷了,以後再慢慢收拾,可沒想到馮邦寧居然如此大膽,硬是要與賈蘊對抗,這若是不處置,以後拱衛司參領的位置也別想做穩來,手下都是不聽指令的人,賈蘊這個主官說出去都丟人。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也不是那麽難以處置,槍打出頭鳥,馮邦寧這麽跳,首先罷了他的職位便是,下麵的人見狀自然收斂起來。


    隻是賈蘊雖是拱衛司主事的,可卻沒權力罷免馮邦寧的副參領職位,若想罷免,必須有兵部的行文,而馮邦寧竟然敢做出此事,兵部裏定然有關係,賈蘊這個初來乍到之人要吃虧不少啊。


    馮邦寧處置不了,副參領以下職位低的倒是可以處置,隻不過若是不處置馮邦寧,拿下麵的人開刀,別人也不會服你,貽笑大方而已。


    思慮良久,賈蘊便起身離開,也不管馮邦寧一幹人馬。


    眾人見賈蘊離去,馮邦寧身後一副尉上前嗤笑道:“大人,這新來的狗屁參領也沒什麽能耐啊,咱們搞這麽大的陣仗,倒是小題大做了。”


    一陣大笑隨即響起,毫不遮掩,而馮邦寧見賈蘊連頭也不會,笑罵道:“沒卵蛋的東西,還想壓老子一頭,我呸。”


    眾人又一陣大笑,其中一個副尉瞧見賈蘊的去向,眉頭一蹙,擔憂道:“大人,瞧那賈蘊的去向好像是朝宮城去的,莫不是向陛下告狀去了?”


    副尉的話音剛落,眾人便怔住了,紛紛抬頭看向賈蘊的去向,神情漸顯驚色,我的乖乖,這賈蘊這般不講武德,自個管不住手下的兵還去告狀,不怕自個在天子麵前落得個辦事不力的印象?


    要曉得,這事若是捅到崇明帝麵前去了,他們受掛落,賈蘊這個主官更是好不到哪去,這剛上任便鬧出這一檔子是,前程什麽的難道都不要了?


    此時的馮邦寧麵色亦是難看,思慮片刻,旋即說道:“咱們也隻是演武出了些差錯,出不了什麽大事,無外乎就是受些責罰,本事咱們都有,又都是陛下的親信,在陛下麵前表現一番即可,倒是那賈蘊,我看他還有臉在拱衛司待下去,說不得陛下見那小子沒什麽能力,撤了他也說不定。”


    眾人聞言也覺得馮邦寧說的有理,他們都是在陛下麵前露過臉的,而賈蘊說到底還是底子薄了,初來乍到的,遠不如他們受陛下信任,賈蘊去陛下麵前討公道,無疑是自尋死路。


    念及此處,眾人都放下心來,馮邦寧見此間事了,擺手對著幾名副尉道:“讓下麵的人都撤吧,咱們本來都是休沐,倒是為這小子勞累一場,弟兄們都隨我去戲園子吃酒聽戲,今兒個我請東道。”


    “大人英明.....”一眾人交響呼應,好不熱鬧。


    話說另一頭,賈蘊離開演武場後確實是直奔宮城,一路到了武英殿。


    此事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由崇明帝出手,隻要崇明帝言語一聲,賈蘊的威信便出來了。


    小弟受了委屈,尋老大做主,沒毛病。


    武英殿內。


    崇明帝神色晦暗地看著手中賈蘊遞上來的文本,文本記錄的則是拱衛司宿衛的演武成績,拱衛司絕大部分宿衛演武不達標,崇明帝一眼便看出了問題,對於賈蘊的來意也是心知肚明。


    將文本仍在禦案上,崇明帝冷聲道:“賈蘊,你這是何意。”


    賈蘊回道:“稟陛下,臣自昨日接任拱衛司參領一職,深感陛下天恩,無以回報,一心想著為陛下盡忠,今日演武檢校,拱衛司狀況臣擔憂不已,陛下親軍,疏於武備,一部四百八十人,不合格者近四百餘人,實在是駭人聽聞,如此宿衛,如何護得陛下安全,為陛下計,臣以為應當重整拱衛司,特來向陛下請示。”


    賈蘊告狀歸告狀,可話述一定要精確,他可不是來告狀的,而是來請示的。


    至於會在崇明帝麵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賈蘊覺得無所謂,幹好自己的差事便是,若是崇明帝不允,再做計較。


    細想一番,其實馮邦寧犯了大錯,他居然敢與崇明帝派下來的上官對著幹,這已然是糊塗,其次,拱衛司大部分宿衛居然會以馮邦寧馬首是瞻,一起對抗賈蘊,這更是取死之道。


    這也是賈蘊來武英殿的緣由,馮邦寧身在局中,反而不曉得其中利害,宮中宿衛雖歸他節製,可卻不應該聚眾抵抗賈蘊這個由崇明帝指派下來的上官。


    換做賈蘊,若是身邊的親衛與馮邦寧一般,心裏肯定放心不下。


    “你想如何整頓?”果不其然,崇明帝詢問道。


    賈蘊眼神一亮,立即回道:“稟陛下,臣以為,拱衛司如此狀況,與馮副參領脫不了幹係,既然無帶兵之能,應及早罷免,餘下者重新檢校,但凡不中者,皆不錄用,所缺人員,由京中戍衛能幹之人填補,護衛陛下之人必須是精兵。”


    蛇打七寸,隻要把馮邦寧這個領頭之人去除了,剩下來的小魚小蝦就好收拾了。


    崇明帝聞言思忖少許,隨後平靜道:“朕既然讓你提點拱衛司,拱衛司如何整頓,你看著辦便是。”


    賈蘊聞言神色一喜,果然,有個好老大,事情就好辦許多,從這件事上也能表明自個確實是受崇明帝信任。


    “謝陛下恩典。”賈蘊叩首道,隨後又拍起馬屁道:“陛下放心,臣定當擇其精銳,供陛下驅使。”


    崇明帝頭也沒抬,打發道:“一點小事也來擾朕,滾下去整頓去。”


    賈蘊聞言心中無奈,這些事在崇明帝眼中是小事,可在賈蘊眼中是棘手的大事。


    不過得到崇明帝的應允,賈蘊心滿意足,躬身告退道:“臣告退。”


    待賈蘊退下,崇明帝思忖片刻後擺了擺手,吩咐道:“去通知兵部,罷免拱衛司副參領馮邦寧,罷免文書送至拱衛司,拱衛司餘職由賈蘊安排,無一不準。”


    一旁的高賢聞言一怔,對於罷免馮邦寧,高賢不顯意外,畢竟崇明帝早有此意,馮邦寧與京中勳貴交往過於密切,崇明帝甚是不喜,已有了罷免之意,而賈蘊順勢而為,自然是應允。


    隻不過拱衛司人員任職皆由賈蘊安排,這恩典未免過於重了,要知道,拱衛司一般來說隻有安排宮中宿衛日常事務之責,正經的實權沒有多少。


    至於拱衛司如此受旁人看中,皆因此職管理的是宮城,距離天子可以說十分接近。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經常在天子麵前晃悠,得到升官發財的機會自然多得不行。


    賈蘊身為拱衛司參領,有罷免副尉及以下職權,卻沒有選拔之權,錄不錄取還得由兵部下文。


    可按崇明帝的意思,這是自副參領及以下皆由賈蘊任免,這也過於信任了。


    而崇明帝又繼續吩咐道:“吩咐內衛,盯緊賈蘊,宿衛選拔之人的身份也一一查探……”


    高賢聞言倒是緩下心神,自己才是崇明帝身邊最為信任之人,旁人可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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