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上,賈母斜倚在高台軟榻上。


    剛剛被孽子賈蘊在此好一通冷嘲熱諷,現在哪裏受用,心裏有股氣難平。


    原本想著一家子骨肉,理應互相幫襯,誰承想拒絕的如此幹脆,著實讓她丟了臉麵。


    深吸一口氣,賈母心境平複了少許,看著王夫人和王熙鳳,賈母無奈道:“我算是看清了,那孽障,是個心裏有反叛的,就是連我也不曾放在他眼裏。


    這孽障,膽大包天!可是,仗著聖上的恩寵,偏我們還不能將他好好管教,這事真真窩心哪!


    早知如此,四年前合該順了珍兒的意,直接打死一了百了,那也就沒這麽多狗屁倒灶的事……”


    賈母是個重規矩的,便是對最心愛的孫兒寶玉,也要他必須知孝道懂禮儀,不能在外人麵前給大人丟臉,否則打死不為過。


    可瞧瞧賈蘊的表現,狂悖無禮,當麵數落起她的不是來……


    王夫人與王熙鳳不知怎麽勸,隻能附和兩句,消消賈母的氣,讓她好好發泄。


    等賈母罵夠了,王夫人忍不住地開口道:“那元春的事該怎麽辦?”


    到底是她的親兒,焉能放心的下,如今讓賈蘊幫襯著打點,怕是不如意了,既如此,那是不是另做打算?


    賈母聞言看著王夫人希冀的眼神,心中略有觸動,大姑娘在她心中,那也是份量足的,可是想到賈家這些沒出息的男兒,終是輕歎一聲,道:“眼前也就這麽著吧!”


    王夫人見賈母還未放棄,剛欲開口相勸,可賈母似乎曉得王夫人想說什麽,製止道:“好了,這是她的命……”


    見賈母不愈多言,王夫人也不敢惹賈母生氣,嘴唇闔動一下,終是安靜下來……


    …………


    賈蘊離開榮慶堂後,穿堂走院,打算順著小道朝寧國公府走去,這人被“趕了出來”,又不好再去尋姑姑們,自然是去吃茶聽戲去。


    想著先前在榮慶堂擠兌賈母,賈蘊估摸著賈母等人也不會舔著臉再尋他了,如此一來,也能過一段安靜的日子……


    念及此處,賈蘊的步伐也輕盈了不少。


    剛過王熙鳳的三間小抱廈,就看到兩個不大的小身影,一個板正規矩,另一個,卻是斜著腦袋吊著一邊肩膀,蔫兒不及及的走著,看到陌生的“賈蘊”,詫異道:“呔……你是哪個,竟然在後宅瞎逛,活膩歪了。”


    …………


    賈蘊看著眼前兩個十歲不到的“娃娃”,從他們的形貌、衣著、以及能在賈府後宅來看,應該就是府內的公子。


    瞧著斜著腦袋的那個,賈蘊心中略有猜想,詢問道:“你是賈環?”


    賈環聞言一愣,旋即高興道:“正是你環三爺,你是哪個?報上名來。”


    賈蘊懶得搭理賈環,瞧了瞧賈環身旁的少年,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賈蘭?”


    賈蘭拱手應道:“正是。”


    賈蘊看著眼前二人,一為今年才六歲的賈蘭,是賈政長子賈珠的遺腹子,如今與他母親李紈一並生活,小小年紀被李紈教養的和小夫子般。


    另一個,則是賈政庶子,賈環。


    賈環長賈蘭兩歲,隻因生性頑劣酸邪,滿身小家子氣,平日裏家中姊妹沒人願意同他頑,他就隻能和小侄子混混。


    賈蘊詢問了一句,偏頭仔細瞧了瞧賈蘭,一身的書生氣。


    這個賈蘭可是日後有出息的,以往賈蘊還拿他作榜樣呢!


    時過境遷,賈蘊已經不需要科舉,自然也就不在意了,沒打算與兩個小屁孩交流,便踏步離開。


    賈環見賈蘊“忽視”於他,心裏頓時老大的不樂意,叫喊道:“哎……你是哪個,還沒說呢!”


    一旁的賈蘭拉了拉賈環,低聲道:“環三叔,他是東府的蘊大哥。”


    賈蘭前些日子遠遠地瞧見過賈蘊,曉得賈蘊是何人,便開口提醒。


    賈環先是愣了愣,似乎想不起什麽狗屁東府的蘊大哥……


    以他的了解,不能得罪的賈家子弟都在心裏記著呢!


    眼前的賈蘊太過陌生,回憶片刻,賈環頓時想起了什麽東府的蘊大哥,恍然大悟地道:“哦……你就是賈蘊……”


    賈蘊是何人,他聽趙姨娘說過,是被東府的大老爺過房給了旁支,在宮裏當差,挺有出息的,趙姨娘還時不時地拿他作比較呢!


    說什麽那個賈蘊老子娘是個下賤貨,老太太是送金送銀送丫鬟,反倒是她的兒子,連根毛也沒見著,好不公道的話,語氣盡是酸氣。


    “蘊哥兒連長幼尊卑也顧不得了嗎?快給你環三叔見禮……”


    賈環曉得賈蘊的身份後,便擺出了長輩的譜子。


    “你在跟我說話?”賈蘊停下腳步,冷聲道。


    賈蘭察覺到了賈蘊的不滿,神色慌張,他可聽他母親說過,這個蘊大哥可不好惹。


    拉了拉賈環的衣袖,賈蘭低聲道:“環三叔……”


    賈環甩開了手,不滿地瞪了瞪賈蘭,隨後偏頭對著賈蘊大言不慚地說道:“不是和你說,難道是和鬼說,麻利的快孝敬你環三叔,仔細我錘死你……”


    “……”


    賈蘊沉著臉,這小狗日的犯什麽病,在他麵前擺當叔叔的派頭,尋他的麻煩……


    即便賈環是個小屁孩,賈蘊也沒打算慣著,熊孩子就得好好教訓……


    賈蘊上前,麵色淡漠道:“賈環,誰給你的勇氣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此言一出,一旁的賈蘭都震驚了。


    再怎麽說,賈環這癟犢子也是賈蘊的叔輩啊,怎好無禮?


    賈環瞧見眼前寬大的身軀,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鎮靜道:“我可是你環三叔,“正經”的長輩……”


    小屁孩還拿“長輩”的名份壓人,足可見封建社會禮教之深,真是可笑。


    賈蘊伸手不重不輕地拍了拍賈環的左臉,告誡道:“環三叔,管好自個的嘴,禍從口出,曉得不……”


    這般羞辱,著實讓賈環氣的夠嗆,同為庶子,他可是國公府裏的正經公子,不是賈蘊這般過房了的能比較的。


    似乎掐準了賈蘊不敢動手,賈環伸手揮開賈蘊的手,怒罵道:“野牛肏的,少他娘的廢話,再不給你環三叔見禮,給你一頓好嘴巴。”


    賈蘊也不管賈環是不是小孩,伸手扯住賈環的領口,直接提了起來。


    “哎呦……哎呦呦,你幹什麽,快放手。”


    賈環在空中掙紮喊道,一旁的賈蘭見賈蘊動起手來,壯著膽拉住賈蘊,忙勸道:“蘊大哥,三叔還小,你可別與他計較……”


    賈蘊聽著賈環吵鬧的煩人,喝聲道:“在嚷嚷,直接扔你出去。”


    話罷,賈蘊作勢要將賈環扔出去,來一場空中飛人的表演。


    賈環早就怕的不行,聽賈蘊要扔他出去,更是慌了神,這小癩瓜子登時住了口。


    方才還拿喬著身份頤指氣使的賈環,頓時擠出了賠笑,求饒道:“小……蘊哥兒,哦不,蘊大爺!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再也不敢了……”


    “哼……”賈蘊冷哼一聲,旋即鬆開了手。


    隻聽“嘭”的一聲,賈環直接摔在地上,一張蒼白小臉都快扭曲了,嘴裏小聲地嘟囔起來……


    賈蘊此時也不急著去吃茶聽戲,想著時間還早,便走到一旁的台階上坐了上去,饒有興致地看著賈環與賈蘭兩人……


    賈蘭見賈蘊似乎不打算善了,心裏有些發虛,便上前道:“蘊大哥,我和三叔還得去給老太太請安,就不打擾你了。”


    話罷,賈蘭便拉著無聲痛罵的賈環離開。


    “慢著……”賈蘊開口道。


    賈蘭與賈環頓住腳,賈環更是唬了一跳,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回過頭,諂媚笑臉浮現在臉上,道:“蘊大爺有何吩咐……”


    賈蘭尷尬地看了看賈環,著實被他的不要臉震驚了……


    賈蘊冷笑一聲,雖然對方僅是個孩子,不過該教訓還是得教訓,要不然,不長記性不說,自個也出不了氣。


    更為重要的是,吃茶聽戲也無趣,就拿賈環打發時間……


    賈環見賈蘊對著他一臉壞笑,頓時心裏一驚,他可是曉得自個“貌比潘安”,這若是……


    .....................


    榮慶堂東廂房三間耳房內。


    幾位姑姑們吃茶閑聊,似乎在談論著詩詞。


    正當房內氣氛漸漸熱烈時,就見侍書氣喘籲籲的從外麵飛奔而入,麵色難看的緊。


    眾人一驚,正要發問,就見侍書直接走到探春跟前,急道:“姑娘快去看看環三爺吧!……”


    探春莫名其妙,道:“這是怎麽了?”


    侍書道:“聽說環三爺被那東府的藴大爺攔下,好像是在教訓環三爺。


    下麵的人說,藴大爺在捉打三爺呢!……”


    眾人聞言都唬了一跳,然後紛紛看向探春。


    探春俏臉臊的通紅,隻覺得一張臉丟盡!


    先前瞧過賈蘊,一看就不是那種仗勢欺人之人,而她的弟弟賈環,那是人憎鬼厭。


    不用多想,肯定是賈環不自重,惹著別人,自討苦吃了。


    薛寶釵沉吟片刻,上前道:“三丫頭,你也別著急上火,蘊哥兒手裏有分寸,斷然不會傷著環哥兒。”


    探春歎息一聲,一言不發,抬步往外走去……


    她倒是不想管這事,隻是賈環好歹是她親弟弟,一個肚裏出來的,再如何也得去瞧瞧,要不然,她那個老子娘可得在她這兒鬧,那時候,更是沒臉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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