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金石集團已經人去樓空,隻有角落的咖啡廳裏還亮著幾盞壁燈。


    在公司內部設計一間咖啡廳,供員工休閑使用,是譚文明的創意。這在東州這座縣級市,或許是獨一份兒。


    咖啡廳裏隻有譚文明和周磊兩個人,空氣中飄蕩著輕柔優美的音樂,環境、氣氛、陳設,都相得益彰。


    譚文明靠在沙發椅上,用咖啡勺攪動著咖啡,但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咖啡上。


    過了一會兒,他把咖啡往桌子上一放,對周磊說:“我們來東州已經快半年了,情況摸的差不多了,人脈關係也有了,是不是也該出手了?金石集團目前的狀況你也知道,產業主要是高能耗的傳統產業,而且技術設備也已經落伍了,如果再這麽下去,遲早是要被市場淘汰的。


    要實現金石集團的轉型升級,就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持,可無論是銀行貸款和民間借貸,風險都太大,以我們現有的技術能力,可能還沒等到實現轉型升級,就被借款利息給拖垮了。


    正因為這樣,我才下決心采用你的計劃。可是直到現在為止,你什麽都沒讓我看到呀!”


    “譚總,請您盡管放心!”周磊用勺子往譚文明的咖啡裏加了兩塊糖,不緊不慢地說:“東州法院的案件數量一直在持續增長,這兩年一直保持在渤海市的前三名,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對法院來說,案子多了是麻煩,可對我們來說,卻是商機,而且案件越多,商機就越多。


    最近這段時間,我已經打探了不少涉案企業的消息,並且跟涉案企業的老板進行了聯絡。我想,很快就會有人找上門來的。”


    聽了周磊這番話,譚文明緊縮的眉頭才算舒展開了:“你的能力,我向來是相信的。”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還是你說得對,加上兩塊糖,這咖啡就不那麽苦了。”


    三天之後,晚上八點鍾左右,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戴著棒球棒和墨鏡,全副武裝地來到紫雲閣大酒店門口。


    或許是害怕被人認出來,他在進門之前,還特意壓了壓帽簷。進門之後,他輕車熟路地上了三樓,徑直進了一個包間。


    周磊獨自一個人坐在包間裏,見到中年男子進來,忙起身相迎:“廖老板怎麽這副打扮?”


    “周老弟,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中年男子摘下眼睛和棒球帽,愁眉苦臉地說:“八千多萬的債務呀!債權公司的人在找我,法院的人也在找我,害得我整天東躲西藏,連麵都不露。你看看這市場行情,鋼材價格要是再不回升,我廖文昌就隻能等著喝西北風了!”


    周磊給廖文昌倒了杯水,說:“公司是獨立的民事主體,公司欠債又不用你還,你又何必東躲西藏呢?”


    “誰說不用我還?我可是擔保人呀!”廖文昌一臉的苦大仇深:“老弟,你不當老板,不知道經營公司的難處。債雖然是公司欠的,可欠債的時候,債權人往往都會要求公司老板作擔保人。所以說,老板和公司之間的關係,那真叫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呀!”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見了嗎?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周磊噢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我現在有公司不敢去,有家不敢回。你說,我這過的這叫啥日子嘛!”廖文昌一個勁兒地哀聲歎氣。


    廖文昌是永昌築造有限公司的董事長,控製著公司90%的股權。


    股權就是話語權,其他股東都是散戶,並不實際參與公司經營,因此,公司的決策權實際上全部掌握在廖文昌一個人手裏。


    永昌公司原先是東州的老牌企業,也曾經為東州的工業和經濟發展做出過貢獻。


    然而,時代在拋棄它的時候,一聲招呼都沒打。在市場衝擊下,僅僅一年的時間,公司狀況便急轉直下,欠下了3家上下遊公司3000多萬元的債務。


    可麵對困境,廖文昌非但不思革新技術,認為那樣投入太高、見效太慢,反而總想著通過投機取巧改變現狀,妄圖一夜之間扭虧為盈。


    眼見作為基礎原料的鋼材價格大跌,廖文昌憑著經驗認為,這是一次絕佳的商機,鋼材跌價隻是短期現象,於是決定大量囤積鋼材,等到價格回升時再拋售出去,借此大賺一筆。


    為了購進更多的鋼材,廖文昌以永昌公司名義,並由個人連帶擔保,先後向另外6家公司借款5000萬元。不料事與願違,市場行情繼續下跌,一直降到了將近原來價格的一半,永昌公司因此賠的元氣大傷,公司資產變的資不抵債。


    9家債權公司見勢不妙,紛紛提起訴訟,誰知廖文昌卻拋下公司,自己腳底抹油溜了。


    現在,這一係列案件都已經進入了執行階段。要不是因為今晚這次赴約,廖文昌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再在東州露麵了。


    周磊先是安慰了廖文昌幾句,然後說:“廖總,既然你肯主動聯係我,想必是手裏有貨吧。不過先說好了,不好的貨可別來找我,我可沒工夫操那份閑心。如果是好貨呢,我一定給你個公平合理的價錢。”


    廖文昌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陪著笑臉說:“瞧你說的,金石集團是什麽實力。要是手裏沒有好貨,我能找你們嗎?”


    “那就好。”周磊說:“那你說說,你都有什麽好貨?”


    “是一批鋼材。”廖文昌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公司雖然被查封了,但我手裏還藏了一批鋼材,而且數量很大。你們金石集團旗下不是有家銳安鋼鐵公司麽,正好,這批鋼材你們用得著。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做這筆買賣?”


    周磊滿意地笑了笑:“譚總,你找我們就算找對人了,這筆買賣咱們有的談,可有一點你應該知道,你這筆買賣,我們是不會按照市場價跟你談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你們也擔著風險嘛。你們看貨給價,我絕不強求。”說著,廖文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紙盒,遞給周磊,說:“這是樣品。你仔細看看,質量絕對沒的說。”


    周磊從紙盒裏取出一塊小鐵塊,仔細端詳了一下,又對著燈光看了看,然後,把鐵塊放回去,說:“我雖然不是行家,但也進過車間。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的。從外觀上看,應該是好貨。”


    廖文昌賠笑說:“我是有求於你們,哪兒還能騙你們呀?你看,這筆買賣咱們到底能不能做?”


    “那好吧,咱們見一麵也不容易,就先談談價格吧。”周磊把紙盒放進自己的提包,說:“這塊樣品呢,我回頭還要找公司的專業人士鑒定一下。廖總千萬別見怪,咱們出來做買賣嘛,不得求個心裏踏實嘛。”


    “理解!理解!”廖文昌連連點頭說。


    “那,咱們直奔主題吧。”周磊接著說:“我們打算以市場價的六折收購你的鋼材。這個數字好,吉利,六六大順嘛,廖總意下如何?”


    廖文昌一聽,苦著臉說:“這個價格也太低了吧?能不能再高點?”


    “低嗎?”周磊笑著說:“我覺得這個價格已經不低了。”


    廖文昌說:“可這個價格的話,我得損失一大筆錢呢!”


    周磊說:“你不買的話,損失的錢隻會更多。”


    廖文昌見周磊不肯鬆口,便想以退為進,雙手在胸前一抱,說:“這可不見得吧?我可以去找其他的買家呀。”


    周磊很不以為然,朝門口的方向做了個請的動作:“那你請便吧。”


    廖文昌見硬的不行,便想來軟的,央求說:“老弟,看在咱們都是東州人的份上,你就把價格再提一提吧,就當咱們交個朋友,好不好?”


    周磊麵色平靜地說:“商人首先講的是利益,其次才講情分。何況咱們隻是第一次見麵,哪來的什麽情分?”


    “你……”廖文昌不知如何以對。


    周磊見對方仍心有不甘,決定下一劑猛藥:“廖總,我雖然不知道你那批鋼材藏在什麽地方,但我想,存放那麽大一批鋼材,想必儲藏費一定是筆不小的數目,而且存放的時間越長,儲藏費肯定會越高。如果一直賣不出去的話,恐怕那批鋼材到頭來會作價頂了儲藏費。


    這筆賬,廖總應該算得過來吧?”


    廖文昌不以為然地說:“理是這個理,但我也不定非要賣給你們呀。”


    “廖總,東州是傳統的老工業縣,的確有不少公司需要鋼材作為原材料。但是,你這些來曆不明的鋼材,又有幾個人敢接手呢?”周磊給廖文昌的杯子裏添了添茶水,說:“當然,你也可以賣給鄉鎮的那些小企業、小作坊,但就憑他們的用量,誰知道你要賣到什麽時候?


    你好好想想,在東州這塊巴掌大的地方,你還能找到更合適的買家嗎?”


    廖文昌反問說:“難道我就不能賣到外地嗎?”


    “外地?”周磊撲哧一笑:“廖總不會是在開玩笑吧。外地跟東州隻是地理位置不同,價格方麵不會有什麽差別。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盡管去另找買家。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能找到其他買家,還會來找我們嗎?”


    周磊的這番話戳到了廖文昌的軟肋,廖文昌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答應了。臨走之前,他有些感慨地說:“你們譚總有個省人大代表的身份,果然是不一樣!”


    廖文昌走後,包間裏隻剩了周磊一個人。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沒動過,就已經涼了。


    周磊撥通了譚文明的手機,說:“譚總,咱們在東州的第一單生意就要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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