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邊掛起道道晚霞,在夕陽的照射下,東州城被染上了一層瑰麗壯觀的色彩,如在畫中。不少市民紛紛駐足觀看,有的人興奮地舉著手機,或拍照,或錄像,記錄下這難得一見的黃昏美景。


    此時,馮耀先正站在東方路的人行道上,他可沒心思去欣賞什麽落日黃昏的美景,而是焦急地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大約3分鍾後,一輛白色的別克越野車停在他跟前。車窗緩緩搖下,他俯下身子朝車裏看了一眼,笑著打招呼道:“周經理,你來了。”說著,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就要上車。


    車裏的人指了指馮耀先手上夾的還未燃盡的香煙。馮耀先心領神會,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然後,開玩笑說:“周經理一看就是個講究人,不像我,是個大老粗。”


    周經理笑了笑:“上車吧,馮老板。咱們車上談。”


    “好,好。”馮耀先上了車,主動係上安全帶。


    白色越野車一路向北,穿過三個路口後,停在剛剛開張不久的藍雨咖啡館前。


    周經理停了好車,說:“下車吧。咱們到咖啡館裏,坐下來好好談。”


    “不用了吧。”馮耀先賠笑說:“咱們在車上,或者在路邊找個石凳坐著,不是一樣可以談嗎?”


    “談生意,就要就談生意的樣子。”周經理微微一笑,說:“走吧,我請客。”


    馮耀先嘿嘿一笑:“那,那就不好意思了。”說著,便下了車,跟著周經理進了藍雨咖啡館。


    新開張的咖啡館格調優雅,人氣頗高。兩人挑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各自點了一杯咖啡。


    遠處傳來優美動聽的鋼琴曲,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周經理輕輕地攪動著咖啡,不緊不慢地問:“馮老板,投資的錢都準備好了嗎?”


    馮耀先明顯有些心虛,笑著說:“周經理,實在不好意思,我隻能先拿出20萬,再多的話,就真的拿不出來了。”


    周經理愣了一下,手裏咖啡勺攪拌咖啡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咱們當初說好的可是40萬元,你這麽一下子就給砍掉了一半!馮老板,做生意可不能這麽言而無信呀!”


    “是,是,周經理說的是。”馮耀先陪著笑臉,說:“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我借給程建祥那個王八蛋的錢隻收回來10萬塊,剩下的錢還得兩年後才還請。另外的10萬塊,還是我好說歹說,我老婆才同意拿出來的。”


    “10萬塊?”周經理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那麽給你出謀劃策,難道你就隻要回來10萬塊?”


    “周經理,我真的盡力了。”馮耀先不由得皺起眉頭,說:“你不是說,程建祥被抓走了,他老婆崔紅雲很可能會托人說情麽。我就按照你說的,一直盯著崔紅雲。當天中午,崔紅雲就去了一中,我猜她肯定是去那兒找人想辦法了,就隨便編了名字做了登記,悄悄跟著進去了。


    我看見崔紅雲進了北教工樓,是一個男老師下樓接的她。那個老師我不認識,本來想找人打聽一下,結果在一樓大廳的光榮榜上看到了他的照片。那老師姓錢,叫錢伯均。我猜那個錢老師就是崔紅雲要找的人,我就又去盯著他。


    當天晚上,我跟蹤錢老師到了老味道酒樓,發現他找的人是法院的執行局長陳默雷,還在酒樓訂了包間。我一看機會來了,就花錢求著傳菜的女服務員進包間的時候,幫我偷拍幾張照片。沒想到那個服務員年紀不大,胃口倒是不小,張口就問我要3000塊錢,還說什麽一個人1000塊,絕不還價。


    就這麽著,我生生讓那個服務員訛了3000塊錢去。”


    這時,周經理插話說:“照片你不是洗出來,寄給陳默雷了麽。這麽重磅的照片,難道他沒答應你的要求?”


    馮耀先歎了口氣,說:“本來我也以為抓到了陳默雷的把柄,可等他們走了,我一問那個服務員才知道,請客掏錢的竟然是一中的校長閆好秋。


    你說,這個屎盆子怎麽扣?要是硬扣的話,我不僅要買通那個服務員,還得把前台的收銀員也買通了。就那個服務員,拍那麽兩張照片就要了我3000塊錢,要想再買通她,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呢。還有那個收銀員,能不能買通?花多少錢能買通?還都不一定。


    再說,就算這兩個人都買通了,萬一紀委真調查起來,誰知道她倆她們會不會露了馬腳,把我給抖摟出來?所以,我想了想,這個險還是別冒了,越冒越麻煩,越冒風險越大。這回,就算便宜了那個陳默雷吧。”


    周經理點了點頭,有些失望地說:“照你這麽說,這個屎盆子還真是不好扣呀。”


    過了一小會兒,他突然停下手裏的咖啡勺,說:“對了,不是還有那瓶葡萄酒麽。從照片上看,那應該是法國波爾多產的的葡萄酒吧。那麽高檔的酒,那個老味道酒樓肯定沒有!閆好秋請客,那個錢老師作為下屬,應該不會空著手去,我想,那瓶葡萄酒應該就是他帶過去的。你就沒想過在那瓶酒上做做文章?”


    “你以為我沒想過呀?”馮耀先越說,眉頭皺的越深:“拍照的第二天,我又去了老味道酒樓,本想找那個服務員核實一下,看那瓶葡萄酒是不是錢老師帶去的,沒想到她竟然不在那兒上班了。


    你說,我要人證沒人證,手頭就那兩張照片,就算我拿著那兩張照片去紀委舉報了陳默雷,閆好秋和錢老師也肯定會幫陳默雷洗清嫌疑。所以,舉報威脅這條路走不通,陳默雷也不會害怕,忙了到頭來也是白忙!”


    周磊微微一笑,話裏有話地說:“這條路走不通,你就不會想想別的路嗎?”


    馮耀先一聽這話,眼神裏立刻露出一絲盼望:“怎麽?難道周經理還有別的路?”


    “你就沒想過利用網絡嗎?”周經理反問了一句,見馮耀先似乎沒聽懂,他幹脆把話說明了:“你可以在網上發封舉報信,再配上那兩張照片,這就叫做有圖有真相。你仔細想一想,法院的執行局長跟被執行人的親戚在酒樓包間裏喝酒吃飯,這麽勁爆敏感的新聞,在網上肯定很快就會傳播擴散開,並且會引起洶洶民意,那樣,就會給陳默雷和執行局造成很大的輿論壓力。


    到時候,他們肯定會想法設法,不惜一切代價地幫你把錢要回來,如果他們辦不到,就沒法擺脫嫌疑,也沒法跟網民交代。你覺得,這條路怎麽樣?”


    馮耀先聽了,有些猶豫不決:“好是好,可這麽做會不會觸犯法律呀?我會不會被追究責任呀?”


    周經理淡然一笑,說:“造謠分為兩種,一種是明的,一種是暗的。隻有那些不長腦子的蠢貨才會明著造謠,到頭來不但達不成目的,還會因為造謠而受處罰。聰明人都是暗著造謠的。”


    “暗著造謠?”馮耀先有些莫名地問:“那你倒是說說,怎麽個造法?”見周經理不回答,他便知道,要想獲得答案的,是要代價的。他咬了咬牙,說:“這樣,隻要你這條路行得通,能幫我把剩餘的20萬討回來,我就把投資追加到50萬。”


    周經理這才說:“你發到網上的舉報信可以用質疑的口吻,內容可以這麽寫:案件執行期間,法院執行局長跟被執行人的親戚一起在酒樓包間吃飯,還共飲高檔紅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法官接受了被執行人的請吃?如果是這樣的話,申請執行人的合法權利還能否得到保障?”


    說完,他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問:“你仔細聽聽,如果舉報信這麽寫的話,裏麵有一句詆毀汙蔑的話嗎?”


    馮耀先不由地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這麽寫的話,話裏話外沒有一句汙蔑的話,可讓人一看,就會很自然地想到這裏麵有勾結,認為執行局長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軟,跟被執行人穿了同一條褲子。到時候,他陳默雷如果不幫我把錢都要回來,就很難徹底洗清嫌疑。周經理,你這一招實在是太高明了!”


    他想了想,說:“行,那我就追加到50萬。不過,我覺得不到那一步,還是不要把事情做絕的好。我還是先等等吧,看看程建祥這兩天能不能把第一筆錢還給我。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我再走你給我指的這條路吧。”


    周經理嘴角微微一翹,有些嘲諷意味地說:“看來,我剛才的話是白說了。像你行事這麽優柔寡斷的,難怪到現在還是隻知道守著個門頭過日子。”


    馮耀先並不生氣,反而嘿嘿一笑,說:“是,這麽著是發不了大財,但最起碼也沒什麽風險不是?”


    周經理白了馮耀先一眼,問:“那你投資我們明海科技,你就放心了?你就不怕會有風險?”


    馮耀先陪笑說:“市場經濟嘛,任何投資都有風險,但風險也有大有小。你們金石集團資曆雄厚,是東州的重點企業,你們譚總又是省人大代表,再加上你這個法律專家,投資你們的企業,我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月光奏鳴曲》進入了高潮,掩蓋住了馮耀先和周經理對話的聲音,沒有人在意他們,也沒人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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