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商人喜歡打著各種名義尋找人脈資源,同學聚會便是其中一個很好的渠道。


    這一點,譚文明也不例外,不過,他在這方麵並沒有多大的優勢:初中輟學後,他便混跡社會,因此,他能搞的也隻有小學和初中的同學聚會。


    臘月初一的中午,譚文明在唐廟鎮上最大的飯店擺了一桌酒席,宴請小學同學。


    可惜,這場同學會譚文明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收獲,因為到場的多數人不是留在老家務農的,就是外出務工的,再有就是有幾個做小買賣的,而有公職身份的,隻有兩個鄉鎮科員和一個小學教師。


    對譚文明來說,這些關係幾乎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不過,今時今日的譚文明也不會心疼這點飯錢,他權當與民同樂了。


    初中同學會的舉辦時間是臘月初三晚上,地點在東州城裏的一家三星級酒店。


    這家酒店是譚文明精心挑選的:一來,三星級酒店的檔次不算很高,卻也不算低,這樣,便不會有人說他故意顯擺;二來,這家酒店有幾個特色菜做的確實很地道,可以顯示他對這次同學聚會的重視和誠意。


    因為分布在天南海北,加上平時交往不勤,這次同學會到場的隻有12人。


    這些人中,陳默雷是唯一一個在法院工作的,其他的人要麽是在政府或事業單位工作,要麽是老板或者高級打工者。


    眾人圍坐著一個大號的圓桌,桌上擺著精致的菜肴。


    在大家眼裏,譚文明是市長魏從冰引來的金鳳凰,因而對他格外熱情。


    譚文明醉意熏熏,在一片恭維聲中,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向同學炫耀自己如何有實力,這些年見過哪些領導幹部,引來一片羨慕的目光。


    然而,陳默雷並沒參與進來,因為他遇到了多數法官經常遇到的一種情形:很多人逮著這種機會,總會提出這樣那樣的法律問題,而且問題往往一個接一個,有的問題甚至不是給自己問的,而是替別人問的。


    宴會結束時,已經將近晚上9點半了。陳默雷解答完最後一個法律問題,準備離開時,被譚文明叫住了。


    陳默雷本以為譚文明也要谘詢法律問題,沒想到譚文明卻反問他說:“那天,我在你們法院的表現怎麽樣?”


    “你是說那次慰問嗎?堪稱完美。”陳默雷從牙簽盒裏抽出根牙簽,邊清理著指甲,邊開玩笑說:“你用專業的演說,成功地刺痛了我們的痛點。”


    譚文明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知道的那麽多嗎?”


    陳默雷淡然一笑,說:“乍聽起來,你的演說的確專業。可仔細一想,那些事也不算上什麽秘密,隨便找個律師之類的專業人士一問,就全知道了。”


    “不,那是因為我也學過法律。”譚文明說:“當然,我是函授的。雖然沒你那麽專業,但結合這些年媒體對執行難的報道,隻要仔細分析一下,那些事也就無師自通了。”


    “哦?”陳默雷把牙簽往垃圾桶裏一扔:“沒想到你還挺懂行的,看來,我真是得對你刮目相看了。”


    譚文明微微一笑,說:“要不要刮目相看,咱們討論一個問題就知道了。這個問題就是,你怎麽看待法律?或者說,你是把法律當做信仰,還是工具?”


    陳默雷一愣:“你怎麽會想到這個問題?”


    譚文明說:“這個問題我是在看法律書的時候想到的,隻是從來沒跟人好好探討過。今天機會難得,遇到了你這個大法官,不如就跟你好好探討一下吧。”


    陳默雷想想,討論一下倒也無妨,便說:“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我選擇信仰。”


    譚文明嗯了一聲:“一看就是標準的科班出身,這也是你們這類人的代表性觀點。”


    他伸手取過來陳默雷的茶杯,倒滿了茶,端到陳默雷跟前,繼續說:“其實,這種觀點也可以理解。


    你們這類人呢,參加工作以前一直是在上學,沒有深入接觸過社會,上了大學,基本上也還是一張白紙。在大學的課堂裏,法律是多麽的神聖,多麽的有意義有價值,老師怎麽給你們灌輸知識和思想,你們就怎麽接受,於是,就形成了這種觀念。


    大學畢業後,接著就是分配工作,你們又把這種觀念帶到工作中,所以,你們參加工作的時候,往往都是一身幹勁,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法律的價值,維護社會的公正。


    可是,後來你有沒有發現,現實的世界跟想象中的世界大不一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們的這種法律觀念,更像是一種……一廂情願的執念!”


    陳默雷一怔:“我工作了這麽多年,你這種觀點,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譚文明問:“那你想不想聽聽我對法律的理解?”


    陳默雷客套地說:“願聞其詳。”


    譚文明說:“我在社會上經曆了20多年的摸爬滾打,認識到法律的用處,這才想起要學法用法。


    我這個人比較實際,法律理論我也學了點,但我更看重具體的條款,哪條有用,我就把它學好學透。通過這些年的經曆和感受,我更傾向於把法律當做一種工具,一種消災避禍的工具。


    你覺得,我這個觀點,有沒有道理?”


    “有,當然有。”陳默雷聽的有些不耐煩了,看了看手表,說:“可是,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還是改天再聽你的高論吧。”


    送走了陳默雷,譚文明獨自坐在包間裏,一言不發。


    過了一小會兒,一個穿西裝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譚文明向他瞄了一眼,問:“他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西裝男子點了點有:“我一直躲在門外,都聽清了。”


    譚文明又問:“那你覺得這個人可以拉攏嗎?”


    青年男子搖了搖頭:“沒戲!您在用您的觀點試探他的時候,他的語氣分明是在應付您,而且還流露出一絲不屑。依我看,這個執行局長自恃清高,沒有被拉攏的可能。咱們還是放棄吧!”


    譚文明歎息一聲,感慨說:“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執行局長又臭又硬的毛病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他拿起陳默雷用過的茶杯,用雙眼平視著,眼神裏露出一絲挑釁:“既然這樣,那就讓我們看看,在這東州,究竟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說完,他的手一鬆,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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