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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霧的確是很想上去呼鄭鸞娘一巴掌的,但是這樣實在是有違她素日的格調,當然阿霧也不能在楚懋跟前留一個潑婦的模樣。


    阿霧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神態平和地走上前,心裏直罵,鄭鸞娘靠楚懋靠得也太近了些,這還沒封妃呢,沒名沒分的怎麽好這個樣子,真是愧對阿霧以前給她尋的那些個師傅。


    “鸞娘你出去一會兒,本宮同皇上有些話說。”阿霧看也不看鄭鸞娘,雙眼隻瞅著楚懋,他臉上的神情淡漠得厲害。阿霧怎麽找也找不見楚懋臉上有一絲見到她的喜悅。


    阿霧細細地看著他,她有好幾年沒有這樣認真看過楚懋了,他的臉瘦了,顴骨顯得高了一些,威壓日隆,這樣靜靜地不說話,讓人忍不住冒汗。


    鄭鸞娘看了一眼阿霧,她本該聽令而行,可她心底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皇後娘娘此次回宮,與往日大有不同,鄭鸞娘不想退讓,她雙手交握在身前,怯生生地看著楚懋。


    阿霧的心底勃然大怒,好歹她還占著皇後的名分呢。


    阿霧也看著楚懋,楚懋對著縮在門邊的呂若興道:“去傳龍簡辰進來。”這就是讓阿霧和鄭鸞娘都走的意思。


    鸞娘心裏頭仿佛小鹿亂撞一般地屈膝行禮,又嬌怯怯地看了一眼阿霧,行了禮才退下。


    阿霧的心裏可沒有小鹿在亂撞,曾幾何時,原來在自己和鸞娘之間,楚懋已經開始和稀泥地回避了,阿霧心裏的危機感大增。


    “皇上。”阿霧喚道。


    楚懋看了一眼阿霧,“後宮不得幹政,你先回去吧,皇後。朕得空了,自會去長樂宮。”


    叫得這樣生疏,看也不看自己,說的明顯又是托辭,阿霧再遲鈍也看出楚懋是有心躲開她了。


    阿霧還想說什麽,卻聽見外頭呂若興道:“回皇上,龍大人已經到了。”


    阿霧倒是想撒撒嬌,隻是兩個人之間冷淡了這許多年,阿霧一時還有些找不準感覺,也不知道楚懋具體的想法,她是怕楚懋真正的冷了心腸,否則當初也不會說出送她去顧二哥身邊的話了。


    “我在外麵等龍大人走了再進來好不好?”阿霧看著楚懋道,姿態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下麵朕還要見番邦使臣。”楚懋沒有答應阿霧的要求。


    “那我等你見完番邦使臣好不好?”阿霧一退再退。


    在楚懋和阿霧生活的這麽長的日子裏,還從沒有見過她有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通常這都意味著她將會說出讓人恨不能親手掐死她的話。而楚懋大概也猜出了一點兒眉目。


    楚懋皺了皺眉頭,還要說話。


    阿霧就忍不住大步上前,俯低頭在楚懋的唇上輕輕印了一吻,仿佛蜻蜓點水一般,“我去西梢等你。”


    楚懋像一尊佛一樣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皇帝不叫起,龍簡辰哪裏敢起身,還以為是自己哪裏惹怒了皇帝,嚇得大汗淋漓,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來。


    楚懋心裏打鼓一樣的跳著,等他無意間掃到龍簡辰時,這才道:“起來吧。”他也知道自己給了龍簡辰錯誤的印象,但是他也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子,在腦子裏搜刮了一下,訓斥了龍簡辰幾句,就讓龍簡辰感恩戴德地痛哭流涕地跪地謝恩,皇上還肯罵他,這就是還肯用他的意思,龍簡辰簡直像是鬼門關走了一會一般,對楚懋從此更是敬畏又感恩。


    楚懋這時候哪裏還有心思同龍簡辰說話,打發走了他,又見了番邦來使,這才起身開始踱步,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皇後在哪裏?”


    呂若興道:“回皇上,皇後娘娘在內殿的慶恒春。”


    慶恒春是乾元殿內殿的西梢,也是皇後在乾元殿時的休憩之所。


    楚懋想了想,還是舉步往外走,去了慶恒春。


    阿霧此刻正用手支著下巴望著牆上的掛畫,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腳步聲,回頭見是楚懋,她趕緊起身,衝楚懋福了福。


    楚懋的臉色依然陰沉,阿霧看著他入座,又聽見他涼涼地道:“說吧。”


    對楚懋來說,他已經處在了最壞的地方,也不應該再怕還有什麽更壞的事情了。


    阿霧坐到楚懋對麵,躊躇了一下,才開口道:“皇上知道福惠長公主還活著嗎?”阿霧有些擔憂,她在長公主那裏打聽不出這件事的原由,又怕楚懋萬一不知情。


    楚懋冷冷一笑,果然來了。“知道。”


    阿霧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當初皇上不是賜令長公主自裁了麽?”


    提起這件事,楚懋隻覺得諷刺,看來真被當初的自己料中了。楚懋看著阿霧,也不知道自己對她怎麽會這樣的心軟,這樣的毫無原則。


    “就那樣讓她死了,朕怎麽能解心頭之恨,對她那樣的人來說,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引以為傲的東西被剝奪。她早已不是什麽長公主了,記得嗎,朕已經將她除名了,這樣不忠不孝不義的女人,怎麽配作長公主。”楚懋恨恨地道。


    阿霧雖然對楚懋這樣說長公主有些聽不過耳,但是也能理解他的處境,不管怎樣,她依然感激楚懋沒有殺死長公主。


    而且阿霧並不覺得這會是真正的理由,若真如楚懋所說,那他就不該下旨令長公主自裁,而應該直接送她去龍泉寺。又何必私底下作手腳,如果被人知道長公主還活著的話,這對皇帝對權威可是極大的挑釁。因而,阿霧覺得楚懋當初應該是臨時改的主意。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被阿霧料中了。


    從楚懋和阿霧鬧翻之後,他就夜夜睡不安穩地做噩夢,夢見阿霧再也無法原諒他。而且阿霧的八字輕,陰氣又重,若真叫她去當那劊子手弄死長公主,楚懋還真怕長公主陰魂不散地又害了阿霧,上一回的事情楚懋可是記憶猶新。


    再者,盡管楚懋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的心裏已經隱隱有一種感覺,也許最後他隻能向阿霧妥協,當時他並不認為自己會妥協得這樣沒有原則,這樣卑微,但是楚懋料事,從來都是先想最壞的一步。而這一回,也不幸真被他言中。


    對楚懋來說,他的確是想明白了,與其兩個人都這樣痛苦的活著,還不如他放手,他不願意步他父皇隆慶帝的後塵。如是他決心放了阿霧,那就隻願她能活得稱心如意,將他的那一份快樂也一並活了。


    當然話雖然說得好聽,但那也是因為如今他捏死福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全看心情。


    “不管怎麽樣,皇上沒有要長公主的性命,我都萬分感激。”阿霧自以為很深情地在說話。


    結果楚懋臉一沉,“朕無需皇後感激。朕還有事忙,你回去吧,乾元殿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楚懋站起身往外走。


    對於楚懋這種說著話就翻臉,時冷時熱的毛病,阿霧早就習以為常了,不過她還是被楚懋的話給刺得一跳,“鄭鸞娘怎麽就可以?”


    楚懋頓了頓,回頭看著阿霧沉聲道:“你真要朕告訴你原因?”


    阿霧的氣焰頓時就化為了灰燼,她這是妒令智昏,這節骨眼可不是提這檔子事情的時候。可是阿霧也答不出話來,這時候一切語言都是軟弱無力的。


    阿霧克服住自己心底的羞澀,上前兩步雙手從背後摟住已經半隻腳踏出慶恒春的楚懋,“我們和好好不好?”阿霧將臉貼在楚懋的背上,小聲道。


    楚懋半天沒有動靜,阿霧以為他沒聽見,就在她想要重複一遍的時候,卻被楚懋掰開了雙手,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阿霧:“阿霧,我也是人,也會累。不能永遠圍著你轉,你想要如何就如何。你這樣對我不是四天,也不是四個月,而是將近四年,現在又突然跑回來說這些話,你覺得我該怎麽回答你?”


    阿霧忽然在楚懋的頭發裏發現一絲銀色,她細細一看,卻是一根白色的發絲,她的心又酸又悔,隻恨自己當初對他太過絕情,她都不敢去看他的胸口。


    “皇上回答好就是了。如果皇上不同意,也沒有關係,我會對你好,讓你重新接納我的。”阿霧也認真的看著楚懋。


    楚懋的唇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容,“那朕拭目以待。”


    楚懋態度的冷淡,遠遠超過阿霧的想像。她愁思百轉,不知道該如何讓楚懋明白自己的心,至於去乾元殿送湯水混眼熟這種事情,阿霧是不屑做的,主要是這是鄭鸞娘使臭了的招數,阿霧哪兒能拾她的牙慧。


    阿霧想來想去,最後想起蕊姐兒進宮那天,楚懋身上戴的那個不肯給蕊姐兒的荷包,她當時瞥了一眼,正是自己當初在祈王府繡的被楚懋百般嫌棄最後鎖入箱底的鴨子荷包。阿霧心裏頓時有了主意,她沒想到這個荷包在楚懋心裏會是她對他的心意的承載,所以那個時候才會戴出來提醒自己吧?


    阿霧心底閃過一絲甜滋滋的味道,立即就吩咐明心、明慧幾個將線拿出來讓她配色,最後又連夜讓四個丫頭給她分線。


    阿霧自己則趴在炕幾上繪花樣子,不再是水鴨子,而是一對兒交頸鴛鴦,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能表現她的心意的了。


    那圖上,雄鴛鴦羽色豔麗,頭頂中央羽色翠綠,正傲首挺胸地在水上遊著,想一個高傲的王者,而羽毛灰褐色的雌鴛鴦正拿嘴去撓雄鴛鴦的脖子,一副企憐的模樣。阿霧畫得十分傳神。


    隻是這荷包繡起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況阿霧久未動針線,早已生疏,拆了繡,繡了拆的,整日不休息,晚上還就著燭光熬半宿,就這樣,一個荷包繡出來也花了五、六日的功夫。


    楚懋對阿霧對拭目以待,真是從略微有點兒期盼一直變成了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說實話,阿霧姑娘確實很不會討男人歡心,如果不算前因後果,讓她和鸞娘同台相競,阿霧可能至少輸鸞娘百裏地兒。她這兒一心一意,手指都差點兒戳成了篩子,在楚懋心底卻落了個逗著他尋開心的意思。


    而且這姑娘本身就作,又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在感情上更是吹毛求疵,對鄭鸞娘那頭,也沒想著要動用皇後的權利去阻止她接近楚懋,她就要看看,楚懋最後會在鄭鸞娘和自己之間選擇誰。如果他選了鄭鸞娘,那她到時候再想歪門邪道的法子也不遲。


    阿霧這回是徹底下了決心,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要靠自己的真心去換回楚懋的情意。


    可惜,當阿霧換了真心實意後,她反而不會討男人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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