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全城禁煙,安靜的不像是過年。


    蘇青坐在窗邊的地上,仰望著天空,室內過亮的燈光讓蘇青看不清到底有沒有星星。但格裏為她放得那場煙花是有星星的,蘇青清楚的記得,就像是昨日剛剛發生的事。經年未見的人,卻像在手邊一樣,分外親切。


    身後的劉晚晚更是煩躁的很,果然是隨了那老頭的話,沒熬過今年還是分手了。但是那個油膩男老來糾纏,大年三十都不讓人消停。咣咣的敲著劉晚晚家的門,無奈隻能躲在蘇青家。


    “年後怎麽打算的?”劉晚晚問道。


    蘇青動了一下腦袋,像是剛從自己思緒中出來,“...寫書吧”


    劉晚晚聞言點了一下頭,又反應過來蘇青看不到,說道:“寫書好啊,你之前那本好多人喜歡呢。”又瞟了一眼蘇青,斟酌著說道,“一切...都回歸正常了,是吧”


    蘇青聽著劉晚晚小心翼翼的說辭,輕聲笑了一下,“嗯,一切都歸於平靜了。”又轉過頭來看向她,“讓你擔心了,以後不會了”


    晚晚趕緊過來一把抱住她,“說什麽呢,你可是我劉晚晚第一要好的朋友!”


    蘇青輕拍著她,或許,還是結束的好。


    其實不僅要寫書,還得回編輯部報道。自己在編輯部也是有很多雜活的。比如校對啊,排版,都是她的活,寫書隻是陰差陽錯。現在沒什麽提筆的精力,就得回去規規矩矩幹活。


    傍晚下班以後,蘇青拎著包漫無目的走在街上,滿街喜慶的紅色,映在燈光下,被風吹的低垂的樹枝有些淒涼。


    紅燈。


    等在路邊,車水馬龍,交相呼應。


    綠燈。


    一步一步走在斑馬線上,腦袋裏像灌了鉛,一團亂麻。


    手一直放在外麵,凍著發木。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隨時間積攢的思念壓的她快窒息。像被丟棄在沙灘上的魚,掙紮著,卻又不能回頭。


    兩點一線的路,走了太久,卻沒發現路邊悄然開放的杏花,直到漫天飄落,成片成片的花雨降落,紛飛在春日的晴空。


    蘇青抬眼望去,醉在繽紛裏,恍若故人歸。伸手接過一片降落的杏花瓣,卻隻是輕掃過她的指尖,未做停留,又奔赴下一場浪漫。


    枝丫的盡頭有沒有一個紅衣少年會滿懷愛意的折下一束杏枝,隨家書一並送至遙遠的家鄉,邀約心上人共待春來。


    “嗨!你好”身旁的聲音打斷蘇青沉重的思緒。


    蘇青轉過頭來,是一個潮流打扮的男生,估摸是個大學生。


    “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那男生開朗的說道。


    蘇青眨了眨眼又看到男生朝她遞來的手機。


    “為什麽?”蘇青很沒情趣的問道。


    “呃”男生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問,笑著回道,“你說呢”


    “不知道”蘇青轉身就走。


    那個男生也很鍥而不舍,跟著蘇青旁邊一邊走一邊說,“我大老遠就看見你了,覺得你氣質很特別。我不帥嗎?”


    “大概,帥吧”蘇青語氣淡淡的,“可是我要回家,別跟著我了。”


    “我有錢有顏,又幽默。還會唱歌,跳舞也會一點,怎麽樣?不打算加個微信進一步了解一下”男生說話的聲音很篤定。


    “你擋住我看杏花了,不喜歡”蘇青怔了怔,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說話變得這麽不顧及。


    男生卻不像被打擊到的樣子,“那正好,我也喜歡杏花,一起看。我幫你拍照,到時候微信發你”


    “下周有個畫展,一起去啊”男生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你了解我嗎?”蘇青輕聲打斷他。


    男生皺起眉頭,“玩深沉可沒勁了,姐姐”


    蘇青低下頭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我不喜歡玩遊戲,也不喜歡看畫展”


    “那慘嘍”男生故作委屈,“那我們還是互相了解一下吧,有別的興趣愛好也說不定哦”


    蘇青直直的看著紛落的杏花,起風了,風帶著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映襯在今天格外藍的天空下。一切都太美了。蘇青突然有些生氣,或許是麵前這個喋喋不休的男生,或許是糟心的工作。或許......是因為那個失約的人。說好一起等春天,說好一起看柳蘭,還說要回來聽我的答案,眼前這麽美的畫麵陪在我身邊的人卻不是你。


    “我結婚了”在男生滔滔不絕中蘇青淡淡的說道。


    “哦”男生驚訝了一聲,“早說啊,姐姐”


    “我在這附近上學,期待和你的下次見麵”男生調笑著朝另一邊跑去。


    蘇青杵在原地沒動,任由杏花飄過,不做挽留。


    原來我們有那麽多遺憾。


    再一次的,蘇青在小老頭的帶領下走進了這個神秘的小巷,好像無論春去秋來,這裏的景象從未變過。


    這一次小老頭沒搖銅鈴,隻是走到櫥窗前,借著昏暗的燈光,找到了發著細閃的銀鈴,隨意的遞給蘇青,“給”


    蘇青雙手接過銀鈴,仿若有萬般不能承受之重。


    “遵守規則,對你對他都好。凡事,多想想”小老頭靠在櫥窗上,慢悠悠的念叨著。


    “嗯,我明白的”蘇青回道。


    小老頭又看了看蘇青,沒再說什麽。


    請了幾天假,又辭別了晚晚,蘇青收拾行囊出發了。


    坐著租來的車,晃晃悠悠的輾轉幾地,總算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蘇青描述的那片草原。


    一腳剛踏下車,踩在有些軟的草地上,蘇青就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哭出來的情緒。強忍著情緒,囑咐司機第二天來接她。


    司機奇怪的打量著這個說著一口古板蒙語的年輕女子,穿著更是像老舊電視機裏的蒙古長袍,活脫脫是個三不像。荒郊野嶺的,還要自己在這睡一覺,明天再來接她,真是越來越詭異。但是,錢嘛,誰會跟錢過不去。


    一陣車尾氣,蘇青咳了兩下,才算站定,好好看看這個她迫於無奈來了兩次的草原。這一次是她主動來的,其中的複雜感情,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小心翼翼的掏出揣在懷裏的銀鈴,屏住呼吸,在呼嘯的風中,舉過頭頂,像某種召喚儀式一樣,輕輕的晃動起銀鈴。


    叮鈴...叮當...


    瞬息之間,天空變了顏色,風變小了,甚至安靜下來。照在草上的光變成了橙黃色,原來是太陽將落。


    蘇青一動不敢動,甚至不敢回頭看,她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成功了。接著一陣銀鈴的脆響將蘇青脆弱的心髒徹底打碎。


    ...叮當...叮鈴


    吧嗒吧嗒,是眼淚垂直落下打在衣服上的聲音。眼淚花了視線,聽覺變得更加靈敏。馬蹄聲聲,是盼旅歸人。


    “什麽人”


    熟悉的,冷漠的。


    蘇青一點一點的挪動著,轉過頭去。


    隻一眼,淚不能堤。


    西下落日,綠野之上,兩人一馬。


    雙雙陷入對方的眸色,一方情動,一方詫異。


    經久的思念堵在蘇青心裏,在這一刻初見破曉。抽抽搭搭的說不出一句話,隻能貪戀的看著眼前人,怕錯過一秒,這場夢就消失了。


    格裏皺起眉頭,下了馬。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隔著幾步之遙的距離。蘇青看著昏黃光影下鮮活自由的格裏,血液重新流動,用盡全身力氣,一下撲進了格裏懷裏。


    格裏錯愕著站在原地沒動,原本是要推開的雙手,卻像是習慣性的輕拍在她的背上。


    “...我...我願意”蘇青緊緊的抱著格裏,呼吸之間都是熟悉的味道,一顆心像是穩穩落地,隻剩劫後的疲累。


    “我願意”蘇青反複的說著這句話。


    若是結局無法改變,那我們就把遺憾補全吧。


    格裏像剛緩過神來,微微施力將蘇青從自己懷裏拉出來,“你到底是誰?”


    他不認得我了,看來已經開始新的輪回了。


    淚眼婆娑中,蘇青緊緊的抓著格裏的袖子,帶著哭腔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蘇青認真的看著格裏的眼睛,企圖在那裏找到一絲一毫自己存在過的證據,“我叫蘇青。”


    格裏的眼神依舊冷漠,在這裏聽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念叨一些奇怪的話,已經用了他全部的耐心。皺起眉頭,後退了一步。


    蘇青感覺到他在審視自己,依照南撻的規矩,自己如果還這麽控製不住情緒,很有可能直接被格裏從幻境中趕出去。


    “我是中崇關的人,有個道士給我算了一卦,說我的如意郎君在北原。所以我不辭辛苦,千裏跋涉到這裏,你能幫我帶路嗎?”蘇青坦然的撒著謊。


    拙劣的謊言,可格裏還是問了一句,“去哪?”


    蘇青當即鬆了口氣,還有機會,“巴彥尼!”


    格裏縱身上馬,拽著韁繩剛要調轉方向。


    “誒!”蘇青立即跑到他跟前,可憐兮兮的的說道:“你帶著我,我走不動”


    格裏的戰馬寶音是匹紅鬃烈馬,從未載過人,就是阿日斯和雙乎都沒騎過。鬼使神差的格裏還是朝她伸出了手。


    蘇青可沒猶豫,高興的拉住格裏的手,跟著上了馬。坐在格裏身後,一把摟住他的腰,明顯的感受到他僵了身體,蘇青嘴角帶笑的閉上眼睛,貪婪的呼吸著戀人身上的空氣。


    在拽蘇青上馬那一瞬間,格裏就在想,今天一定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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