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薄看守所坐落在地府地界城市之內最為繁華的中心地帶。


    這樣的事實很出乎唐緣緣的意料,因為無論是從少年那得到的信息來想,還是從她的習慣來看,看守什麽具有一定特殊性的重要之物的場所似乎該設立在一些偏僻的地方。


    不過其實出乎她意料的事情也不止這一星半點,其實光是她一路走來所見的地府景象都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剛剛抵達地府的時候她性命難保,自然沒有太大的心情去觀察吐槽這片所謂與“人間”不處一界的世界的本身模樣,而在一切事情解決有了喘息之機之後,唐緣緣觀察環境的本能和好奇心就難以遏製的又開始複蘇了。


    所以她跟著四號前往目的地的過程中一路都在四下張望,一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們所經過的地府街巷,一邊用意外的目光掃過那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鬼怪。


    來到此處之前,唐緣緣其實完全沒有想過地府這樣完全是鬼怪生活的世界居然會有些酷似人間。


    她過去曾以為“地府”“地界”“地獄”之類的地方,會像各樣小說漫畫裏一般是一副原始無比又髒又亂,在她預想之中其實應該是不大的石製山洞洞窟或者一片荒涼的荒原。


    但是事實完全相反,地府的模樣是一座規模巨大的城市,雖然很多街巷和標誌建築還留存著中式古代建築風格,但是也有部分樓房很偏向於現代人間的高樓大廈,甚至居住遊蕩在這樣城市裏的鬼怪很多也都是以一副酷似人型的模樣穿著現代的服裝穿行。


    這樣的景色時常會讓唐緣緣恍惚覺得自己並不是來到了地府,而隻是一個天色有些昏暗的奇妙國度。


    這樣意料之外的場景總給她一種微妙的“不合理感”,她總覺得地府似乎有些太過貼“人性化”,甚至還懷疑這樣的地方是刻意仿照人間製造的倒影。


    不過不管她如何對地府抱有好奇和發散思想,那些好奇心在此時都是無法得到滿足的,畢竟此時她還是某種意義上的“人質”,無法離開四號的身邊。


    所以唐緣緣隻能一邊看著身邊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無數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邊隨意的猜測思考著各種事物打發時間。


    四號在有關那個少年出現的小小插曲之後就沒怎麽再開口說話,甚至似乎有些刻意的與她拉遠了一些距離,擺出了一副打算“速戰速決不浪費時間”的模樣。


    不過唐緣緣覺得他的主要目的其實是不想聽自己問東問西....


    這樣無法與對方搭話的同行對於唐緣緣這種有些話癆又好奇心很重的人來說屬實有些折磨,所以即使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她中途也好幾次差點按耐不住想要開口和對方聊天或者問點什麽。


    不過一想到要問對方問題,她就會想起對方那句“不要去了解太多你不該知道的事情”的話語,這聽起來就好像他好像在有意避免她接觸到一些東西,無論如何都令她很在意...


    當然,在意也隻能她一個人在心裏在意。


    唐緣緣略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目光從周邊的街區上收回,片刻後跟在四號身後悄悄加快了幾步步子和他拉進距離。


    越是靠近生死薄看守所所在處的繁華地帶,地府的鬼城街區也就越發熱鬧,能夠在城中看到來往穿行的鬼怪也就越變越多,再怎麽見過世麵的唐緣緣身為那麽多鬼怪中的異類也難免有些心虛。


    雖然之前在威脅四號的時候她說得好像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事實上她還是很惜命的,而正因為她深知人類身份在鬼怪群中的風險,所以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和自己唯一熟悉的存在靠近一點。


    所幸四號雖然之前刻意和她拉開了距離,現在卻沒有阻止她主動靠近,反而也隨之略微放緩了一些腳步。


    唐緣緣一邊在心裏吐槽四號說還算你有點良心,一邊緊跟他的把孩子讓自己和他的距離保持在幾米之內。


    果然感覺身邊有個靠山底氣都要多不少,唐緣緣忽而又有了悠閑打量周圍環境的心情。


    在這段比之前熱鬧的多的街區裏能看到比之前更多的形形色色的鬼怪穿行,甚至還能看到小孩模樣的鬼魂在街區上嬉戲打鬧,與剛剛四處都有朦朧的霧氣的街道相比,這裏寬敞而視野清晰,燈火通明,有較高的樓層和數不勝數的購物所,真正如同人界一般繁華。


    “哇…”心情一放鬆,唐緣緣走在這樣的街巷中就不由發出了感慨,“沒有想到地府也有這麽繁華的地方…簡直和人間一模一樣...”


    “因為這片中心區域附近大部分居住的都是天生的鬼怪。”


    出乎她意料的,那句本是自言自語的感慨得到了四號的回應,他頭也沒回的說:


    “其實現在的地府確實和人間沒有太大的區別,對不是亡魂的天生鬼怪來說更是如此,而且就算是亡魂,能夠居住在這裏的差不多也相當於人類中的富有的那部分吧。”


    他那麽說著微抬了抬頭,掃過一眼地府之上漆黑一片的上空:“你們人類不是有祭祀的習俗嗎?被銘記的魂靈在這裏也是有特權的,有人記住的鬼總是能住在好地方。”


    唐緣緣點頭,望著來往的行者,有一刹那愰神回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親。


    但她很快就晃了晃腦袋抽回了思緒,目光落在了自己麵前不遠的四號身上。


    有人記住的鬼總能住在好地方...他的話語如此在腦裏回響。


    他也是如此嗎?四號看起來似乎就很像是很有能力地位的存在,或許應該在地府這種地方混得風生水起吧?


    唐緣緣剛這麽在心裏無聲吐槽,卻忽而不知為何又回想起了一句他們初見時曾在惡鬼口裏聽到的話。


    他是還願人,但卻也不過是被地府束縛的罪人...


    看之前四號的反應,那個惡鬼給出的信息估計並不是假話...難怪他看起來並不在乎地府的規矩和這裏的事物。


    四號看起來明明有可以碾壓大部分鬼怪的可怕實力,但是他本身最大的執念卻隻是尋找一個人類...那個人類特殊到了他可以為此背叛地府這種程度嗎?


    她的回憶到此戛然而止,卻不由皺了皺眉頭,心覺四號這個存在身上的矛盾和謎團真的不是一般的多。


    “哎呀...值得你做這種看起來就會遭天譴的事情的女孩一定很特別吧?”她垂眸看手上牽著的紅繩如此自言自語,”不過這樣就相當於放棄了自己和地府的一切聯係了吧?那麽在這裏記得你的那些鬼怪或許也會難過的...”


    “不用擔心那種事情,反正沒有誰會記得我。”


    她聞言又猛一抬頭,看見四號頭也沒回的回應了自己那句自言自語的消遣話語。


    他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所以我是沒有歸所的...因為我本身就無法和任何存在結緣...如果不靠特殊的手段和契約,即使是與我相識的存在也會輕易將我遺忘...不過曾經也有例外...是有人記得我的,隻是她……”


    他說到這裏忽而又停聲,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於是又為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話鋒一轉:


    ”不過也無所謂,我並不是那些需要執念延續靈氣的亡魂,不會因為這點事而消失。我也是因為贖罪和一些目的才會成為為這些家夥工作的還願人的,不過哪怕因為工作會去實現人類的願望,在願望交易結束以後他們也會忘記我。”


    四號的語氣輕描淡寫,唐緣緣心裏卻有點同情他。


    無人記得,無人在意,無處可去。


    也難怪他在人間玩失蹤而又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唐緣緣聽到那句“會忘記”心裏有點不舒服,開口問:“我也會忘掉嗎?”


    四號一頓,這次轉了頭看她,衝她輕笑:“當然會。”


    ”先不說這是天界的家夥的意思,讓許願者忘掉還願人…再者,忘了我對你我都好,按照靈態的分類來說,人類與我的緣是最脆弱的。”


    ”其實我沒有出現在你麵前的那幾天應該也有遺忘有關我的事情吧?隻是因為那個簡單的契約還隱約記得我的存在吧。不過你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就是了。所以後麵我還特意喚起了你的記憶。”


    唐緣緣聞言一怔,神色有些微妙的張了張嘴,但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本來她是本能就想說“我一直就沒忘記過你”的,因為她從來就沒有什麽記憶被喚起的感覺,從頭至尾她都記得很清楚一切有關於他的事。


    但是她很快意識到這樣可能隻是自己的錯覺,或許這是記憶被喚醒之後大腦欺騙自己的合理化呢?所以她選擇什麽也沒說。


    四號也沒有太注意她那副有些奇怪的反應,隻是接著說:


    “不過不用擔心,這既不影響你,也不影響我。我認識的人還挺多的,隻是沒人認識我。不過也挺好,你天生就能看見我,以後你就算忘了我我也還能衝你揮揮手打招呼。”


    他那麽說著忽然停下了腳步,側身伸手拍了拍還在若有所思的唐緣緣的肩,直到她也停下步子來。


    “我們快到了。”他掃了一眼不遠之處一片相對空曠地域的大門式建築,抬手指了指那道有幾層樓高的巨大門框。


    “生死薄看守所就在那道門內的特殊空間內,從這裏再過去我們會穿過沒什麽守衛勢力的護衛區,那些家夥都由我來解決,你隻要待在我身邊就好。”


    唐緣緣點了點頭,做出一副“我已經完全明白了那就抓緊時間行動吧”的表情又邁步,卻忽而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唐緣緣。”他望著她的眼睛,抬起了他們連綁有紅繩的手,“去到那裏之前,我要和你說清楚一件事。”


    “這條紅繩是我們現在的‘緣’,一旦代價完成,它便會自己斷開,然後你會忘記有關我的事情,到時候,我會送你回到人界,當做一切也沒發生,明白嗎?”


    他沉默了一瞬,又接著道:“你千萬別對我疑心太重讓我送走你變得麻煩,或者是又同情心泛濫來攪合有關我的事情,那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唐緣緣看著他的眼睛猶豫了片刻,輕點點頭。


    他那麽望著她的眼睛好一會,最後在得到她的許諾後卻反倒帶著自嘲的語氣輕歎:“...算了,說什麽呢我。反正緣斷開之後你都不一定會記得我...又怎麽可能會記得我的話?”


    他如此說著又自嘲的笑笑:“是我多言了,總之你隻要保持你自己那一貫的警惕和想要自保的心就好。這樣就足夠了。”


    他隨之放開了她的手,忽然像對一切都失了興致一樣再度轉身邁開了步子。


    唐緣緣也拔腿去追,這次她卻沒有再怪罪對方態度轉變太奇怪。


    似乎是因為聽過了他口中描述的關於他的特殊之處,她已經對四號那種忽冷忽熱的行為有了心裏準備,也多少理解了他那種時不時流露出的漠然和猶豫是出自於何。


    如果自己和任何存在相處所做的一切最後都隻能被自己獨自銘記,那無疑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情。


    她又能要求對方改變什麽呢?她什麽也做不到,那是於她而言光是想象就足以覺得可怖的苦痛。


    唐緣緣追望著他的背影,垂眼之際目光又掃落過自己手上和對方牽連的紅繩,不由仿佛在自問一般喃喃自語到:


    “說什麽‘緣’……真是那麽容易斷開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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