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沒有料到,前麵的香雪梅早就發現了自己,被她一問,立時停住了呆立著,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頓了頓後,才結結巴巴的,“香姑娘,好巧,你也在這裏散步啊!”


    “是好巧的哈!在郊外好巧就遇到你,又好巧你就摔下馬來,再好巧又碰上含羞草,真正是好多好巧啊——?”後者一如繼往的爽快,又一連用了好幾個好巧,眉眼帶笑藏深意的揶揄道。


    “其實我,我有事要找香姑娘說。”穆清被前者的好多個好巧的壓迫下,牙一咬,終於開口道出了自己的意圖。


    “嘿嘿,早說嘛!就為了等你主動講出這句話,我可是走啊走啊的,腳丫子都走疼了,才等著。”月色之下的香雪梅,就算伶牙俐齒的,也是格外的溫婉動人。


    穆清苦笑了一下,一眼掃到水榭旁的涼亭,“香姑娘,不如去亭子裏坐一坐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涼亭,默默地坐了下來,看著那波光瀲灩的池水,被微風輕輕吹搖的垂柳,這春日之夜,真是自帶神奇的光輝,無比靜謐美好。


    於是,她看著那一池柔水,他又看著她那剪剪側顏,真希望和她這一處,便是歲月靜好,至地老天荒。


    香雪梅轉過頭來,又與穆清的眼光撞個正著,但卻沒有任何的閃躲,“你找我,是有事要告訴我嗎?”


    香雪梅打破了寧靜,直接了當的問穆清,是因為她心裏很想知道,他為什麽要攪盡腦汁的接近自己。


    穆清其實早就看出了前者的疑慮之處,也很想將一切和盤托出,也隨帶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張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遲疑了半晌後,才小聲道:“香姑娘,你的馬騎得真好,可是從小就會了?”


    一張口,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卻誇讚起她的馬騎得好來,並不是穆清沒心沒肺,而是他想婉轉再婉轉一些,向她表明身份,也不至於就一下嚇到她。


    還有,穆清私心裏希望,就算香雪梅裝病逃婚,也是因為別的原因,而不是因為,她的心裏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


    所以,就想試探一下對方,問她是不是從小就會騎馬,是希望她能想起幼時在王府學騎馬之事,從而會不會就想起自己來呢?


    說白了,穆清仍有他小王爺的傲嬌心態,他希望這份深情不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嗯。”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解釋,香雪梅顯然有些失望,隻是輕微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就不再言語。


    穆清見她又不言語了,沒有任何想起在王府之事,不竟心裏全是失望之情,但仍然不甘心的又傻傻的道:“你說,這池水裏麵有沒有小螃蟹呢?”


    “小螃蟹”三個字一出口,香雪梅立即轉過身來,緊緊盯著穆清。


    而被他盯著之人呢?簡直可以說的上是欣喜若狂,心髒狂跳,手緊緊的抓住了冰冰涼涼的圓圓石凳。


    這一刻,穆清既希望她想起自己來,又害怕她會想起自己來,在她炙熱的目光注視之下,竟將頭低了下去。


    “你跟了我一晚上,不會就是為了與我討論,這水池裏有沒有小螃蟹吧!”香雪梅將前者都看得低下了頭後,才氣悠悠的道。


    也難怪她的語氣不善,還略微有些生氣和諷刺。


    原本,她以為穆清會向自己解釋一下,如果合情合理,那自己還是會把他當成好朋友,也會既往不咎的。


    可是,穆清不但沒有誠心誠意的解釋,還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些有的沒的的無聊之言,所以此刻她也是滿心滿意的失望和生氣。


    而此刻,不隻是她滿心的失望,穆清也同樣是滿心的失望。


    原來,在她的記憶裏,從來就沒有自己的存在,也沒有像自己一樣,將小時候的事情珍之重之的藏在心裏,一刻都不曾忘記過。


    那也就說明,不管是在記憶裏,還是在現在,她的心裏,始終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果是這樣子,那就算自己向她表明身份,再向她訴說這許多年對她的相思之苦,好像也沒有了任何意義吧!


    因為,在她的心底裏,從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終究,也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穆清想到此,痛苦而無奈的闔上眼睛,隻希望一睜開後,明月清風下的她便溫柔的笑著告訴自己,她記起了,她記起了一切,記起了在王府的一切,也記起了自己,是他的——未過門的福晉。


    然而,等穆清再次睜開眼後,亭中隻聞輕風拂柳之聲,和自己在月色之下形單影隻的與影成一對。


    雖春夜沉醉,月色無邊,但穆清的心卻空蕩而無依,他仍然呆呆的坐著,連想苦笑一下,都苦笑不出聲來。


    “爺,您沒事吧?天涼,你的腳還傷著,回屋去吧!”佑東不知何時來的,恭身站在穆清的身後,擔憂的看著他。


    穆清沒有言語,直直就站起身來,邁腳就走,可是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佑東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將他扶起安置坐好後,滿臉的關切和擔憂,“爺,您這是何苦來著,正月裏的那場風寒,好不容易才好全的,你又將自己的腳傷成這樣,如果福晉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心疼成什麽樣子呢?”


    “佑東,你也早就認出她來了,是嗎?”穆清雖然在問佑東,眼光卻看著淡黑星空。


    “是的,她長得像溫夫人,但屬下不敢肯定,直到她將秦懷玉直接帶回了同安堂,屬下才敢確定她就是溫小姐的。”


    佑東之所以這個時候才確定,是因為,同安堂,是沈府的產業,而沈府,就是溫雪容的外祖父家。


    穆清又想掙紮著站起來,可不知怎的,雙腳麻痹發軟,以手撐著台麵,咬牙才站了起來。


    佑東見他如此,嚇得跪地求道:“爺,佑東求你了,你別再同自己過不去了,把一切都告訴溫小姐吧!她是明事理之人,如若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一切,是一定不會再躲著你的。”


    “唉,佑東,你不懂,倘若她心裏沒有我,就算告訴她一切,也是於事無補的,這感情,必得要兩情相悅才能長久美好。”穆清的心房隱隱作痛,頭也劇烈的疼痛起來。


    “爺,不會的,屬下看溫小姐性子雖然飛揚活潑,但心腸卻好得很,她若是知道你為了等他,連拒了長輩們安排的好幾房側福晉不說,還在祖宗牌位前發下誓言,今生隻娶一個妻子,絕不再另娶側福晉之事,是必定會感動的。”佑東拉著穆清的衣襟,衝動得真想親口將這些事情告訴給溫小姐知道。


    “不必了,我要的不僅僅是她的感動。”穆清輕輕言道,剛想抬腳,可實在挪不動半步,隻好扶著佑東道:“我這腳實在動不了,你扶我回去吧!”


    佑東護著穆清,一拐一拐的消失在院門後,香雪梅才從涼亭後走了出來,手中隨手摘取的一片綠葉,被她的手指碾得粉粉碎碎的。


    剛才,她見穆清不願說真話,很是失望,可是體諒他身上有傷,也不忍心苛責他,就想悄悄的走掉算了。


    可正在這時,看到牆頭上有個人影飛了進來,月色下她依稀認得,好像是穆清的護衛,便好奇的悄悄折返回來,想看看他來幹什麽?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隨意聽著他們的談話,卻聽到了猶如雷電交加般,在頭頂上一直閃爍的震蕩之音。


    穆清竟然就是綿豐小王爺,自己的未來夫君,這已經夠震驚了,還聽聞他為了自己,直接拒絕了好幾房側福晉不說,還在祖先牌位前起誓,此生隻娶一位妻子。


    之前,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也一直貼心的做了許多感人之舉。


    但是,她還真沒有料到,穆清對自己的感情,竟然如此執著,為了自己,默默地付出太多太多。


    而自己竟然為了他那可笑的,子虛烏有的側福晉之事,生生的逃避了這許多年,著實慚愧羞愧至極。


    還有,目前看來,他早就認出了自己,也早就知道自己裝病逃婚之事,可他卻沒有隻言片語的埋怨和責怪,隻是多方小心試探,期望能獲得自己的一份真心回應。


    “唉……”


    香雪梅歎著長氣,想著穆清剛才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想起他的腳傷,不禁心中對他全是心疼之意。


    原來,外祖父說得很對,他的確人品貴重,是位佼佼君子,自己著實不應該再負他了。


    打定主意後,便獨自回了房間,半睡半醒的睡了半個晚上。


    翌日。


    穆清早早起了身,收拾妥當後就去向沈老太爺告辭。


    見穆清一臉的落寞,沈老太爺也一聲輕歎,“你也別灰心,那丫頭在感情之事上,特別糊塗,等她再想兩日,定會想明白的。”


    “老爺子,既然我非她心所屬,請轉告她,我必不會為難於她的,回去後,你們就可提出退婚之事,王府會應允的。”


    穆清原本是天之驕子,心性素高。以前,一直等著自己心中所愛,是因為,想著對方心中同樣有著自己,所以才抱著希望與希冀默默等候著。


    至昨晚上,才終於清楚,原來,自己一直所愛所等之人,心中竟全然沒有自己。


    所以,這麽些年以來,她一直裝病來逃避婚事,隻是因為她心中完完全全的沒有自己,而作出的決定。


    所以,一切自不便再勉強,特別是情之一事。


    於是,他失望傷心痛定思痛後,便默默作出決定——放手。


    不是因為氣憤而放手,而是為了成全她的心意而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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