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快,轉眼間便到了五一小長假。


    放假之前,陳默雷已經在執行局的微信群裏下發了關於郊遊踏青的通知,還起了個名叫什麽踏青召集令。通知剛一發出,立刻便收到40多個人的點讚送花、頂禮膜拜。粗略一算,大概除了幾個不使用微信的老同誌,幾乎所有的執行幹警都冒了泡。


    這是執行局的第一次集體活動,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為了讓大家盡興,陳默雷特意補充聲明可以帶家屬。


    當然,不喝酒是不可能的。為此,他粗略算了一下,除了從秦懷遠那裏“訛”來的1060元,他自己還得再出1500元錢,這對於他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來說,多少有些肉疼。於是,他又打起了幾個正副庭長的主意。


    他私底下找正副庭長們去商議,幾位庭長一聽紛紛慷慨解囊,表示願意獻出自家的藏酒。這樣算起來,陳默雷隻需要出800元錢和兩箱啤酒就行了,雖然還是有點肉疼,但至少疼的不是那麽厲害了。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陳默雷一大早便到了集合地點——雲河公園的西門停車場。妻子洛紅瑛是東州二中的教師,也是一個電視劇迷,平時的多數時間都貢獻給了學生,好不容易盼到這麽個假期,非要待在家裏追劇。陳默雷怎麽也拽不動她,隻好由著她了。


    陳默雷的家就在附近,他本以為自己是最早的一個,可沒想到楊樂、賀清書竟比他還早了十幾分鍾。在他們三個有一句沒一句聊天的時候,其他人陸陸續續地趕來集合。


    通知中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出發的時間是7點半,過期不候。7點20分,見不再有人來了,陳默雷便開始清點人數,到場的幹警連同家屬一共73人。


    雖然大家都是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但出於職業習慣,陳默雷還是忍不住要提醒幾句:“這是咱們執行局的第一次集體活動,而且還是拖家帶口的,大家要相互照顧,年輕的同誌要注意幫助老同誌,別讓老同誌摔著磕著。我剛才數了一下,咱們一共73個人,返程的時候,要確保一個人也不少。總之一句話,安全第一。大家如果沒有問題了,咱們現在就出發。”


    “我有問題。”這時,隻見上官雲突然舉起手來,大聲說:“陳局,你剛才數人的時候,數自己了嗎?”


    陳默雷這才想起來,他清點人數的時候的確把把自己給忘了。他尷尬地笑了笑:“好像是給忘了哈。”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一陣哄堂大笑,甚至還有人跟著起哄。


    陳默雷一連喊了好幾個停,才讓大家安靜下來了。接下來,他讓大家相互搭配乘車,確保每輛車塞滿了人,然後把空出來的車都停在停車場。畢竟都是私家車,這樣可以盡可能地節省油錢。


    七點半,隨著陳默雷一聲號令,十五輛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地趕往目的地——禺山。


    禺山屬於臥龍山的支脈,位於東州西南方向的禺山鎮,是一座海拔四百多米的石山。山勢連綿起伏,或陡或緩,緩處如隨風飄搖的玉帶,陡處似被巨斧劈開一道口子,幾塊巨石矗立在山脊線上,形態各異,點綴其間,讓人不得不讚歎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


    時下正值勝春,山上野花爛漫,綠草鋪地,正是禺山最美的時候。這幾年,隨著自駕遊的興起,這裏成了東州短途自駕遊的理想去處之一。


    禺山的得名是有來由的。


    禺,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猴子,居住在樹上,形狀如猿,白麵黑頰,多胡須而毛彩斑斕。據說,這種猴類是群居動物,會互相照顧,而且在吃食時還會相互推讓,因而被古人視為仁獸。據說,禺山便因居於山中的此獸而得名,而禺山鎮又因此山而得名。


    據當地老人說,禺山的得名由來已久,已經有一千多年了,而至於古代是否真的有過這種仁獸,那就不得而知了,即便真的存在過,相信也早已經滅絕了。


    清晨的空氣清爽宜人,載著一路歡歌笑語,車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不停跋涉,進入禺山鎮山區。這時,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映入眼簾。又經過了一段彎彎繞繞的山路,車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禺山。


    因為遊客日益增多,山腳下已經修建了5處停車場。不過,所謂的停車場並不是正規的停車場,而隻是被幾塊平整好的坡地,而且,停車場的規模也大小不一,最小的隻能容下10輛轎車。


    雖然出發的時間已經夠早的了,可是,當大家到達的時候,卻發現前麵的1至3號停車場早已經停滿了,大家隻好把車停在了最大的4號停車場。


    步行走了大約1裏的路程,到達了山腳下,做了簡短的準備活動後,大家開始爬山。


    惠風和暢,花香沁人,鳥鳴婉轉,蝶飛蜂舞,置身如畫的風景中,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拍照錄像。一向以活潑著稱的上官雲時不時地來上幾個應景的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剛開始,大家還是結成一隊,但人與人之間畢竟有年齡和體力的差距,爬了不到半個小時的山路,隊伍便漸漸分成了幾波。


    行至半山腰,山勢開始變陡,抬頭仰望,隻見山峰如傾瀉而下的瀑布,又如奔騰不羈的河流,兩處裸露的大塊岩壁如刀砍斧劈,氣勢宏偉壯麗。上官雲不無驚歎地說,難怪這座山被稱為禺山,恐怕古時候也隻有這種猴子才能在這樣的環境裏安家定居了。


    最早爬到山頂的一波人,聚集在一處較為寬闊的平台上,一邊欣賞著山下的風光,一邊等著後麵的同誌。接近11點鍾,眾人才在山頂處勝利會師。拍完合影後,眾人稍做休息,然後開始下山。


    常年的鍛煉使陳默雷有著優於同齡人的健康體質,他跟隨第一波人先下了山,但即便如此,他們這撥人下山時也已經12點多了。


    12點多,該是吃飯的時候了。


    上官雲在禺山法庭工作過兩年,作為資深吃貨,她對這裏的農家樂如數家珍,也知道哪個農家樂的飯菜實惠可口。昨天,她已經提前聯係了一處附近的農家樂,並包了全場。一般來說,包場是要交定金的,不過,農家樂的老板一聽是老熟客,定金也沒要,就在電話裏答應了。


    按照上官雲所提供的微信位置,陳默雷等人先去農家樂休息。老板接到上官雲的電話,提前備好了自製的苦菜茶。陳默雷等人圍著一張桌子自斟自飲,等待著後麵的同誌們。


    眾人全部下山時,已經是下午1點多。陳默雷等人已經點好了菜,大家一到齊,便開始上菜。


    酒雖然要喝,但不是人人都可以喝,而要留下幾個清醒的人開車。


    酒駕被查事小,人身安全事大,這一點他們比別人更清楚。本來隻選15個司機,陳默雷讓大家自告奮勇,結果舉手報名的人竟有20多個。無奈之下,陳默雷隻好把這個問題交給了老天爺,他用轉酒瓶的方式,淘汰了幾個人,這才把司機的人選最終確定下來。


    自帶的酒水非常充足,陳默雷有恃無恐地說,但凡想喝的就敞開了喝,啤的白的都管夠。大家一聽,都鼓掌叫好。


    喝了一會兒,有人覺得幹喝沒意思,便提議拉歌,立刻得到全場的一致響應。


    執行局裏能歌會唱的人差不多都來齊了,作為“傑出女性代表”,上官雲被第一個點名出場。


    上官雲性格豪爽,一點也沒推讓便答應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場子中央,唱了首老歌《南屏晚鍾》,博得了第一個滿堂彩。


    上官雲唱完後,提議接下來有年輕人唱。於是,楊樂、賀清書、劉明浩和顧曉婷四個青年幹警被生拉硬拽出來,合唱了一首《相親相愛》。


    執行局裏有不少軍轉幹部,自然也少不了他們的份,可就在江立軍、孔尚武合唱完《咱當兵的人》後,卻出現了冷場。


    這時,隻聽上官雲突然扯著嗓子喊:“咱們還從來沒見陳局唱過呢,要不讓他唱一個,大夥兒說怎麽樣?”


    陳默雷被打了一個措不及防,他毫無準備,連連擺手拒絕,誰知上官雲竟不依不饒,帶頭拉起歌來,她喊一聲“陳局”,其他人便默契地喊“來一個”。這種景象像極了大學時代的聯歡晚會,不知是眼前情景勾起了回憶,還是酒壯英雄膽,陳默雷在半推半就中上了場。


    陳默雷站在場中央,不覺心中感慨,再想到執行工作的神聖與艱巨,他突然地想到了屠洪剛的那首《精忠報國》。說實話,陳默雷唱的並不專業,但勝在氣勢,聽起來倒也別有一番滋味,這就猶如一個不諳書法的人寫出來的字卻也能虎虎生威,也贏得了一片掌聲。


    “陳局,說兩句吧。”這時,不知誰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對呀,說兩句吧。”大家立刻跟著附和。


    “那好,那我就說兩句。”陳默雷也不拒絕,隨意向前邁了兩步,說:“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大家也知道,我嘴裏向來沒什麽好話。至於為什麽要組織這次集體活動,想必大家心裏也清楚。


    一來呢,大家最近這段時間都挺累,想讓大家暫時拋開煩惱,出來好好放鬆放鬆;二來呢,是因為這樣的機會以後恐怕很難再有了。所以呢,咱們這次算是忙裏偷閑。過了這個五月,就是為期半年的執行攻堅活動,到時候,白加黑、五加二都會成為常態,我們就是想出來玩恐怕也沒時間了。


    我知道,屆時大家一定會很苦很累,所以,希望大家互相幫助、互相照顧,同時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家長們能夠多多理解和支持,幫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家長們”這三個字一出,引起一陣哄笑。


    笑聲停止後,陳默雷接著說:“也許有人會說,這個難關不好過,現在的執行環境不理想,欠債不還的老賴跟蒼蠅似的總也打不完,有的還嗡嗡亂叫,煩都煩死了!”說到這裏,又是一陣哄笑。


    “但是,沒辦法呀,同誌們,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是我們不能逃避的責任。”陳默雷繼續說:“不過,我也相信,屆時上級一定會大力支持我們的工作,聯動部門一定會更加配合我們的工作。隻要咱們內外聯動、團結一致,擰成一股繩,我們就有信心排除種種困難,打贏這場硬仗。


    我想請大家記住一句話。困難,就像擋在我們麵前的石頭,我們不去克服它,它就永遠是我們的絆腳石,可當我們把它克服了,它就是我們的墊腳石。”


    陳默雷最後這句話鏗鏘有力,贏得了滿堂掌聲。


    陳默雷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接著說:“要說困難,肯定是有的,而且也肯定不小,要不然,執行難也不會成為一塊頑疾。但是,大家也不要懼怕困難,請大家想一想,像肖慧蘭那麽難執行的案子我們都搞定了,還有什麽困難能難倒我們?就憑這一件案子,咱們就應該對執行攻堅有充分的信心。”


    說到這裏,他回到座位,倒了一杯啤酒,然後又回到場地中央,高高地舉起酒杯,說:“什麽都不說了,一句話,誰願意當老賴,咱們幹他!”


    最後這兩個字陳默雷幾乎是脫口而出,他最近喜歡上了軍旅電視劇,借著酒勁便喊出這兩個字,這讓大夥兒著實吃了一驚。


    不過,更多的其實還是理解。短短兩秒鍾後,大家都回過神來,紛紛舉杯跟著高喊:“幹他!”說完,眾人仰頭將酒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


    農家樂老板以為發生了什麽事,過來查看,見上官雲朝他擺了擺手,知道沒事,又悄悄走開了。


    按照東州的習俗,接下來是互相敬酒的環節。


    上官雲坐的是女桌,跟陳默雷坐的不是同一張桌子,可她端著酒杯轉了一圈回來以後,卻發現陳默雷不見了,於是,她便問有誰看見陳局了。


    這時,江立軍說:“陳局剛才跟我要了兩根煙,然後出去了。至於去了哪兒,我就不知道了。”


    上官雲擔心陳默雷喝多了,便出去尋他,結果在農家樂裏找了一圈,也沒見到陳默雷的影子。


    她有些失落地往回走,走到半路時,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他四下一看,發現一顆高大的楊樹後麵冒著一縷淡淡的白煙,便走了過去,她本想碰碰運氣,沒想到坐在那裏的正是陳默雷。


    陳默雷正靠著楊樹,低頭抽著悶煙。


    上官雲走過去,笑著說:“陳局,你不是戒煙了麽,怎麽又抽起來了?”她也不管地麵的土坷垃,徑直坐到陳默雷旁邊,開玩笑說:“怎麽了這是?不會是花了這麽些錢心疼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分擔一點呀?”


    陳默雷深深地吐了一口煙,帶著幾分惆悵說:“前段時間,秦院長問我對基本解決執行難有沒有信心,我說有,但實際上,我這麽說,更多的是在給自己打氣。說實話,我嘴上這麽說,可心裏也打著鼓。執行難這麽多年的頑疾,怎麽可能用兩到三年就能治愈?也不知道最高院的周強院長腦子裏是怎麽想的,吃錯藥了還是怎麽著?”


    作為同一個戰壕裏的戰友,上官雲深有同感:“是呀!我們要麵對的現實困難太多太多了!找人難,找財產更難!如果這兩個關鍵環節打不通,一切都是枉然。”


    陳默雷猛吸了一口,把剩下的煙頭摁在地上熄滅,說:“不管怎麽說,盡力而為吧。”他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說:“這些話就別跟他們說了,我怕挫傷他們的積極性。”


    “你放心,我懂。”上官雲會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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