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園村內。


    “哈、哈……”


    “啊嗚、啊嗚!哈、哈……”小白帶著小小白一路東拐西拐、不停地繞街躥巷,直至將追隨過來的小鄭明引領至一棟院落附近。


    “哈、哈……”轉出巷口後,小白便率先減慢了步子,隨之便帶著小小白一路朝著院子那邊小跑了過去。


    “這是……”望著不遠處熟悉的院落,後小白一步來到這裏的小鄭明不禁一愣地頓住了腳,但其自然心有靈光,隻腦筋一轉,便已經了然於心。


    福靈心至下,小鄭明不由一笑地看向肩頭的小黑,如是說道:“我猜是因為阿豹。”


    “嘶——”小黑輕聲嘶鳴,見它眼睛一直盯著院落的深處,也不知此聲表達的是何意味。


    “那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小鄭明一笑言過,便帶著小黑一道溜近了院子。


    此時,先一步過去的小白,也帶著小小白一塊光明正大的溜進了院子。


    此間,院中空落無人,其內裏的房門亦是大敞著,縱觀其內,就隻有“阿豹”自己孤零零地趴在那裏——它正懶洋洋地趴在門口的地麵上曬太陽呢。


    至於這“阿豹”,自然是那隻被小鄭明救回來的黑豹幼崽了——且看它酣酣地閉著眼睛,又愜意非常得輕輕搖動著尾巴,倒是沒有一點孤單的意思。


    而這座院子,正是老張家的住處。


    “哈、哈……”


    “啊嗚、啊嗚……”


    聞這兩道突如其來地喘息和輕吠,正趴在那裏假寐的阿豹頓時耳朵一豎、尾巴一停,隨之便慢慢睜開了眼皮、朝門口處看去。


    “哈、哈……”見阿豹看來,小白和小小白的尾巴也搖擺得更加歡快了。


    “咵!”見是小白和小小白到來,阿豹頓時目中一亮、一下子就從地上躥了起來,隨後很是振奮和歡快地趴伏在地上朝對方吼叫起來:“吼喔,哈——噢!”


    “哈、哈……”隻這一打眼,小白和小小白便來到了阿豹的跟前。


    “哈噢、哈噢!”阿豹很是開心,一下子就從台階上躥了下去,隨後東一撲、西一拱,又左一抓、右一撓地繞著小白和小小白鬧騰起來。


    “哈、哈、哈……”小白小尾巴快搖地躥上了台階,隨後便將嘴裏叼著的肉骨頭放在了地麵上,繼而便往那裏一趴,歡快地吐著大舌頭喘息起來。


    “哈——唔!”見到那肉骨頭,阿豹頓時目中大亮地撲咬了過去,極盡玩鬧之能樣地抱著肉骨頭撕咬了起來。


    “啊嗚、啊嗚!”小小白也跟了過來湊熱鬧,學著阿豹的樣子從中分食。


    院門口。


    看到這邊的情況,小鄭明不由一怔,隨之便笑出聲來:“嗬嗬……”


    “啊嗚!”見到站在門口的小鄭明,小白歡快地搖了搖尾巴,且朝著小鄭明招呼了一聲。


    “哈哈哈……”見之,小鄭明頓時眉開眼笑,但他卻沒有進來,隻是歡笑著向小白揮了揮手,隨之便轉身小跑著離開了這裏。


    “哈——!嗚——!”阿豹伏在地上左一撲、右一趴地嚇唬著小小白,但小小白卻並不受怕,隻顧著趴在那裏埋頭啃骨頭,令得阿豹愈發興起地跳脫了起來,開始撒潑犯傻式地搖起頭晃腦袋,且不斷張牙舞爪地去試探和扒拉它……


    小鄭明心中歡快地跑在村裏的道路上,這一路上無人見到,隻有烈日當空遠伴,屢屢炊煙繚繞。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寧靜而祥和,直到他從小路上跑出村子,仍能從後方聽聞到不知誰家公雞那不合時宜的鳴叫。


    酉時,天已涼了。因不現落日,天且亮著。


    唳——


    有飛鷹自遠方來,於高空幾經盤旋後,逐掉頭飛向遠山。


    竹林別院,後亭。


    此間,小鄭明正趴在石桌上抄錄經卷,他以左手壓著書冊,不時對照著卷中的文段循循書寫,看起來,專心致誌又樂在其中。


    而小黑,正懶洋洋地趴在書冊前的桌麵上進行休憩。此時,它的肚皮已經不再圓滾滾的了,雖不知它如何能消化的如此之快,但這世間,本就充滿了諸多未知。


    室內,砧台前。


    騰!


    一錘落定後,鄭宗微一笑地矚目看去。


    見那鐵塊赤紅通透、纖質不染,他亦由衷滿意,慢慢地撤下鐵錘,露出舒心地笑容:“唪。”


    室外,石桌處。


    “嘶……”小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小鄭明手中的毛筆,它時不時吐露出自己的信子,仿若是在催促和打發對方。


    “唪。”見之,小鄭明不由一笑,也並未過多管顧對方,任由其一個人在那裏自娛自樂。


    不遠處,有一顆老柳,正枝繁葉茂時,卻無人予以過多的關注,顯得有些孤零。


    “唳——”雄鷹自東南而來,經由小鄭明前方的高空出現,又自他的眼前和頭頂飛過,去往西北。


    雄鷹雖過,但它來去時的風采,卻令小鄭明印象深刻,為之仰望和側目。


    當鷹擊長空而去,小鄭明便也隨之撤回了目光,當那最後一筆落定,小鄭明一經審視後也甚覺滿意,不由眉開眼笑地掀揚起了自己的嘴角。


    此後,他才笑盈盈地將手裏的筆杆擱置回筆架上。當他開始動手收整那些抄錄得滿滿當當的紙張時,且發現,在這些紙張的最下麵,還壓著一張對疊了好幾次的折紙。


    “唪!”餘光掃到這折紙,小鄭明不由一笑,隨之也不管手裏的那些抄錄了,轉手便抄走這張折紙、起身向室內跑去。


    “爹爹!”跑去時,小鄭明喜不自勝地歡呼著,且高高地揚起手臂,向那邊展示自己手裏的折紙,也不管裏麵的鄭宗有沒有聽到或看到。


    “唳——!”


    然,飛鷹長唳,當空而下。


    那本飛去的雄鷹,不知如何去而複返,它且從西北處來,自屋頂上方的高空俯衝而下,又從小鄭明的頭頂上方俯衝而過,隻小鄭明一眼抬起時,還不曾看見它的身體,它便已經自小鄭明的頭頂飛掠了過去。


    那去向所在,令得小鄭明一怔後為之震驚!


    “小黑!”當其豁然轉身時,那雄鷹已將小黑從石桌上擒走,它利爪之鋒銳,竟將小黑歇身處的石頭桌麵,都鑿出幾個坑窪!


    呼——唔!


    雄鷹振翅舞風起,卻於鷹擊長空時如遭電擊!隨之鷹落當空……


    此一變故,是因小黑在慌亂掙紮時使出的一記毒牙!


    這一記毒牙,咬在了雄鷹的腳踝上,它足以致命!但小黑,也因此一擊而自食惡果——那雄鷹因足部遭受痛擊而錮死了雙爪,其迸發出的力量之大,竟將被它擒在爪中的小黑生生鉗斷!


    呼……


    鷹落,於空中化為死灰……


    蛇墜,三段白綢應為血……


    啪嗒……


    當雄鷹的身軀在轉瞬之間化為餘燼時,小黑的屍身也隨之跌落在地上。泥土芬芳,更平添三分血豔,刺人眼目……


    ……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自小鄭明跑向房屋,直至此時鷹死蛇亡,無非兩個呼吸間而已。


    “怎地?”此時,鄭宗才剛扶著門框從室內走出來,他還一臉輕笑,手裏正拿著一塊沾染著水珠、且冒著煙氣的鐵塊。


    但當他看見小鄭明巍然不動的背影時,他臉上的笑意也頓時僵硬下來。當他順著小鄭明的方向看去時,才現那一地血跡,猶見小黑那黑玉之目中,光彩消逝……


    這一幕,令他沉默,笑意全無。


    “小、黑……”小鄭明怔怔地望著小黑的屍身,那每一段,都令他無法置信,讓他迸出痛苦。


    他有些不能承受,亦不太願意相信真實,隻能艱難地轉過頭去,似求證也似乞求般的看向鄭宗:“爹爹……”


    鄭宗沉默,他目中的痛苦、悲戚、憐憫和絕望,令他不願去看,他眼裏積聚的淚水,更令他不忍再看下去的垂下了目光。


    父親的舉動,更勝言辭,令小鄭明倍感絕望,他幾忍不住哭聲,於是轉身就跑地朝著小黑的屍身衝了過去:“小黑!”


    嘩啦!


    當他轉身跑去時,有一張折紙從他的手中丟棄。當鄭宗循聲看去時,那紙張已在風中鋪展開來——那是一張紙畫。


    畫中,有他,有他,也有它。


    他輕輕地摟著他的肩頭,微微輕笑著;它昂首挺胸地盤紮在他的腦袋上,顯得好不神氣和威武;他歪著頭,雙手如寶瓶狀的托著腦袋、護著它,在笑也似炫耀。


    一張畫,內容簡單,也些許潦草,畫工亦不算中等,隻筆墨素描,卻也神形具備。


    當小鄭明跑到小黑的屍首所在處,這張畫紙,也飄飄搖搖地落在了地上,掀不起一抹塵土,更泛不起一絲漣漪……


    “小黑……”隻這一小段距離,就已經令小鄭明淚流滿麵,當他慌慌地跪倒在小黑屍體的近前時,已然淚水泛濫。


    “小黑,你醒醒……你醒來……”小黑早已沒了聲息,因它齊要害處被整個截斷,是以,任憑小鄭明如何用手指扒拉它,它也不會再有反應了。


    嘩。


    聞其聲,是鄭宗從那裏拾起畫紙——他深深一望,便默默地收起了畫紙,並隨之向小鄭明走了過去。


    “小黑……”小鄭明抽噎著癱著手,他隻望著小黑頭部的那一段屍體,哽咽著喚著對方的名字。


    可它總也不動,更別提向平日裏那樣給自己傳來回應。


    有身影掩來,是鄭宗停在了他的身邊。


    他駐足未語,似心有遲疑,但終是不忍,便將右手輕放在他的肩頭上,聲色複雜地輕語道:“算了……它——已經死了……”


    他話裏行間,亦顯得艱澀和悵然,隻聽在小鄭明的耳朵裏,隻是徒增傷悲和悔意。


    小鄭明強忍眼淚地抿著嘴巴,父親的言辭,令他不能相信:“我不信……”


    言及此處,小鄭明突然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隨之便將小黑的三段屍身捧起來捂在手心裏、擁進懷中,繼而就要抱著小黑起身離去。


    “子明!”見之,鄭宗頓時便一把摁住小鄭明的肩頭,急出於憂而生溫怒地擲聲道:“它已經死了!誰都救不了它!”


    “我不信!——能醫好……”小鄭明聞之便反口相駁,隻聲中哽咽,隻是,他實在沒有理據來說服自己,隻好回頭向自己的父親求證:“定能醫好,是否……”


    見他目中交織的希翼、絕望和無助,鄭宗隻感到心痛萬分,逐深深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見之,小鄭明眼中和心中的希望與期盼,頓時被絕望吞沒,他強忍的淚水近乎崩解,且見他忽地掙開鄭宗的手掌便跑,頭也不回地擦著眼淚哭喊道:“我不信,你騙我!”


    “阿明!”見之,鄭宗頓急,然他手已伸了出去,卻又收住了腳步。


    小鄭明用左手捧、抱著小黑的屍體,他一邊用右手著擦眼淚,一邊在心中說服自己道:“醫老醫術精湛,見識多廣,他連早孕的小白都能醫的好,又怎麽會醫不好小黑……”


    然,他隻顧望著懷裏,卻不見那石凳在前,致使自己碰撞到石凳而一跤摔倒在了那裏。


    且,因他摔倒的緣故,小黑帶頭的那一段屍身,也從他的指縫裏拋了出來——雖然他在摔倒的一瞬,便用右手去捂住了左手。


    “小黑!”他不知腿上傳來的痛感,隻看到小黑掉落出來的屍體,便令他倍感驚怒和懊悔。他伸手便要去抓那段屍身,且為之撲抱了過去,但卻差之毫厘。


    啪嗒。


    小黑的屍首軟趴趴的跌落在地上,且因受到震蕩,還自其口腔內迸出一縷黑血。


    然,這黑血不出還好,此血一經出現,小黑的那段屍首,竟仿若受到這黑血的腐蝕般,突然開始了緩慢地腐朽和消蝕!仿若其上,正在焚燃著一團無形之火!


    “小黑……小黑!”見狀,小鄭明頓時大驚失色,慌忙用手將小黑的屍首抓了回來。


    呲——!


    那黑血的腐蝕性極強,隻這一瞬間的接觸,他手上那些沾染到黑血的皮膚,便瞬間被腐蝕掉了一層!令他的右手血肉模糊……


    這黑血,雖對小黑自身而言奏效緩慢,但對旁人旁物,卻可見一斑!


    “你!”見小鄭明仍捧著小黑的屍首不撒手,鄭宗可謂又急又氣,但末了,也隻化為一歎。


    “小黑……”小鄭明滿目絕望和無助地望著手心裏的小黑,而那腐蝕的現象,也在這一瞬間突然地劇烈起來!


    嘶——!


    刺耳的嘶鳴聲下,非但是小鄭明右手裏那段連帶著小黑腦袋的屍首,小黑另外那兩段被小鄭明摟在懷裏的屍身,也突然開始了快速的自噬和消融!


    “小黑……小黑!”小鄭明目光慌亂地望著這突發的現象,他不知如何是好,隻感覺腦中一片混亂,而隻這一瞬之間,這三段屍身,便已經血肉全消、如若沙彌,隻剩下了森森白骨。


    嘶——!


    沒有煙氣,但腐蝕之聲,卻愈發刺耳。


    “不行……不行!”眼見這一切發生,小鄭明心生絕望,他又急又亂,渾然不知自己的手掌也已被腐蝕到顯露出些許白骨,當情急之下,他突然目中一亮,仿若抓住了什麽救命的稻草一般,忙將小黑的三段屍身全都輕放在了地上。


    此後,他慌忙地伸出雙手,不斷對著那三段殘骸施壓,淚如泉湧而無助地哽咽道:“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起死回生……”他一直念叨著、命令著,卻越來越絕望,眼前也越來越模糊。那止不住的淚水,泛濫了他眼前的世界。而小黑的殘骸,也開始了最後的消弭。


    “唪鞥!起死回生、起死回生,起死回生——鞥鞥鞥……起死回生……”他抽噎著抹了一把眼淚,仍是不肯放棄,但直至那屍骨消弭,也沒有任何作用,更挽不回一絲骨碎。


    “起死回生……”他淚聲俱下,不間斷地用手臂擦著眼睛哭泣,隻是無用,那念念無終的話語,隻令他更加絕望和傷心。


    “啊啊啊——起死回生——呃啊啊……”他忍不住仰麵大哭,哭訴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即便有手臂遮住他的眼睛,仍能看到那些擦不淨的眼淚從他的臉上流淌下來。


    他從未如此傷心,更不知那種絕望,但於今時今日,他體會到了所有失去的意義。


    鄭宗走來,隻輕輕地扶著他的腦袋,令他可以靠在自己的腿上。他不忍見他如此模樣,隻得仰頭望著天上。


    “讓它去吧……”他目光複雜地望著天空,道出的一句話中,充斥著惆悵與失落。


    “起死回生……”小鄭明哭訴著擦著眼淚,他的心中滿是懊悔和自責,若不是他急於向父親炫耀自己的畫作,絕不會令小黑平白遭這種惡果。


    鄭宗口齒微張地釋了一口心氣,後目光遊移、閃動地觀望著遠天際處,於心緒黯然時呢喃道:“再——伴我三年吧……”


    “啊啊……”境已逝去,哭聲猶泣……


    ……


    黃昏落幕下,老柳作墓房。


    小鄭明一捧土、一捧土的為它埋葬,像是那隻蝴蝶,隻是沒有這般痛傷。


    鄭宗背對著他,負手站在老柳蔭外的地方,他閉著眼睛,已不願再去觀望。


    有風拂動他的衣衫,和其散落在額前的發絲,不經意間,也令人覺察到幾許滄桑……


    是夜,廂房,隻傳來一人得不到回答的問話聲:


    “爹爹……”


    “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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