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老太婆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賀厲害找來一張白紙一支筆，想讓她畫點什麽有用的信息，比如她住的地方的標誌性建築，或者親人的電話號碼。但是，這招沒有。老太婆雖然醒了，但腦子好像還迷糊著，隻有送吃的東西，她才會顯出活力。
賀厲害很絕望，不知道自己還要陷在醫院多久。當然，就算她的親人真來了，對他來說也不是好消息。因為，他們勢必會揪住他，把他弄得傾家蕩產為止。那樣的結果，賀厲害並不害怕，他早就傾家蕩產了。現在盼望的，不過是速戰速決，來個一痛了之。
當天晚上，在醫院漆黑的走廊盡頭，賀厲害昏昏沉沉地坐了大半夜。天，漸漸地亮堂起來。樓下，開始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響。醫院的外麵，不時傳來尖利的車輛喇叭聲。
老太婆沒人認領，我偷偷地帶走她，把她丟到遠地方，神不知鬼不覺，世風日下的現在不會有人管閑事的。想到這，賀厲害猛地爬起來，朝412病房走去。走到病房門前，他又停住了腳步，心想：都六天了，老太婆家人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找上門來，可見，她也是個苦命人，這樣把她丟掉，是不是太殘忍了？
想到這，賀厲害又轉過身子，慢慢地離開病房，朝走廊盡頭走去。
不行，要是我不把她盡快處理掉，這輩子算是完了！於是，賀厲害又急轉身子，快步進了病房。病床上，老太婆睡得正香，臉上浮著幸福的笑意。另外兩個病人和病人的家屬，也都睡著了。
管不得那麽多了！走到病床前，賀厲害伸出手，探到老太婆的背下，試圖去搬她。
老太婆睜開眼睛，發出一聲囈語，說：“哎喲，疼！”
賀厲害驚了一下，急忙收回手說：“你現在能說話了？”
老太婆怔了好一會，看清楚是賀厲害，才點了點頭，說：“好人，你是好人，這麽多天，你都沒跑！”老太婆的聲音很蒼老，又啞又澀。
她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意圖？賀厲害尷尬地笑了笑，說：“交警收了我的證件，我敢跑哪去？”
老太婆的臉上浮出感激，她還是不停地說：“好人，好人，真是好人！”
賀厲害說：“快過年了，你的家在哪裏？我好通知你的家人，陪你在醫院過年。如果他們願意照顧你，到時候我付工錢給他們。”
老太婆費力地搖了搖頭，說：“我沒家！”說完，淚水從她的眼角滲出，順著皺紋，流到慘白的枕頭上。那眼裏，分明是無助和哀憐！看來，她是個孤寡老人，沒有任何親人。
想到這，賀厲害自然而然生出同情。他狠狠地想，如果命運一定要為難我，那就盡管為難我吧，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不再害怕失去什麽。他咽了咽有些幹澀的喉嚨，說：“老太婆，和你講實話，我早就沒錢給你繳住院費了，怎麽辦？”
聽到這話，老太婆很平靜，坦然說：“那就賴到他們趕咱走的那天。”
她說的是“咱”，而不是“我”，她把我當作了親人。賀厲害聽了，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酸楚。今天是約定交醫藥費的最後一天，明天院方肯定會派人催交的。想到這，賀厲害有些忐忑。畢竟，這是耍賴皮，他有些不習慣。
果然，次日早上，查房的醫生說：“老人家，如果你再不交醫藥費，我們就隻能停止治療了。”他們知道賀厲害是肇事司機，再逼他肯定很難逼到錢了。所以，換了方式，以停止治療去威脅老太婆，要她去逼肇事司機想辦法。拖欠醫藥費的病人各式各樣，他們得采取不同的方法，才有可能得到拖欠的醫藥費。
沒想到，老太婆並不買賬，說：“醫生啊，這位小哥是個好人，要是有錢，他肯定交了。現在欠著，他也是沒辦法，你們就行行好，先治著，等我好了，我來幫你們醫院免費打掃衛生，成嗎？”
醫生愣了一下，說：“老人家，我是在幫你，你怎麽倒替他說話了？他撞了你，就得負責。要是都像他這樣賴賬，我們醫院早就垮了。”
賀厲害正想耍賴，但又擔心激化矛盾，隻得忍著。忽地，他想到了一個法子，便說：“醫生，我的車還扣在交警手中，你做個證人，就說我和傷者私下裏協商好了，讓他們把車還給我。這樣的話，我可以拉客掙錢，幫她交醫藥費。”
老太婆連連點頭，說：“這個主意可以，你是好人，我相信你。醫生，你就幫他證明一下，好讓他掙錢交醫藥費。”
這個法子不是很好，可總比沒法子要好。見老太婆認可，醫生隻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九日那天上午，經過艱難交涉，賀厲害終於從交警手中拿到了證件，開回了車子。不過，他沒回醫院，而是找了一個二手車市場，以二萬二千塊的跳樓價賤賣了小車。然後，他揣著這些錢，去了火車站，想買張去廣州的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有個遠房親戚在那邊打工，到那裏過完年再說。
火車站人聲鼎沸，購票大廳更是人山人海，每個購票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站在隊伍中，賀厲害的頭中不時跳出老太婆的可憐模樣。她還不能下床走動，因為欠醫藥費，院方已經停了一些貴重的藥。每天夜裏，因為擔心影響別人休息，她的呻吟都極力壓著，壓得很低很低……
拿著票，賀厲害在候車室坐了兩三個個小時。當廣播通知火車即將到站請乘客檢票時，他卻挪不動腳步。暮色中，他彷佛看到那個可憐的老太婆，正衝他說著：“好人，你是好人！”
老太婆說得對，我是個好人，不管當好人有沒有用，我就是想做一個好人！想到這，賀厲害飛快地跑到窗口，把票給退了。然後，他匆匆忙忙趕回了市中心醫院，進了亮著燈光的412病房。可是，3號病床上空蕩蕩的：沒人！
1號病床上的老人提前出院，回家過年去了。2號病床上，小孩躺在那裏，年輕夫婦正在喂他的飯。賀厲害慌了，急忙問孩子的爸爸，說：“老兄，知不知道3號床的老太婆哪去了？”
孩子的爸爸聽了，看了看病床，說：“怎麽，你沒把你娘接回家過年？”
賀厲害說：“她不是我娘，我也不是她兒子，我能接她去哪？”
孩子的爸爸細細打量了一會，不住的點頭說說：“你不是她兒子啊？嘖嘖，真了不起。”他的讚歎是真誠的，老太婆住院六天，賀厲害基本上一步未離，就是親生兒子，也不會這麽盡心盡力！
終於，在醫院昏暗的開水房裏，賀厲害找到了老太婆。她縮在鍋爐後麵，見到賀厲害，可憐兮兮地說：“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躲去了嗎？我也趁沒人的時候偷跑了出來。這樣，醫院就找不到咱們了，是吧？”
天真的老太婆，她以為我一定是躲在哪個地方等著和她會合。賀厲害一陣心酸，走過去把她抱起來，一邊往病房裏走，一邊說：“老太婆，不用躲了，回去好好治療！”
賀厲害很絕望，不知道自己還要陷在醫院多久。當然，就算她的親人真來了，對他來說也不是好消息。因為，他們勢必會揪住他，把他弄得傾家蕩產為止。那樣的結果，賀厲害並不害怕，他早就傾家蕩產了。現在盼望的，不過是速戰速決，來個一痛了之。
當天晚上，在醫院漆黑的走廊盡頭，賀厲害昏昏沉沉地坐了大半夜。天，漸漸地亮堂起來。樓下，開始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響。醫院的外麵，不時傳來尖利的車輛喇叭聲。
老太婆沒人認領，我偷偷地帶走她，把她丟到遠地方，神不知鬼不覺，世風日下的現在不會有人管閑事的。想到這，賀厲害猛地爬起來，朝412病房走去。走到病房門前，他又停住了腳步，心想：都六天了，老太婆家人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找上門來，可見，她也是個苦命人，這樣把她丟掉，是不是太殘忍了？
想到這，賀厲害又轉過身子，慢慢地離開病房，朝走廊盡頭走去。
不行，要是我不把她盡快處理掉，這輩子算是完了！於是，賀厲害又急轉身子，快步進了病房。病床上，老太婆睡得正香，臉上浮著幸福的笑意。另外兩個病人和病人的家屬，也都睡著了。
管不得那麽多了！走到病床前，賀厲害伸出手，探到老太婆的背下，試圖去搬她。
老太婆睜開眼睛，發出一聲囈語，說：“哎喲，疼！”
賀厲害驚了一下，急忙收回手說：“你現在能說話了？”
老太婆怔了好一會，看清楚是賀厲害，才點了點頭，說：“好人，你是好人，這麽多天，你都沒跑！”老太婆的聲音很蒼老，又啞又澀。
她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意圖？賀厲害尷尬地笑了笑，說：“交警收了我的證件，我敢跑哪去？”
老太婆的臉上浮出感激，她還是不停地說：“好人，好人，真是好人！”
賀厲害說：“快過年了，你的家在哪裏？我好通知你的家人，陪你在醫院過年。如果他們願意照顧你，到時候我付工錢給他們。”
老太婆費力地搖了搖頭，說：“我沒家！”說完，淚水從她的眼角滲出，順著皺紋，流到慘白的枕頭上。那眼裏，分明是無助和哀憐！看來，她是個孤寡老人，沒有任何親人。
想到這，賀厲害自然而然生出同情。他狠狠地想，如果命運一定要為難我，那就盡管為難我吧，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不再害怕失去什麽。他咽了咽有些幹澀的喉嚨，說：“老太婆，和你講實話，我早就沒錢給你繳住院費了，怎麽辦？”
聽到這話，老太婆很平靜，坦然說：“那就賴到他們趕咱走的那天。”
她說的是“咱”，而不是“我”，她把我當作了親人。賀厲害聽了，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酸楚。今天是約定交醫藥費的最後一天，明天院方肯定會派人催交的。想到這，賀厲害有些忐忑。畢竟，這是耍賴皮，他有些不習慣。
果然，次日早上，查房的醫生說：“老人家，如果你再不交醫藥費，我們就隻能停止治療了。”他們知道賀厲害是肇事司機，再逼他肯定很難逼到錢了。所以，換了方式，以停止治療去威脅老太婆，要她去逼肇事司機想辦法。拖欠醫藥費的病人各式各樣，他們得采取不同的方法，才有可能得到拖欠的醫藥費。
沒想到，老太婆並不買賬，說：“醫生啊，這位小哥是個好人，要是有錢，他肯定交了。現在欠著，他也是沒辦法，你們就行行好，先治著，等我好了，我來幫你們醫院免費打掃衛生，成嗎？”
醫生愣了一下，說：“老人家，我是在幫你，你怎麽倒替他說話了？他撞了你，就得負責。要是都像他這樣賴賬，我們醫院早就垮了。”
賀厲害正想耍賴，但又擔心激化矛盾，隻得忍著。忽地，他想到了一個法子，便說：“醫生，我的車還扣在交警手中，你做個證人，就說我和傷者私下裏協商好了，讓他們把車還給我。這樣的話，我可以拉客掙錢，幫她交醫藥費。”
老太婆連連點頭，說：“這個主意可以，你是好人，我相信你。醫生，你就幫他證明一下，好讓他掙錢交醫藥費。”
這個法子不是很好，可總比沒法子要好。見老太婆認可，醫生隻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九日那天上午，經過艱難交涉，賀厲害終於從交警手中拿到了證件，開回了車子。不過，他沒回醫院，而是找了一個二手車市場，以二萬二千塊的跳樓價賤賣了小車。然後，他揣著這些錢，去了火車站，想買張去廣州的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有個遠房親戚在那邊打工，到那裏過完年再說。
火車站人聲鼎沸，購票大廳更是人山人海，每個購票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站在隊伍中，賀厲害的頭中不時跳出老太婆的可憐模樣。她還不能下床走動，因為欠醫藥費，院方已經停了一些貴重的藥。每天夜裏，因為擔心影響別人休息，她的呻吟都極力壓著，壓得很低很低……
拿著票，賀厲害在候車室坐了兩三個個小時。當廣播通知火車即將到站請乘客檢票時，他卻挪不動腳步。暮色中，他彷佛看到那個可憐的老太婆，正衝他說著：“好人，你是好人！”
老太婆說得對，我是個好人，不管當好人有沒有用，我就是想做一個好人！想到這，賀厲害飛快地跑到窗口，把票給退了。然後，他匆匆忙忙趕回了市中心醫院，進了亮著燈光的412病房。可是，3號病床上空蕩蕩的：沒人！
1號病床上的老人提前出院，回家過年去了。2號病床上，小孩躺在那裏，年輕夫婦正在喂他的飯。賀厲害慌了，急忙問孩子的爸爸，說：“老兄，知不知道3號床的老太婆哪去了？”
孩子的爸爸聽了，看了看病床，說：“怎麽，你沒把你娘接回家過年？”
賀厲害說：“她不是我娘，我也不是她兒子，我能接她去哪？”
孩子的爸爸細細打量了一會，不住的點頭說說：“你不是她兒子啊？嘖嘖，真了不起。”他的讚歎是真誠的，老太婆住院六天，賀厲害基本上一步未離，就是親生兒子，也不會這麽盡心盡力！
終於，在醫院昏暗的開水房裏，賀厲害找到了老太婆。她縮在鍋爐後麵，見到賀厲害，可憐兮兮地說：“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躲去了嗎？我也趁沒人的時候偷跑了出來。這樣，醫院就找不到咱們了，是吧？”
天真的老太婆，她以為我一定是躲在哪個地方等著和她會合。賀厲害一陣心酸，走過去把她抱起來，一邊往病房裏走，一邊說：“老太婆，不用躲了，回去好好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