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雷返回法院時,剛好是12點鍾,正是午飯開飯的時候。他停好警車,便朝食堂方向去了。


    “陳局,你回來了。”陳默雷還沒走出幾步,便碰到了李濟舟:“廖啟昌那邊是什麽態度?”


    陳默雷搖了搖頭:“沒戲,反正這個人是指望不上了。”


    李濟舟安慰他說:“陳局,你也想開點。永昌公司現在就是個爛攤子,沒人願意接手,是很正常的事。要我說,咱們的本職工作是執法辦案,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也算對得起永昌公司那些下崗員工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話裏有話地說:“陳局,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除了操心永昌公司拍賣的事,就連下崗再就業的事也跟著操心,你就不怕有關部門說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陳默雷哼了一聲:“隻要問心無愧,我才不管別人怎麽說。對了,那些慰問品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陳局,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呢。”李濟舟說:“我有個想法。我們去慰問永昌公司困難員工的時候,不如幹脆捎帶著問問他們,看有誰願意去亞龍公司上班,這樣可以優先照顧到那些困難的下崗員工。你看,這樣行不行?”


    “行,就按你的意思辦吧。”說完,陳默雷又特別補充了一句:“噢,對了,讓亞龍公司也派人跟著,東西畢竟是人家亞龍公司送的,總得給他們個露臉的機會嘛。”


    李濟舟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困難員工的情況應該今天下午就能摸出來,這樣的話,我們想明天一早就去開展慰問活動,順便把願意去亞龍公司上班的人員定下來。”說完,他又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早去早利索,省得柳亞龍中途變卦。”


    陳默雷不禁一笑:“行,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噢,對了,你們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就順道去幾個被執行人家裏碰碰運氣,說不定就能歪打正著、抓幾個老賴回來呢。”


    李濟舟笑著說:“我們不是一直都這麽幹的麽。”


    正事說完了,陳默雷才發現院子裏已經沒人了:“壞了,光顧著說話了。走,趕緊去食堂,今天中午有雞腿,去晚了就沒了。”說完,淩波微步似的地朝食堂走去。


    次日下午,慰問活動順利結束,李濟舟去局長辦公室向陳默雷匯報情況:“陳局,今天的慰問活動很順利,一共了60戶。另外,願意去亞龍公司上班的30個人也找齊了,我們走了還不到40戶,人就湊夠了。唉,你是沒見到當時那個場麵,有些下崗員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說咱們法院給了他們活路,是他們的大恩人。那場麵,把我都感動壞了。”


    “你們辛苦了,我給你們執行一庭記一功。”陳默雷笑著說:“我看,這件事可以作為司法為民的典型事跡宣傳一下,你跟研究室聯係一下,讓他們幫咱們寫一篇報道吧。記住,咱們還是老規矩——隻突出集體,不突出個人。”


    李濟舟點了點頭:“我懂,你一向低調慣了嘛。”


    兩天之後,也就是六月份的首個周一,30名永昌公司的下崗員工正式轉到亞龍公司上班。周二,《東州日報》大篇幅刊登了東州法院執行局幫助永昌公司下崗員工再就業的消息,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也給陳默雷帶來一份不小的成就感。


    然而,這份成就感還沒維持幾天,陳默雷就被潑了一盆冷水,涼的透透的。


    這天淩晨4點半,陳默雷再次帶隊開展執行行動,結果奔波了3個多小時,卻隻抓了5個被執行人,陳默雷心裏多少有些失落。


    早上8點鍾,車隊還沒到達法院門口,陳默雷便遠遠瞧見法院門口圍了上百號人,如同菜市場一般熱鬧。


    到底什麽情況?陳默雷剛想過去瞧瞧,就接到秦懷遠的電話:“默雷,聽我說,你先別回來。


    過了四五秒鍾後,隻聽秦懷遠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這樣吧,你從後門走,進院以後,先來我辦公室一趟。”


    掛斷電話,陳默雷心裏一陣嘀咕:最近我好像沒犯錯呀,什麽事這麽神秘兮兮的。他雖然一頭霧水,卻知道秦懷遠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要求他這麽做。


    看到副駕駛前的控製台上擺著一副墨鏡,陳默雷便順手拿了戴上。他交代了幾句,便下了車,然後朝法院後門走去。


    法院後門是訴訟通道,到法院打官司的當事人和代理人都是從這裏進入法院。進入後門,首先要經過安檢大廳,然後,才能進入訴訟服務大廳。


    平日裏,大家上下班都是走前門,這回要走後門,陳默雷心裏多少有些別扭。


    走到安檢大廳的時候,安檢大廳剛剛開門。還沒到忙碌的時候,大廳裏有些冷清。陳默雷一跨過安檢門,吱吱的報警聲就響了,法警立刻上前攔住他,禮貌地說:“這位先生,不好意思,請您接受一下檢查。”


    “是我!”陳默雷把墨鏡往下輕輕一摘。


    “陳局!”法警有些吃驚地看著陳默雷:“您平時不是走前門麽,今天怎麽走後門了?”


    “問的好!我也想知道。”陳默雷扔下這麽一句,便匆匆走了,搞得法警一頭霧水。


    一進院長辦公室,陳默雷便發現秦懷遠臉色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問:“學長,到底出什麽事了?”


    “出什麽事了?”秦懷遠板著臉說:“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秦懷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陳默雷:“我問你,前幾天,你是不是幫永昌公司的30個下崗員工找了工作?”


    “是呀,這有什麽問題嗎?”陳默雷越聽越糊塗。


    “問題就出在這兒!”秦懷遠敲著桌子說:“你做出這麽重要的決定,為什麽不拿到黨組會上討論一下?最起碼你也得跟我說一聲吧。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知不知道,你這回是好心辦壞事了!”


    “這有什麽好討論的?”陳默雷很不以為然地說:“這都是我一個人拉的皮條。再說了,這又不屬於法院的業務範圍,拿到黨組會上討論,算怎麽回事?”


    “沒錯,這不是法院的業務範圍,但它跟法院的業務是有關聯的。”見陳默雷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秦懷遠毫不客氣地說:“你知不知道,永昌公司的每個下崗職工都很困難!現在,永昌公司的案子還沒執結,拖欠員工的工資也還沒有著落,在這樣的敏感時期,你幫其中的30個下崗員工找了工作,其他的下崗員工會怎麽想?他們會覺得你偏心,覺得你不公平,會覺得你這是在作秀,會認為沒把他們的生計放在心裏……”


    “你等一下。”陳默雷這才如夢初醒:“為的就是這件事?”


    秦懷遠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陳默雷,陳大局長,你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這是什麽道理嘛?”陳默雷是明白過來了,可他覺得門口那些人分明是在無理取鬧:“我好不容易才從亞龍公司那兒討了30個崗位,而且還是給了最困難的下崗員工,這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再說了,這純粹是我的個人行為,跟工作沒有半毛錢關係,難不成我還能給他們所有人都找到工作?我可沒那麽大能耐!”


    “你這是法官的思維!可你沒有站在他們的角度看問題!”秦懷遠知道陳默雷性子倔,耐著性子說:“你想一下,拋開法官的思維,如果你也是永昌公司的一名下崗員工,你看到法院給別的員工找了工作,卻對你不管不問,你心裏會怎麽想?會不會心裏也不平衡?”


    “瞧你這話說的,什麽叫不管不問了!”陳默雷似乎是是倔脾氣上來了,爭辯說:“我給誰找工作,那是有標準的,隻有家庭困難的職工才能得到這些崗位,隻不過僧多粥少,我隻能討到這30個崗位。”


    “沒錯,你是有你的標準。可你僅憑村委會提供的信息,就能保證那30個人都是最困難的員工嗎?你敢打包票說,你這條標準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嗎?”


    聽到秦懷遠這番話,陳默雷一下子意識自己行事的確過於簡單了:


    沒錯,並不是所有的村幹部都靠得住、都會實事求是,這裏麵難免有親戚朋友的紐帶或者人情世故的因素,這樣的話,那30個員工就未必都是最困難的員工了。更何況,有的村幹部還是被執行人,還不講誠信,而這種案子執行局現在就有十多個。


    隻聽秦懷遠繼續說:“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但你要知道,永昌公司的那些下崗員工年紀都偏大,而且都是傳統的產業工人,這些都是限製他們再就業的不利因素。現在好不容易遇到僅有的30個再就業崗位,那還不是人人都盯著看著嗎?


    如果是別的單位替他們找工作也就罷了,可我們是法院。在他們眼裏,法院做事就要公平公正,就要不偏不倚,他們可不管什麽是份內的事,什麽是份外的事,他們隻看結果,也隻相信自己看到的結果。


    可你倒好,既沒有公開標準,也沒有公開結果,隻憑村委會提供的信息,就把30個崗位給分了,他們心裏能沒有猜忌嗎?能沒有不滿嗎?更何況,永昌公司的案子遲遲沒有進展,很多員工已經對我們的工作有意見了,你這個時候還這麽草草行事,有沒有想過後果?


    你呀,案子內的事考慮的頭頭是道,案子外的事卻顧此失彼。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隻要有人出來煽一把風、點一把火,他們就會被鼓動起來的。”


    說到這裏,秦懷遠又不由自主地敲起了桌子:“現在你該明白了吧,你這件事做的是欠考慮的,你這是一不小心把人性逼到了牆角!”


    陳默雷已經徹底沒有底氣頂嘴了,直到秦懷遠把話說完了,他這才說:“你說得對,我當時的確考慮的不夠充分。可是,現在那30個員工已經去亞龍公司上班了,我總不能把他們叫回來、重新選一輪吧,現在新的勞動關係已經成立了,這麽做可不符合勞動法的規定呀。”


    “這個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秦懷遠皺著眉頭說。


    “那現在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隻能單位出麵給你擦屁股了。我已經通知其他黨組成員了,大家各自動用自己的人脈,幫他們找工作吧。”說完,秦懷遠又想到一件事:“不行,這事得跟季安邦書記和魏從冰市長匯報一下。這活兒本來就是人社局和就業辦的,不能讓他們幹看著不出力。”


    說著,他便開始收拾公文包:“你回辦公室收拾一下,馬上跟我去一趟市委市政府。”


    看著秦懷遠的身影,陳默雷自言自語道:“還說我會算計人,你不也挺會算計人的嘛。”


    “你說什麽?”秦懷遠沒聽清楚,轉過身來問。


    被秦懷遠這麽一問,陳默雷一下子慌了:“沒什麽?我是說……我沒什麽需要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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