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武陽殿的一切瑣碎事務都由夏惜晴和眾位留在武陽殿的弟子們接手了,羅逸與芸娘夫妻二人每日在武陽山上四處閑逛,有時也會指點一下山間在練劍的小弟子們,武陽山外雖亂,但羅逸夫妻二人的日子過得卻是寧靜而恬淡的。


    羅逸半輩子的時間都花在了武陽山上,年輕時的闖蕩江湖更像是一場遙遠的夢,現在的羅逸,似乎肉眼可見的餘生也要花在這座山上了。


    最近的羅逸,心頭總是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愁緒,看著這座從小看到大,甚至還要看下去的武陽山,忽然有了一種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的衝動。即便是身邊有芸娘陪伴,羅逸也總是心不在焉的。


    這樣的想法連羅逸自己都覺得荒謬,自己已經老得頭發和胡子都白了,年紀一大把了還想要下山闖蕩世界,做那些年輕人才會去做的事情,怎麽想都覺得不現實。


    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的混亂時分,暗殤閣在外麵虎視眈眈,名門正派的處境岌岌可危,武陽殿是江湖上名門正派的領袖,而羅逸是武陽殿的領袖,這並不是他能放心離開的時候。


    羅逸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總是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唉聲歎氣。芸娘也發現了羅逸的不對勁,但卻也有些束手無策。她知道羅逸情緒低落的原因,但那又怎麽樣?她並不能做武陽殿的主,武陽殿需要羅逸,她不能因為心疼羅逸而棄武陽殿於不顧。


    這一天,羅逸坐在武陽山山後的一處懸崖邊,吹著山風,看著夕陽。太陽漸漸朝著山後落去,散射出金紅色的光芒,整個天幕都染上了金紅色的光,天空上的那些階梯狀的雲被夕陽的光輝染成了漸變的顏色。羅逸的臉上也染上了金紅色的光,白多黑少的胡子在夕陽之中極為顯眼,根根分明。


    一陣風迎麵吹來,把羅逸的胡子吹得隨風飄擺,羅逸的脖子被長胡子摩挲著,有些癢。


    不知為何,羅逸的心中忽然煩躁起來,他從崖頂跳了起來,腳下迅捷地跑回了他的住所。一直在他身後默默陪伴著的芸娘都差點沒有跟上。


    隻見羅逸從屋中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便把臉上的胡子剪成了極短的胡茬,剪完後,羅逸坐在椅子上,開始發起了呆。


    羅逸愣愣地盯著窗口,他也不知道這樣煩躁的情緒從何而來,也許,他也隻是厭倦了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想要尋找一些不一樣的感覺吧。


    芸娘從屋外走了進來,她輕輕地來到羅逸的身邊,抱住了他的頭,輕聲道:“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羅逸靠在芸娘的身上,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煩躁的心情,道:“我還好,我還好,不必擔心。”


    芸娘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你想要什麽我還會不知道嗎?你累了,我知道,你想要出去看看,我也知道。”


    羅逸緊緊地抱著芸娘,話語中有深深的惋惜與無奈:“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啊!”


    芸娘心中一疼,脫口而出:“你怎麽不能?”


    話剛一說出口,芸娘便有些後悔,現在一衝動,武陽殿可怎麽辦?


    羅逸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芸娘:“我能出去?現在?”


    芸娘輕歎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她輕輕地撫摸著羅逸頭上的發絲,道:“能!一定能!”


    羅逸看著芸娘的眼睛,半晌,他又低下了頭,道:“謝謝你安慰我,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出不去的。”


    芸娘道:“別擔心,我去安排,總之武陽殿的事情也有人接手,你出去走走也無不可。”


    聽到芸娘的話,羅逸的眼中像燃起了一團火,他點點頭,眼中滿是閃著光的希望:“謝謝。”


    芸娘笑笑,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隻要你好就好了。”


    兩個人相視而笑,片刻,芸娘轉身離去了。


    羅逸看著芸娘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忽然升起一抹苦澀,芸娘跟著他,福沒享過幾天,罪倒是受了不少,而且自己還動不動就情緒不好,總是要芸娘哄著他。


    羅逸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從外麵回來,一定要好好補償芸娘,好好地陪著她。


    武陽山的大殿之上,夏惜晴正坐在裏麵處理武陽殿的各項事務。芸娘走進來,道:“惜晴還在忙著呢?”


    夏惜晴放下手中的紙筆,道:“是您啊!今天還好,不是很忙,很快就能處理完了。”


    芸娘點點頭,認真道:“我今天來,是有事與你商量的。”


    夏惜晴有些好奇,問道:“是什麽事?”


    芸娘道:“掌門想要出去走走,他在山中待了半輩子,很少出山,要知道,在他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的名頭可不弱於蘇珽那小子啊!”


    說到這裏,芸娘的嘴角不由得帶上了一絲笑意:“如今,武陽殿的事務也交給你們了,他也閑下來了,總不能一直待在山上,讓他下山去看看吧!”


    夏惜晴笑了:“如果掌門想要下山看看,那就隨心所欲地去吧,掌門不欠武陽殿什麽,反而是武陽殿應該感謝掌門,掌門應該有隨心所欲的自由。”


    芸娘點點頭,道:“還是你這丫頭好,總是能替別人想。”


    ……


    武陽山下,風卷起地上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個看起來很老的中年人從山中的小路上走了下來,他的身上挎著一把劍,那劍的劍鞘看起來極其簡單,卻又有著一種極威嚴的氣勢,那是武陽殿的掌門佩劍——捫心劍。


    走下山來的人正是羅逸,他看著四周的景物,心中有些感慨,山下的一切都沒有怎麽變,但當初的那個熱血少年卻變成了一個被無數雜務壓彎了腰的中年人,羅逸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羅逸的身後是他生活了半輩子的武陽山,他的麵前是精彩紛呈的大千世界,他從未這樣渴望出去看看,即使人到中年,即使身背著武陽殿的安危,他也一樣要去。


    隻要有夢想,什麽時候追都不算晚。


    羅逸向著路的盡頭走去,一步一步,一直都沒有回頭。


    如今的彭城,瘟疫差不多快要過去了,城中的街道上已經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村子裏麵則已經恢複了原來的生活,之前的蕭瑟一去不複返,一切都是正在複蘇的樣子。


    許久不下山的羅逸,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找一個最熱鬧的地方喝上一杯,身邊有時是莊稼漢,有時是江湖人,有時是小商小販,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


    出了武陽殿的羅逸,身上除了劍,還配了一個酒葫蘆,裏麵裝著滿滿的酒,走幾步便會喝一口,逍遙世間,仗劍天涯,快意人生。


    下了山的羅逸仿佛是放飛了自我,幾乎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但人卻又是清醒的。這是一種奇異的狀態,既有酒醉的感覺,又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一切,能夠想明白許多從前不懂的事情。


    有時候,醉了會比醒著更清醒。


    羅逸現在是真正的放鬆下來了。


    最近在彭城的市井中,多了一個諢號叫做‘醉酒劍’的人,每天喝醉了酒便躺在大街的邊上,有時睡覺,有時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看到某些欺男霸女的小混混,便出手教訓他們,一些江湖人在城中鬧事,往往也是他剛剛一亮劍,還沒有看清他如何動作,便被收拾了。所以,他在附近的名聲還是極為不錯的。


    但沒過多久,這‘醉酒劍’便從城中消失了,從那以後,城中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這‘醉酒劍’自然就是羅逸,一座城待膩了,他就會換下一座城,幾乎彭城的每一個城中都留下了‘醉酒劍’的傳奇。


    不僅僅是在城中,一些時候,羅逸也會在叢林之中留些時候。彭城的城池附近的山林,總是會有江湖人爭鋒打鬥,一些時候是因為江湖恩怨,一些時候是因為門派追殺,整個彭城的每一處山林,幾乎都染上了江湖人的血,每一棵樹下都埋葬著一個江湖人的屍骨。


    羅逸隱藏在林中的一棵樹上,沒有人路過的時候就在睡覺,有人路過甚至打鬥的時候就會在樹上麵全程圍觀,以他的身手和輕功,如果他刻意隱藏的話,在當今的江湖之上,已經很少有人能夠發現他了。


    羅逸在林中待了三天,就在他想要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遠處有兩個人追著一個人,遠遠地向著羅逸所藏身的樹這邊跑過來。


    被追的那個男人身著一身青衣,似乎輕功不錯,雖然看起來已經跑了好久,但卻沒有什麽疲憊的神色,依然跑得飛快。


    後麵追著的兩個人雖然速度也不錯,但還是比不上前麵的人,被甩了一段距離。要不是這兩個人一直在發著暗器來延緩前麵這人的速度,恐怕早就被前麵這人逃了。


    羅逸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三個人,他有些欣賞逃跑那人的輕功,這樣的輕功不說冠絕當世,那也絕對不容小覷,到底是因為什麽,能讓一個門派如此追殺一個如此有用的人才呢?


    三人跑到羅逸棲身的樹下,前麵逃的那人停了下來,看樣子是雖有餘力,但也累得不輕。


    那人轉頭對後麵追著的兩個人道:“停!兩位兄弟,你們別追了!”


    那兩個人依言停了下來,氣喘籲籲地道:“怎麽?你要束手就擒?”


    那青衣男子道:“你們追我也沒有什麽好處,又這麽費力,為什麽還要追呢?”


    那兩人對視一眼,道:“這是我們的任務,也是我們兩人自己的事情,你管得著嗎?”


    那青衣男子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看起來極為看不起眼前這兩個人,道:“你們動腦子想一想,那老頭兒讓你們來抓我,也許許下了天大的好處,但他有給你們嗎?我猜一定沒有吧?”


    青衣男子頓了頓,又道:“那你們憑什麽相信他一定會把他所承諾的東西給你們呢?”


    身後的兩人眼神一碰,同時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


    青衣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喜色,道:“那你們來抓我還有什麽意義嗎?想要的都沒拿到,人財兩空啊!”


    身後的兩人微微一笑,道:“那老頭兒肯花大價錢雇傭我們兩人,那就說明你對他還是很重要的,我們也可以先抓了你再與他講條件,不怕他不給!”


    青衣男子一怔,沒想到這兩個人還想得如此通透,這下可麻煩了。


    那兩人步步緊逼,看著青衣男子的眼神已經露出了凶光。青衣男子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狠絕的神色,抽出腰間的長劍,打算與那兩人硬拚。


    樹上的羅逸臉上感興趣的神色越來越濃了,輕功如此好,手中的武器又是劍,羅逸甚至有些恍惚,感覺這是個武陽弟子。


    但羅逸還是沒有輕舉妄動,隻是在樹上靜靜地看著,看事態如何發展。


    下方,那兩人抽出匕首,一左一右地向青衣男子撲了過去。


    青衣男子趁著對麵的兩人還未出招,先一劍掃出,斬向其中一人的腰部,劍光犀利而迅捷,很快便來到了那人的腰間。


    那人的反應也不慢,匕首橫在腰間,擋住了青衣男子的劍,另一人與他配合默契,趁著青衣男子的劍被擋住,手持匕首向著青衣男子刺去。


    青衣男子的餘光掃到了另一人向他刺來的匕首,立刻格開腰間的匕首,持劍擋住了另一人的匕首。


    那兩人配合默契,一個人拖住了青衣男子的劍,另一人便立刻欺身而上,幾乎毫無縫隙,打得青衣男子疲於招架。


    羅逸在樹上一邊看著,一邊搖了搖頭,這青衣男子的身法是不錯,但這劍法簡直是不堪入目,也看不出他練的是什麽劍法,抵擋別人的攻擊時也毫無章法,就像是剛入武陽殿的那些小孩子的劍法,幼稚得緊。


    唯一還值得誇讚的就是那劍的速度與力量,羅逸在樹上看著,這青衣男子每一次擋住其中一人的攻擊,便會把那人震出半丈遠,之後的收劍和格擋也十分迅捷,如若不然,這青衣男子早已在這兩人的圍攻之下敗下陣來了。


    這青衣男子雖然還能堅持,但顯然是越來越吃力,羅逸估計,隻要不到一刻鍾,這青衣男子必敗。


    那青衣男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妙,發揮著自己輕功的優勢,格開兩人的匕首,急忙朝後退去。


    在戰鬥中向後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兩柄匕首翻飛,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直接斷了那青衣男子想要逃跑的念想。


    既然逃不了,那便隻能繼續與這兩人纏鬥下去,那青衣男子持劍一個橫掃,擋開兩柄匕首,隨後,出人意料地把劍當做標槍一般扔了出去,正中向他衝過來的其中一人。


    劍插進那人的胸膛,那人的表情瞬間凝固下來,有些驚愕地看著胸前露出的煎餅,似乎是難以相信自己就這樣死了。但是,身體上的無力感不會騙人,他還是不甘地倒下了。


    另一人見此情景,也大驚失色,畏懼地向後退了兩步,喊著死去的那人:“喂!還活著沒有?活著就醒醒!”


    那柄飛劍早已摧毀了那人的所有生機,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還在樹上默默看著的羅逸也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手裏的劍竟然還可以這麽用。也驚訝於這兩個用匕首的人的愚蠢,那青衣男子的劍已經扔了出來,他手上暫時沒有任何武器,為何不趁著這個好機會進攻呢?反而浪費時間去喊一個死人。


    那青衣男子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血絲,他向著剩下那人的麵前緩緩走去,用氣勢壓迫著剩下的那人。


    那人的眼中帶上了一絲惶恐,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去,隻顧著害怕,卻沒有看到那青衣男子慢慢地走到死去那人的屍體邊,手握著劍柄把劍從那具屍體的胸前拔了出來。


    一縷鮮血從他的胸膛激射而出,噴到了青衣男子的臉上,讓他身上的氣勢更危險了一分。


    那活著的人見到青衣男子拔劍的動作,瞬間臉色鐵青,這青衣男子的目的是拿回劍,而不是要用什麽神秘手段擊殺他,而自己卻直接被那虛無縹緲的氣勢鎮住了,真是奇恥大辱。


    而且,那青衣男子已經又拿到了劍,他可沒有信心能接下剛剛那如標槍一般迅猛的一劍。


    還活著的那人權衡了一會兒,轉身便跑,青衣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持劍在手,臂膀一用力,又是一發飛劍拋了出去。


    這飛劍力道又大,速度又快,再加上準頭又好,隻一劍,便穿過了那人的胸膛,把他直接釘在了地上。


    青衣男子走到那人的屍體邊,拔出了插在屍體背上的劍。


    青衣男子長長地舒了口氣,走到羅逸棲身的樹下,坐下休息了起來。羅逸眼中的好奇隻增不減,這樣奇異的劍招他可從來沒有領教過,很是手癢。但羅逸也沒有輕舉妄動,他連這青衣男子的身份來曆都不知道,怎麽會冒暴露身份的風險與他切磋呢?


    那青衣男子警惕地看著四周,那樣子像是時刻都在擔心周圍有人跳出來要殺他。


    在樹上的羅逸忽然神情一滯,臉色苦了下來,在心中抱怨道:“這回可被害苦了!”


    在羅逸抱怨的同時,那樹下的青衣男子也警惕地抬起了頭,從剛剛開始,他就感覺到周圍安靜得可怕,連蟲鳴和鳥叫的聲音都沒有了。


    青衣男子的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之上,眼睛掃視著周圍的樹林,滿是戒備之色,由於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青衣男子的鼻尖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在樹上的羅逸早已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他感覺得到,一群人正在迅速地靠近這裏,這群人的中心就是樹下的那個青衣男子,而羅逸抱怨的理由卻是他早已看出了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圍攻那青衣男子的同時,很容易就會把他羅逸也牽扯進去。


    原本這次出來是來散心的,想不到還是被卷入了江湖的紛爭之中。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在樹上的羅逸伸了個懶腰,調整好了姿勢,打算等這些人露麵之後好隨機應變。


    很快,周圍樹林中發出了簌簌的響聲,眼神極好的羅逸已經能夠看到幾十米外那些人黑色的衣角了。


    樹下的青衣男子也發現了遠處的黑衣人們,他朗聲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出來談吧!”


    聲音回蕩在樹林中,整個林中都聽的清楚。聲音落下,沉寂一瞬後,樹林內響起了黑衣人們的回音:“談就不必了,你還是準備受死吧!”


    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回蕩在樹林中,好像樹林中的每一個方向都有人說話,又好像隻有一個人在說話,詭異得很。


    那青衣男子又說話了:“你們躲起來嚇人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出來正大光明地打啊!”


    樹林中傳出一聲嗤笑,“暗殤衛從不正麵示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青衣男子苦笑道:“知道,怎麽不知道?你們不就是離殤老頭兒自己養著的那波人嗎?要殺我?”


    整個樹林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青衣男子的怒火早已經衝上了腦門,但眼前卻怎麽也找不到絲毫那群暗殤衛的影子,青衣男子的神經眼看已經緊繃到了極限,如果再持續一會兒,說不定就會辦出什麽過激的事情。


    羅逸可不想讓這個青衣男子發瘋,萬一他這一瘋再把羅逸棲身的樹砍了可就不好了。


    羅逸在樹上看著四周那些黑衣人,如果他願意,他就能夠無聲無息地解決掉他們所有人,但是,來此放鬆的羅逸確實沒有這個興趣,他隻想要安靜。


    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現在的青衣男子麵臨的就是這種情況。


    羅逸在思考,暗殤衛與暗殤閣是什麽關係,這些人又為何要追殺樹下的這個青衣男子?


    但時間顯然來不及讓羅逸多想,樹下的青衣男子看樣子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再不施以援手,很可能做出些瘋狂的事情來。


    想到這裏,羅逸用一塊黑布蒙住自己的臉,飛快地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了青衣男子身邊。青衣男子的精神高度緊張,發現身邊忽然落下了一個人,不由分說,一劍便劈了上去。


    羅逸微微一笑,輕飄飄地把手搭在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上,就像在製止一個小孩子胡鬧一樣簡單。


    隨即,羅逸盯著他的眼睛,道:“別動了,跟我走。”


    那青衣男子一怔,顯然想不到樹上還有個人,而且武功明顯超出自己許多,在他的手下,自己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羅逸這一招製住了青衣男子,讓青衣男子意識到了兩人實力的懸殊,無奈,青衣男子隻得聽羅逸的話,跟著他走。


    羅逸不像青衣男子一樣遲鈍,他能夠發現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黑衣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一前一後的兩個人。但那些黑衣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羅逸隻用了一招便製住了青衣男子,捫心自問,他們可做不到。


    但就這樣放走羅逸兩人,他們似乎也不甘心。


    一道道閃著銀光的箭矢朝著兩人射來,當然,大多數的箭都是朝著青衣男子射過去的,射向羅逸的劍隻是想要牽製住他,不讓他去救援。


    但是,那些黑衣人們顯然是低估了羅逸的實力。


    羅逸直接來到了青衣男子的身邊,抽出腰間的捫心劍,隻是輕輕地在頭頂上一旋,也沒看他怎麽費力,兩人頭上的箭矢便都飛了出去,落在了遠處。


    叮叮當當的聲音不斷響起,樹上射下來的箭矢沒有一支能近的了兩人的身,青衣男子跟在羅逸的身後,幾乎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一路跟進羅逸。


    青衣男子有些驚訝,這老頭兒是何方神聖?怎麽武功如此了得?從前也沒有聽說江湖之中有這號人物啊?


    羅逸在擋箭的空隙中瞥了一眼身後的人,又看了看前方的樹林,發現他們二人在一起走得實在太慢,且兩個人前方的樹林還有很大一片,實在是不該如此繼續走。


    羅逸瞄了一眼身後的青衣男子,腳下用力,輕輕一縱,同時用不拿劍的那一隻手抓住青衣男子的肩膀,把青衣男子直接提了起來。羅逸提著青衣男子跑了一會兒,發現跑得還是不是很舒服。


    羅逸看著青衣男子略帶驚恐的眼神,輕聲道:“我讓你跑得再快一點,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青衣男子:“什……”


    青衣男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感覺到自己肩膀處的衣服一緊,整個人被羅逸拋到了半空上,他的腦子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腰上便又一緊……


    過了許久,耳邊都是風聲的青衣男子這才反應過來,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處境,發現自己竟然被羅逸夾在了腋下,羅逸一隻手夾著他,另一隻手用劍抵擋著飛來的箭矢,而且臉不紅,氣不喘,輕輕鬆鬆。


    青衣男子的臉都綠了,心說,大哥,你是有實力,但你倒是跟我說一聲啊!我這小心髒差點就要被你嚇得去見閻王了。


    雖然青衣男子的怨氣深重,但卻還是不敢說什麽。開玩笑,跟比自己強大這麽多的人抱怨,是不想要命了嗎?


    不知跑了多久,樹上射來的箭矢逐漸稀疏了起來,羅逸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青衣男子隻覺得臉上吹過一陣又一陣風,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已經變了。


    又過了一會兒,青衣男子暈暈乎乎地被羅逸放到了地上,他的腳剛剛一沾地,便直接癱了下去,胃裏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大吐特吐,差點把胃都吐出來。


    羅逸在青衣男子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吐,青衣男子吐完,一臉幽怨地抬頭看了羅逸一眼:“下次,能慢點嗎?”


    羅逸一臉冷漠:“恐怕沒有下次了。”


    羅逸繼續問:“你是誰?”


    青衣男子腹誹著,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就救我?不怕惹來一堆仇家?


    但青衣男子嘴上卻不敢這麽說:“我叫暗離,你是?”


    羅逸眉頭一皺,這名字怎麽聽怎麽別扭。羅逸沒有回答他,隻是繼續道:“你是哪裏來的?”


    暗離是從暗殤閣中逃出來的。自從那晚跟蹤了離殤老頭兒後,他的心便一直懸著,總是覺得下一秒鍾就會有人來抓他。最後終於不堪重負,一狠心從暗殤閣的那穀地裏逃了出來。


    但他不知道的是,離殤老頭兒早就派了人來盯著他,他剛剛一跑,離殤老頭兒就派了人出來追他,剛開始,那些實力低微的追殺他的人都被他解決掉了,但是離殤老頭兒仍不死心,一直不是派人就是雇人,把他追到了這片樹林裏。


    但這些暗離是不打算與羅逸說的,他隻是說道:“我們門派被暗殤閣滅了,他們一直在追殺我。”


    羅逸點了點頭,這種事在最近經常發生,羅逸在武陽山上都聽說過好幾起,下山後也總是聽人說一些門派被滅的事,所以,暗離的理由,羅逸並沒有懷疑。


    羅逸安慰道:“節哀。”


    羅逸打量著暗離,許久之後才道:“暗殤閣也是我的敵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如,你先跟著我吧。”


    有大腿不抱,是傻子行為,有這樣一位實力超強的人帶著,自己的安全應該是可以得到保障了,暗離直接答應了羅逸:“好,我先跟著你,等我找到了出路,就會立即離開,不會給閣下多添麻煩的。”


    羅逸直接送了他一個白眼,這還不叫添麻煩?那什麽才叫麻煩?


    有了一個累贅,羅逸自然不能再天為被地為床了,而是需要尋找一處落腳地安頓下來。


    好在此處離城中還比較近,找個客棧還是比較容易的。兩人找了一個客棧住下,羅逸嚴令暗離不許出門,這才又離開了客棧。


    走在街上的羅逸唉聲歎氣,他這一趟明明是出來放鬆心情的,結果又卷進了與暗殤閣的爭鬥之中。這天下之大,竟沒有一處能夠安心遊曆的樂土。


    現在的羅逸意識到,如果不能把暗殤閣從江湖上除掉,那麽他就永遠不可能安安靜靜地在世間遊曆下去。羅逸升起了回到武陽殿的念頭。


    但現在,他身邊還有個累贅要處理。


    羅逸一邊走,一邊思考著,這暗離雖然說了他的來曆,但羅逸確實不是很相信他的話,畢竟做掌門做了這麽久,看人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


    但羅逸又做不到把那暗離拋棄在這裏,便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現在,羅逸已經開始後悔救了暗離了。


    街市上的人熙熙攘攘,羅逸正在失神地思考著事情,並沒有發現人群中有一些人的舉止有些異常,那些人都盯著羅逸的方向,目光中都是凶戾的神色。


    羅逸雖然在思考,但感覺還是很敏銳的,他在空氣中感覺到了一絲殺氣。如果是在年輕的時候,他早就會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現在的他,早就失去了那樣敏銳的危機感。


    但現在,羅逸發現的也不晚。


    察覺到這些人的目光不善,羅逸幾乎在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轉身朝著暗離所在的客棧疾奔而去,這些人應該都是衝著那暗離來的,他這邊的人如此多,想必暗離那邊也不妙。


    以暗離的身手,這些人殺他可是容易得很。


    果然,羅逸跑到一半便發現客棧的方向亂成一團,人們紛紛從客棧的門裏衝出來,有的人甚至是被扔出來的。那客棧的窗戶也被砸得裂了開來,客棧之內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盤子和桌椅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看樣子裏麵還在打。


    羅逸就近從窗口跳了進去,看了看場中的情況,暗離正拿著劍與那些自稱“暗殤衛”的人搏鬥,身上早已經掛上了彩,甚至連臉上也被劃了一道,差點兒毀容。


    屋內足足有五個暗殤衛在攻擊暗離,羅逸急忙躍過去,揮掌震退了一個,隨後便一下子拔出了腰間的捫心劍,一道雪亮的劍光閃過,一個暗殤衛的頭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那暗殤衛的表情驚訝得無以複加,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死於非命。


    羅逸跳入戰圈,站在暗離的麵前,擋住了那些暗殤衛,場中剩下的四人麵麵相覷,眼中都是忌憚。


    羅逸的劍實在太快,剛剛的那一招,他們都沒有看清羅逸是如何出招的,他們同伴的腦袋便掉了下來,說不怕死,那是假的。


    羅逸眼中帶著鋒芒畢露的光:“你們是想走還是想留?留下,就死!”


    其中一名暗殤衛神色嚴肅地問道:“閣下是誰?”


    羅逸瞪了他一眼:“你沒有資格知道!”


    話剛剛說完,一道閃亮的劍光迅捷地飄過,那名問話的暗殤衛身形一滯,便倒了下去,當他砸到地上的時候,眾人才看清楚,他的頭與身體早已經分了開來。


    羅逸的劍,太快。


    剩下的暗殤衛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恐懼,都暗暗向後退了兩步,都希望有人能夠先上前。


    羅逸語氣森寒,又說了一遍:“要麽走,要麽死!”


    剩下的三名暗殤衛聽見羅逸的話,身體微微顫抖,互相看了看,都跑了出去。


    羅逸看著那些跑出去的暗殤衛,臉上的凝重不增反減,羅逸轉頭對暗離道:“跟著我,小心點,外麵還有不少人。”


    暗離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跟在羅逸身後,慢慢向門外走去。


    客棧門外安靜得可怕,訓練有素的暗殤衛們早已把群眾趕走,埋伏在門外伺機而動,打算對那神秘強者和暗離一擊必殺。


    他們這些暗殤衛的武功雖然不如羅逸,但他們的人數極多,各種手段也層出不窮,即便是羅逸也不敢保證一定能夠在他們手中活下來。


    羅逸看看外麵,腦中靈光一閃,何必與他們硬碰硬呢?


    客棧外,暗殤衛們埋伏在門口,盯著客棧的各個門窗,嚴陣以待。但等了半天,也沒見那神秘強者與暗離出來,暗殤衛的頭兒也有些疑惑,他們不會已經跑了吧?


    暗殤衛的頭領揮揮手,叫出了兩名暗殤衛進去看看情況,兩個人應聲而出,一步一步地慢慢來到客棧之內,隻見客棧內一片狼藉,剛剛那兩個死去的暗殤衛的屍體還橫陳在地上,脖子上的切口光滑如鏡,一眼看去,兩個剛剛進來的暗殤衛感到自己的脖子在一陣陣的發涼。


    兩人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一個活人,那神秘強者和暗離更是不見了蹤影,他們兩個隻好向客棧的深處搜索過去,走著走著,兩個人身子一滯,兩個人的頭顱幾乎在同一時間便飛了出去,身子栽倒在地上,還在抽搐。


    暗離感歎道:“前輩,你的劍真快!”


    羅逸沒有理他,道:“把他們倆的衣服脫下來,我們換上!”


    暗離一皺眉,道:“我們兩個穿上他們的衣服也不能出去啊!他們互相都是認識的啊!”


    羅逸一掌拍在暗離的腦袋上:“你個傻子!我們又不是要出去,我們是要趁亂跑啊!”


    暗離訕訕地笑笑,“原來是這樣!前輩威武!”


    羅逸:“少拍馬屁!快做事!”


    客棧外,那暗殤衛的頭領見派去的兩個人遲遲沒有動靜,便道:“再來兩個人……不,我們一起衝進去!”


    他沒有選擇再派兩個人進去,如果那位神秘高手還在裏麵,他們暗殤衛的這些人別說兩個,就是十個也不夠人家殺得,唯一的,也是損失最小的方法,就是他們一起進去,這樣還能夠互相照應著。


    羅逸與暗離躲在房梁之上,羅逸看著下麵一窩蜂湧進來的暗殤衛,輕笑道:“他們也不算太蠢嘛!這麽快就一起進來了。”


    暗離壓低了聲音,道:“前輩,你不知道,這些人是暗殤閣那個離殤老頭兒親自培養出來的,那一個個精得想猴一樣,他們才不會做那種吃虧的事呢!要不是碰上您,我可就死了一百回了。”


    羅逸點點頭,拉著暗離的肩膀輕輕地跳了下去,落地時,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連暗殤衛那名頭領都沒有發現竟憑空多出了兩個人。


    暗殤衛的人分散開來尋找暗離與那神秘強者,正巧給了羅逸與暗離逃跑的機會,二人找了一個空當,躍出窗戶,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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