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雷等人返回法院時,已經將近11點鍾了。半個小時後,梁忠信等人也返回法院。大概是受了壞運氣的傳染,今天的戰果很不理想:執行一庭隻帶回來一個程建祥,而執行二庭帶著無人機忙活了半天,也隻帶回來一個被執行人。


    梁忠信下了車,就去向陳默雷匯報情況。


    與其說是匯報,倒不如說是發牢騷:


    按照行動方案,梁忠信帶著執行二庭的人離開金陽小區後,便去了剩餘的6個被執行人家,他本想怎麽也能堵到一兩個,結果全都撲了空。就這一個被執行人,還是他覺得臉上掛不住,帶隊跑到離城30裏遠的唐廟鎮小田村抓來的。


    提起這個小田村,梁忠信就一肚子氣。這個村子共有8個拖欠信用社貸款的被執行人,宅子建的都挺氣派,可就是欠錢不還。更可氣的是,他們跟防賊似的防著執行幹警,天天都鎖著大門,讓人搞不清家裏到底有沒有人。


    法警也曾經試著搭梯子翻牆進去,但他們的院牆實在太高了,搭上梯子也夠不著牆頭。其中有3戶人家還在大門口裝了監控探頭,似乎就是專門用來對付執行幹警的。


    梁忠信抓到的這個被執行人就是其中的一個。


    當時,無人機空中偵查到被執行人在家,梁忠信料想叫不開被執行人的大門,就帶人躲在附近的胡同裏。這麽等了半個小時,等到被執行人的老婆孩子趕集回家,法警突然衝出來,打了被執行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才把人給抓住了。


    梁忠信雖然擅自做主改變了行動方案,但也並無不妥,陳默雷自然也不會怪他。


    聽完匯報後,陳默雷說:“我記得,小田村好像是種菜的吧。”


    “對,絕大多數村民都是種菜的。”梁忠信說:“那8個被執行人也是菜農。”


    “你們沒去村裏貼過執行公告嗎?”陳默雷問。


    “貼過,但沒什麽用!”梁忠信唉聲歎氣地說:“我們前腳貼上執行公告,他們後腳用刀片給刮了。後來他們學精了,不用刀片刮了,直接找張廣告貼上,就把執行公告給蓋住了。就這麽著,執行公告對他們來說,幾乎成了一張廢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陳默雷歎了口氣,說:“看來,這個村的被執行人的確不好對付呀。”說完,他突然眼睛一亮,說:“唉,對了,咱們可以找田小伍幫忙呀,他可是溜門撬鎖的行家,就農村的那種鎖,肯定難不倒他。”


    “這個我問過了,可他不肯去。”梁忠信皺著眉頭,說:“田小伍說,他就是小田村的,鄉裏鄉親的,不好把關係鬧僵了。我也聯係過開鎖公司,可他們一聽是去小田村,沒有一個願意來的。”


    陳默雷不禁笑了一聲,說:“這個田小伍,這回他倒是不上趕著了。”


    梁忠信繼續說:“還有個情況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小田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8個被執行人不都是菜農麽,我就想去菜棚裏找人。可你猜怎麽著,我們跟村民打聽這8個人的菜棚在哪兒,他們竟然說不清楚,有的還說自己是來串親戚的。你說,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串的哪門子親戚?”


    聽到菜棚兩個字,陳默雷突然有了靈感,他對梁忠信說:“我記得,小田村的村南頭有個自發形成的蔬菜收購市場,好像是在村南丁字路口的位置,每到蔬菜上市的時候,菜販子就會去那裏收菜。


    你想辦法打聽一下,看看那個市場最近哪幾天開張,到時候可以去蹲點,碰碰運氣。如果人手實在不夠的話,就聯係一下信用社,讓他們也出點人手。我想,那些被執行人總不至於讓蔬菜爛在大棚裏吧。


    當然,這麽做肯定會很辛苦,但總比挨個蹲點要強的多。如果挨個蹲點的話,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抓到人,況且咱們也沒那麽多工夫。畢竟,咱們還有別的案子要辦呢。”


    梁忠信很痛快地說:“行,蹲點的事回頭我就安排。不過有句話我說在頭裏,到時候不管能不能抓到人,參與蹲點行動的人都要放假兩天。執行幹警也是肉體凡胎,如果連續這麽折騰,還不讓休息的話,我真怕大家夥身體會吃不消。”


    陳默雷非常理解梁忠信,說:“這個你放心,到時候我去秦院長說一聲,我想他會同意的。”


    梁忠信的話說完了,便要離開,但他剛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轉過身來問:“陳局,我們去蔬菜收購市場蹲點的時候,要不要順帶著在那兒貼幾張執行公告呀?”


    陳默雷想了想,說:“算了,暫時先不要貼了。收菜都是當場結算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些菜販子隻會關心他收的菜,不會關心賣給他菜的人是誰。相反,如果在那兒貼執行公告的話,那幾個被執行人反倒有可能不去了,他們可以找親戚朋友替他們去買菜,那樣的話,蹲點也就白蹲了。”


    梁忠信點了點頭說:“也對,那就先不貼了。”說完,他便拖著略顯疲憊的身影走了。


    今天的行動成果讓陳默雷心裏很不是滋味,聯想到近期的執行工作情況,陳默雷不由地愁上心頭:雖然執行工作有了一些進展,但執行難的現狀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扭轉。舊的案子還沒清完,新的案子還在不斷增加。照這樣下去,要基本解決執行難的目標,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陳默雷正暗自發愁的時候,閆好秋的電話打了過來,說老同學好久不見了,約他晚上一塊吃飯。東州的飯局曆來都是無酒不成席。陳默雷想著正好可以借酒澆愁,也沒問還有誰參加,便一口答應了。


    再說李濟舟這邊。他把程建祥帶到執行室後,就一直在做程建祥的工作,可無論他說什麽,程建祥都隻有一個態度——哭窮。他說,他欠了一屁股債,在外地躲債已經大半年了,一直都是靠著他老婆每月轉給他的500塊錢生活。現在他渾身上下加上手機裏的錢,總共也就500多塊,不信的話,可以搜他的口袋,看他的手機。


    程建祥的話倒也不能說全是假的。他涉及到的共有5起案子,跟馮耀先的這起案件是民間借貸糾紛,另外4起是合同糾紛案,是他在鄉鎮開化工廠時進購原料拖欠的貨款。


    兩年前,他的化工廠因為汙染環境被環保局責令停產整頓,他嘴上答應的好好的,暗地裏卻偷偷地開了工,結果被環保局罰了30萬元。這筆罰款讓他的資金鏈一下子斷裂了,他不僅工廠開不下去了,還欠了上百萬的違約金。


    因為他不僅是工廠老板,還是購貨合同的保證人,債權人便把他和化工廠一塊起訴了。不過,債權人也沒討到什麽好處:化工廠的廠房是租的,不能執行;生產設備早已經過時了,如果不汙染環境,就沒有利潤可言,就相當於一堆破銅爛鐵。


    債權人也想過保全程建祥在金陽小區的房產,結果一查,那套房產登記在他嶽父的名下。


    至於這起民間借貸案,判決書上隻是說,兩年前程建祥向馮耀先借款20萬元,用於廠內生產設備的環保技術改造,雙方約定的利率為銀行貸款利率的四倍。至於這筆借款是否真的用於環保技術改造,那就不得而知了。


    根據馮耀先的說法,程建祥實際上是偷偷拿著這筆錢去賭博了,大概是想通過賭博一夜暴富,然後東山再起。


    當然,這隻是馮耀先的說法,程建祥是不會承認的,否則他將麵臨被治安拘留的處罰,那樣的話,找他的就不僅僅是法院執行局了。


    李濟舟也問了程建祥這個問題。程建祥說,當時他因為湊不夠30萬元的罰款,才打著環保技術改造的名義向馮耀先借的款,如果他實事求是地說借這筆錢就是為了交罰款,那樣的話,錢肯定是借不出來的。


    對於程建祥的這番說法,李濟舟當然不會相信:如果程建祥真的淪落到這個地步,那就沒有必要出去躲債了,因為債主就算天天上門也要不到錢;如果有債主暴力逼債,程建祥完全可以報警。


    這麽想來,反倒是程建祥的外出躲債讓人覺得可疑:程建祥都已經債務纏身了,還惦記著交環保局的罰款,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梁忠信那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目前,已經查明的被執行人的財產隻有一套農村住房和一個菜棚,這兩項財產的處置難度都相當大:按照法律法律規定,農村住房是可以拍賣,但隻能由同村的村民競拍,礙於鄉裏鄉親的情麵,恐怕沒有哪個村民願意參與競拍;菜棚倒是可以轉給村外的人,但如果被執行人動不動就來鬧事,菜棚肯定也種不下去,所以將菜棚變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被執行人說,他不是不還錢,而是手頭確實沒錢。這話梁忠信才不會相信:被執行人種了這麽多年的大棚蔬菜,怎麽可能沒有積蓄?難道那麽氣派的房子是憑空變出來的?


    目前來看,想要這兩名被執行人還錢是不可能了,隻能把他倆一起送進拘留所。


    忙了大半天,出動了執行局的一半人馬,還動用了公安機關的無人機,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執行幹警們多多少少有些接受不了。但現實擺在麵前,不接受也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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