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園村南,一高地前。


    此處距離村落已經很遠,且地勢也高出不少,但仍能一眼將村子看個全麵。


    鄭明默默地站在這高地的前沿,他一路從村中跑到這裏,始終都沒有回頭去看,隻怕一眼回去,便不敢離開。可到了這裏,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意念,隻想再多看故土一眼,在離開之前。


    這一眼太長,良久、良久。


    到最後,鄭明又深深地望了最後一眼,才默然轉身地離開了這裏。


    一步踏出,他便再無後患,當他仰起臉龐迎向陽光時,已經恢複了平常的笑臉。


    逐背掛長劍,再斜挎盤纏,後手撫著腰間的酒葫,一路向著遠南的宜州城疾馳而去。


    “子明,既你意已決,為傅亦隻能相同……待去時,你攜我書信一封,遇州城而覲,可予通關……”望著手裏的一紙信封,疾馳中的鄭明不由為之沉默,眼前,似又浮現出夫子的和善。


    但念,當斷則斷,他隻搖頭拾整好心緒,便將信封揣進了懷裏。逐一眼巡望後,便重新調整了方位加急趕去。


    在夜幕前,他要先找到一處棲身之地。


    ……


    風國,地廣人稀,尤其北境一帶,除卻境邊的重點要塞之外,便隻有幾處與要塞遙遙銜接的城池與村鎮,且彼此之間相隔甚遠。


    而宜州城,則屬於西北邊境內的三座城池之一,且最靠近西北邊界。它下轄五個鎮落,但隻有石豐一鎮位於它的北側,其餘四鎮,皆在它的身後。


    而此時,鄭明實則已經逾過了石豐的地境,距離宜州城,已經遙遙在目了。


    嘩!


    夜幕初臨時,有暴雨傾盆而下,令行至山林一隅的鄭明不得不停下路程,尋一處山洞棲身避雨。


    嘩……


    山雨瓢潑,衝刷下道道泥水與石流,在山坡上衝刷出不少鮮嫩的枝丫。


    啪嗒!


    有微弱的敲擊聲從山洞裏傳來,隨後便見火光微弱。當阻在它跟前的鄭明轉開坐下後,那篝火也慢慢地溫熱了起來。


    這一夜,許是冰涼。


    啪。


    火焰燃裂了枯枝,發出微弱的聲響,但也散發出更多的溫熱。


    小鄭明抱著雙膝坐在那裏,他隻默默地望著火堆,任由焰火在臉上撲騰、在目中搖曳。


    不多時,有微弱的窸窣聲從旁側傳來,鄭明側目看去,見是一隻蠍子從角落爬來。


    這蠍子尚小,又黑又嫩,它一路舉著兩個鉗子、勾著尾針,直爬行到火堆前停下取暖。


    觀它一眼,鄭明便收回了目光,又轉目向火堆上,不再看它。


    啪。


    火堆搖曳,勢頭漸漲,將那蠍子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搖曳得極大,很是鋪張。


    隨光影下,又見石壁下有一段粗壯的軀體橫躺。觀其鱗片細密有光、腹部飽脹,應是一條正在消化的巨蟒。但不見頭來不見尾。


    一夜冰涼,但,也寥有慰藉。


    ……


    當天光亮,鄭明便抬頭看向洞外的天光,顯得有些遲鈍。此後,他便起身離開了那裏。


    當他從蠍子身上跨越過去時,那隻在那裏停留了一夜的蠍子也似被驚醒,逐慌慌調頭、逃回向自己的家門。


    隻有那條粗壯的黃蟒,微微甩動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似在向那離去的人兒送行一樣。


    鄭明扶著石壁走出山洞,且在那裏張望了一眼天上和遠際的景況,見確實已經雨過天晴後,才微一笑地離開了這裏。


    一路無話,直到宜州城下。


    宜州城,黑石築建,城雖不大,然城樓也高足七丈,不可謂不穩固巍然。


    此間,半午,有進城者絡繹不絕,大排長龍將過檢。而鄭明,亦在此列。


    前有商隊過檢,許是所運事物不合綱常,領頭的商賈掐媚連連、打算暗行好禮了事,卻遭到城衛冷臉,非但貨物悉數遭到扣押,連同整隊人馬也被帶離調查。而商賈先前遞送上的腰牌,也被記事在大簿上記了一筆,可謂淒慘。


    見到那些從車架的蓬蓋下麵顯露出一角的白色編織袋,鄭明粗略一想,猜測應是私鹽一係。畢竟臨北境處有一鹽田,時常有不法之徒伺機而乘,想從中謀些私利。但從彼地繞來這裏,倒是有些太過不遺餘力便是。


    不多時,也輪到鄭明過檢。


    “大人。”至隊前,鄭明微微一笑,向剛剛“目送”完前人離去的衛隊長輯手見禮道。


    “嗯——?”聞言見狀,衛隊長不由一愣,四下巡視了一眼後麵的長龍道:“你家大人何在?”


    “唪。”聞言,鄭明微一笑,逐立身挺胸笑答道:“小子(zi)一人,無家屬陪同。”


    “嗯?那——你欲去往何處?又——何來此地?”衛隊長一怔,在與旁側的記事麵麵相覷了一眼後,怔怔然地問道。


    鄭明一笑,誠聲輯手道:“小子從遺園村來,意去往扶風,但先來拜見上尉將軍程威。”


    語畢之後,鄭明便隨之從懷裏取出夫子寄托的信件,呈予對方。


    “這……”見鄭明不似言笑說謊的模樣,衛隊長不由得感到有些犯迷糊和莫名其妙,但也僅是細細的打量了對方一眼,便眉頭微皺地將信件拿來一看。


    雖不知信中如何所書,但那衛隊長隻粗略一看後便目中一凝、麵色頓變了少許。


    見之,鄭明亦不由為之一怔,但並未多言,仍保持著笑臉。


    在神色逐漸肅穆地將信件詳細一覽後,衛隊長又狐疑不定地上下審視了鄭明一眼,隨後才神色鄭重地收整好手裏的信件,同時,對旁側的記事道:“我需回府一趟,這裏暫且由你負責。”


    “呃,好。”記事一怔,雖莫名其妙不解,卻也沒有多問,而是轉身向城門口的衛隊招呼道:“三兒,過來檢查,門口讓他們三個負責。”


    “啊?我?行吧!”三兒的一頓反應讓人感到有些啞然和莫名其妙,但他總歸是老老實實地跑了過來。


    與此同時,衛隊長也正色道地招呼了鄭明一聲:“你隨我來。”


    言罷,衛隊長便轉身向城內走去,且扶著腰間的佩劍,步態急急。


    見之,鄭明感到心中一重,便向記事輯手一示,隨之便快步跟上了衛隊長的步子。


    當二人入城去,城外也恢複了正常的秩序……


    城內。


    二人一前一後,間中未有停留,一路直通向城主俯而去。


    二人一路未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衛隊長隻是在前領路,雖見不得他人前的麵部表情,但通過有行人路遇過時向其打招呼,卻隻換來他單一點頭後的路人的反應來看,想必亦是不同尋常。


    以上這些,鄭明自是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但並不妨礙他偷閑中觀賞城裏的境況。


    宜州城,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大的城市,內裏的一切,自然遠非石豐小鎮和遺園村可比。其內非但人氣鼎沸,熱鬧程度也不一般,且整體的秩序也相當井然,一無占道營商者,亦不見擁堵現象。


    且城中,還分左、中、右三道,其中行客,皆行右道,而中間的主道,則隻有鄭明和衛隊長二人沿行。


    說實話,鄭明從小到大,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陌生的麵孔,但,卻不覺得疏遠,反而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


    可能,這就是這座城的氛圍和習性。


    一路無話,雖他見識了不少新鮮。


    城主俯,坐西向東,位於宜州城的中院,於東南西北四大道的中心交叉點上,與其他城池一致等同的建築、等同的風格。因所有負城務有職的人員,都在俯中都住地,所以城主俯的占地麵積亦是不小。


    城主俯,大門外。


    臨近這裏,路上已經行人漸疏遠,再向近裏,就隻有在崗的四名門衛值守,另有兩路負責在院外巡邏的巡邏隊正好從正門前交錯而過,後紛自巡向左右兩側的轉角。


    剛見左路的巡邏隊轉入拐角而去,門口的哨長便眉頭一皺,隨之快速側目、凝神看向前方的正東路。


    來之二人,正是衛隊長和鄭明無疑。


    這二人,並非從正門前的正東路而來,而是從正南路上拐過來的,但饒是如此,也被這哨長一眼察覺。


    見衛隊長帶著一個孩子歸來,哨兵不由一怔,也趁對方過來的這個功夫,把鄭明打量了個詳細。


    “金隊長。”當二人至近前,哨長微一笑地上前一步,抱拳言笑道:“怎地帶來一個毛頭小夥兒?莫不是……”


    言及此處,哨長又大有深意地上下瞟了鄭明幾眼,道:“這小家夥兒犯了什麽渾事兒不成……”


    聽聞這話,鄭明不由一怔,心中也感好笑,便向對方點頭一笑,以示禮貌和回應。


    “唪。”見之,哨兵微顯笑意,逐轉目看向走到自己跟前停下的衛隊長。


    見衛隊長停步,鄭明也收住了步子,但還與二人隔了一段距離,沒有上前。


    衛隊長一笑,如實道:“非也,此子有人舉薦,需見程將軍一麵。”


    “哦?”聞言,哨長稍一怔,後忙讓出前路道:“程將軍正備外出,要去接應城主回府,如此你可要快些了。”


    衛隊長深笑點頭,逐轉頭向鄭明招呼道:“你隨我進來。”


    鄭明輯手點頭,又一笑向哨長輯手一示答謝。


    哨長一笑,並未多言。


    見此,衛隊長微一笑,便向哨長點了點頭,隨之便轉步向俯內走去。


    見之,鄭明跟上。


    “唪。”見幾名哨兵向自己點頭打招呼,衛隊長也點頭笑回,但就此一笑帶過,不好多言。


    在路遇過哨長身旁時,鄭明又向其微微側首點頭,且對幾名隻盯著他看的哨兵也不例外,顯得極是謙遜。


    當二人進入府中後,哨長又盯著二人的去路看了一小會兒,而後又相繼與幾名哨兵對了個眼色,這才忍俊不禁的哄笑起來。


    “哈哈哈……這小鬼,怎背得一具大寶劍……”


    “我看不錯……若是召進府中,可搶入咱們侍衛隊,莫讓老金和老驢爭了先機……”


    “嗬嗬,蠻有心性的小家夥兒……”


    “唪,也許吧……”聽聞幾人的笑談,哨長一笑帶過,隻望向二人前去的府中深處,不知作何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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