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的朝會,每隔三天便有一次,在這三天之中,楊閑的職司早已被蕭梁定下,蕭梁封了他一個南越曆史上絕無僅有的,天大的官職:“統禦百官。”


    楊閑第一次聽到這個官名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個名字雖說威風得很,但也十分容易招致仇恨,楊閑看著蕭梁欠揍的臉,氣得直咬牙:“這個死老頭兒!”


    果然不出楊閑所料,大朝會上,百官一聽見這個官名,便已經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直接把整個朝堂吵成了菜市場。但是,奇怪的是,往常總會帶頭反對的宋靖這一次卻是出奇的安靜,一點兒反對的跡象都沒有,甚至那個表情還帶著一些……欣喜。


    最後,由於朝堂上實在太亂,蕭梁不得不出聲製止:“靜一靜!都靜一靜!聽我說完!”


    殿上漸漸安靜下來,蕭梁繼續道:“蕭閑的職司並不是直接管理你們,他隻會監察你們,隻要沒做對不起南越的事情,他的職司就與你們無關!”


    幾句話出口,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蟬,這要是再反對,就有做壞事的嫌疑,誰都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楊閑筆直地站在所有朝臣的前方,一語未發,看著安靜下來的群臣,多年江湖生涯所磨煉出的淩厲氣勢和天生的皇家氣質悄無聲息地散發出來,群臣看著忽然陌生起來的六皇子,心中忽然都升起了一絲恐懼,無論是哪一個勢力,在此刻,都對楊閑帶上了深深的戒備。


    群臣安靜下來,事情還要繼續,但在蕭梁剛剛打算開口時,金鑾殿下跑上來一個侍衛,侍衛跪下稟報道:“啟稟萬歲,殿下有一高僧求見。”


    蕭梁有些意外,但對於佛教的敬畏使他還是很快地回答道:“讓他上殿吧。”


    片刻之後,隻見一個俊美的和尚走上了金殿,他身量精幹,端鼻朗目,眉間一點朱砂恰到好處,襯得這和尚更加莊重,與畫中所畫的諸天神佛別無二致。


    和尚舉止優雅,雙手合什,微微一禮,道:“小僧參見南越國主。”


    這和尚的聲音沉穩莊重,又不顯得粗糲,有種讓人心靜如水的魔力,蕭梁道:“大師不必多禮,請問大師此來,所為何事啊?”


    來的和尚正是明空,這也是楊閑的計劃之一,讓明空來陳述南越各地的災情,推動一下朝堂上這些勢力,好讓這次的旱災早一點得到治理,對南越的萬民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明空的語速不急不緩,“陛下,小僧剛剛進入南越時,各方的官員都急著找小僧去祈雨,當時,還是數月之前,旱情便已經到了那樣嚴重的地步,現在,又過了數月,旱情依然未有緩解,可見陛下治下的萬民皆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啊。”


    明空頓了頓,又道:“南越重視農桑,近年的大旱對農桑的影響是最大的,如果再不及時處理,南越的根基將不再穩固,甚至麵臨著滅國的風險,請陛下早做處置!”


    蕭梁眉頭一皺:“大師,您能描述一下您所見的災情嗎?”


    明空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陛下,南越久不下雨,莊稼枯黃,還有一些蝗蟲在幹枯的莊稼上飛掠而過,想必過一段時間就會形成大規模的蝗災。土地幹裂,河中的水都已經被曬幹,百姓所打的井大多無水可打,人人嘴唇幹裂,慘不忍睹。”


    蕭梁聽罷,長歎一聲:“朕的子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朕卻一點兒也不知道,是朕的錯啊!”


    蕭梁頓了一下,看向金殿上手持笏板的大臣們,怒道:“你們一個個都叫朕發放救災的銀兩和糧食,朕發了,結果朕的子民還是在受苦,你們一個個都是幹什麽吃的?一個個都自稱國之棟梁,國之棟梁就是這麽辦事的?”


    階下的大臣們一個個低頭不語,噤若寒蟬,明空見時機差不多了,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陛下不必苛責各位大人,小僧也知道,救災是個大事情,不可小覷,小僧懇請陛下派一能臣前去賑災,必能馬到功成,還陛下一個清平世界。”


    蕭梁分出一些餘光看了看楊閑,這小子高啊,自己不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卻找來個和尚當說客,這樣百官的矛頭就不會指向他蕭閑,而是要指向自己這個皇帝了。


    蕭梁點點頭,故作認真思考狀,問下麵這些臣子道:“你們說,朕應該派誰前去賑災呢?”


    下麵的人紛紛低下頭,生怕皇上選中了自己,他們都知道,賑災這件事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費力不說,還不一定能得到好結果,甚至有可能得到一個天大的罵名。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他們大多數都是不會做的。


    蕭梁怒道:“平常一個個吵得歡,怎麽一到做正事的時候都低著頭不出聲了?我要你們有何用!”


    階下眾臣一齊跪下,齊刷刷地道:“臣惶恐,臣有罪!”


    要不是這次是楊閑定的計策,蕭梁早已經氣昏過去了,這群人遇到大事就開始往後躲,而且一個比一個躲得快,真不知道這南越以後可怎麽辦。


    蕭梁繼續道:“既然你們都不說話,那隻能由朕親自指派了?”


    階下依然沒有回應的聲音,安靜一片。


    蕭梁隻得道:“六皇子蕭閑,朕派你去代替朕發放物資,賑濟災民,此事由你全權負責,有問題嗎?”


    楊閑躬身一禮:“兒臣遵旨,但兒臣有一請求。”


    蕭梁裝作麵露不悅的樣子:“你還有何事?”


    楊閑行禮道:“父皇,兒臣懇請父皇允許兒臣帶著八弟一同去體驗一下民間疾苦,不知父皇是否能夠應允?”


    蕭梁點點頭:“聞兒也已經長大了,是該去見見世麵了,朕準了,帶他去吧!”


    楊閑深施一禮:“謝父皇!”


    蕭梁揉了揉眼睛,道:“卿等還有什麽要奏的事嗎?”


    楊閑再次上前一步,道:“父皇,兒臣要舉薦一人。”


    蕭梁饒有興趣地看著楊閑:“你要舉薦何人?”


    楊閑微微一笑,道:“兒臣所舉薦的人名叫秦楓,他自幼學習醫術,醫術十分高明,還曾經搭救過兒臣,兒臣想舉薦他做太醫院的副使。”


    蕭梁點點頭,道:“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他通過太醫院的測試,朕可以封他為太醫院的副使。”


    楊閑做出喜出望外的樣子:“謝父皇!”


    蕭梁又一次向下問道:“眾卿家還有事要奏嗎?”


    大臣們都是一語不發,蕭梁見沒人說話,隻好道:“退朝!”


    隨後,又向著還未下殿的明空道:“大師請留步,朕還有些問題要與你探討一下。”


    大臣們紛紛散去,剛一出了金鑾殿,這些大臣們便像炸開了鍋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事情,更多的大臣還都在質疑那和尚所描述的場景是否屬實,但皇帝金口已開,現在說什麽都是馬後炮了。


    蕭梁帶著明空來到政事殿,屏退左右,二人對坐,蕭梁先問道:“大師從哪裏來?”


    明空雙手合十,莊重道:“小僧來自佛土。”


    蕭梁點點頭:“原來是佛土高僧!”


    正在蕭梁要繼續問話時,楊閑從殿門口走了進來,“明空,在和他談什麽?”


    明空起身行禮:“楊閑,你來的好快啊!”


    楊閑笑眯眯地與明空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道:“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做客吧?”


    明空一笑,點頭道:“是啊。”


    楊閑和明空旁若無人地交談著,直接把蕭梁晾在了一邊,尷尬得蕭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插不上話,局促得很。


    最後,還是明空看出了蕭梁的尷尬,起身告辭了。


    殿內又剩下了楊閑和蕭梁,蕭梁久久未語,楊閑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安靜的大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還是蕭梁先開了口:“他是你請來的?”


    楊閑平淡道:“是啊,他是我的朋友。”


    蕭梁長歎一聲:“你出去了這麽久,你的朋友,我都不認識了。”


    楊閑道:“我的朋友,你不一定都要認識。”


    蕭梁的情緒有些低落:“難道你還沒有原諒我嗎?”


    楊閑道:“不是沒有原諒你,我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蕭梁小聲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楊閑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別死,好好等我救災回來。”


    楊閑幾步便到了殿外,蕭梁自己坐在殿內,喃喃道:“我等你,我的兒子。”


    殿外的陽光依然強烈,在皇宮內都感受得到天氣的燥熱,楊閑不禁想著,如果這太陽照耀在田野中,照耀在勞作的人身上,照耀在河水和湖水上該是什麽樣的景象,田野枯焦,人們嘴唇幹裂,河水和湖水都露出下麵的河床與湖床,蝗蟲漫天飛舞,吃掉人們的最後一點希望,那種景象,該是人間地獄一般。


    楊閑長歎一聲,希望這一次自己去賑災能夠還給老百姓一點平靜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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