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蒼峰,浮雲宮。


    宮闕盤踞如準鏡,浩浩中院四方亭。


    四道長廊聚亭下,千宴萬筵朝正中。


    【這一派縱觀中院,整個宴區倒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田”字宴。而南北兩大區域的宴客之桌位,自是統一麵朝這“田”字中間的一橫。】


    然,這中心亭下卻唯有一尊爐鼎,乃見三香擎立突燃紅。


    噌!


    可不等香火飄煙去,卻突有一人從北廊道的盡頭飛掠而來!


    呼……


    不等鄭明目亂再凝,來者已然在香爐的正南側執香敬拜。但,他隻深敬一禮至三息便即刻挺正身姿以用右手攬掃開衣擺,這才一步上前,乃鄭重其事地用雙手將香火安插在爐鼎之內。


    但在香火上罷後,該人又深深閉目地俯首一敬,這才嘴角一掀得掀開衣擺轉身,以麵向整個南半區的星域英豪:“諸位……”


    白發三千束披背,鶴眉童顏堂堂身。


    黑色錦袍紅喜紋,手一側舉現酒樽。


    此人,正是許氏本宗的太上長老:許宮然。


    呼。


    許宮然手中托拿著的酒樽才剛剛顯現凝實,四大宴區之內的宴客們便紛紛飄然起身,乃齊齊向許宮然深一頷首示敬。


    縱觀之下,區內宴客或是雙手背負者眾多,也絕無任何一人作出任何禮式,但眾人麵上的莊重和態度上的敬意卻如出一轍,包括鄭明,亦是如此。


    【事實上,鄭明、卓文遠和常成三人正是在東南區的正中間並筵一處。血元子的筵席則被孤立在西北區的正中間,周邊一丈之內乃不見靠近者。早先那位禦浪而來的藍發修士,則選擇了位於東北區最後一排筵桌的中間位。至於漩渦老禿驢,此人的筵桌乃在西南區的東北夾角,即第一排的右一位,可謂是正正好好的跟中亭做鄰居。】


    “唪。”但見群雄誠然,許宮然便不由微微一笑,隨後便用雙手並舉著酒樽以向前人執酒禮:“話不多言,感之不盡。”


    “唪。”眾人微微一笑,多數人隻是輕輕一拂衣袖便見案上的酒爵自行飄來,更有人憑空舉出了酒爵,或者輕輕翻抬一手便令酒爵懸浮在前,乃齊齊執酒禮敬向站在亭中的許宮然:“請。”


    “唪。”許宮然灑然一笑,隨後便豪舉酒樽一飲而盡,乃以空杯環示:“請。”


    眾人略一頓首,隨後便紛紛舉酒飲盡,這才微微一笑地以空杯示前。


    許宮然輕為失笑,但隨後便禁不住仰麵暢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九成來賓都敞懷大笑,便是鄭明也與常成相視悠笑,不過有人喜靜隻輕然微笑。尤其是這邊的血元子,竟然在微微搖頭後當場甩消了手中的酒爵,乃款款落座。


    “唪……”許宮然灑然搖頭,隨後便一拂大袖地轉身走向了血元子那邊:“客套已過,諸位無須顧我,落座請酒便是。”


    言及此處,許宮然又突然頓步作留,乃笑嗬嗬地回頭一巡道:“但——若是酒不盡興人先離……某不答應。”


    “唪。”眾人微微一笑,不少人更是在此之後仰麵歡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唪唪……”許宮然悠笑搖頭,隨後便優哉遊哉地晃去了血元子那邊,但一路上卻不忘向近見者客氣點頭。


    “唪。”遠見如此,卓文遠便不由搖頭一笑,隨後便輕輕掀托起衣擺安然就座。


    見狀,位居兩側的鄭明和常成便不由相視一笑,便就此安然坐下自斟酒。


    當許宮然飄然去到血元子所在的桌前時,在場近二十萬的宴客也落座完畢,所謂傳音論道、歡笑相邀,仙果佳釀自然不能少。至於山珍海味?修士早已不食那些糟粕了。或者靈禽奇珍?亦罕有修士會去獵食,更犯不著如此。


    事實上,一旦個人的修為到達了一定的高度,但凡攝取到一絲與體本相異或相駁逆的物質便會浸染到自身的體脈,雖然祛除這些物質極為簡單和輕易,但既然能夠世出淤泥而不染,又何必塵霾覆霓裳?


    這一場宴會名義上是為許宮然賀道,但眼下已然變成了星域集會的論道場。


    莫說鄭明在筵酒旁聽中獲益良多,便是卓文遠也不時點頭作思,可見萬般修為道不同,但然相互印證也相通。


    至於許宮然,他倒是與血元子相談頗久、對飲頗久,直到最後二人同是點頭作思後他才啞然一笑地離席去往了藍發修士那邊。


    相對於血元子的淡漠和清冷,藍發修士倒顯得頗為儒雅和坦蕩,也是與許宮然相談甚歡,直到最後二人相敬一樽後許宮然才悠悠起身地去往了漩渦老禿驢那裏。


    然,漩渦老禿驢一直息怒無常、情緒多變,在跟許宮然對飲論道時常常都是:上一眼還在皺眉打量著對方但下一眼卻突然震怒非常,這一息才剛剛陰沉撇嘴但下一刻便哈哈大笑,以至於笑著笑著又悲痛懊首,這才剛剛笑著搖頭卻又突然變得百無聊賴,乃至於最後酣然打起了瞌睡。


    對此,許宮然隻悠悠搖頭一笑,隨後便起身去往了卓文遠那邊。


    也確如許宮然此前所言,在場近二十萬人都沉浸於同旁人論道或者與遠外之人傳音論證,旦是論罷一巡便舉杯相敬而共飲,乃不曾有任何一人離座尋他或者去往別處勸酒共飲,隻是在彼此觸目或者有遇時才彼此點頭一笑。


    麵對許宮然的到來,卓文遠隻向對方頷首一笑便引手請座,許宮然也是頷首一笑便在對案席地而坐,也直到這時,他才跟坐在卓文遠兩側的鄭明和常成相互點頭一笑。


    許宮然與卓文遠相談甚久,但二人多是引證彼此在道涯中的感悟和認知,以及近來滋生的道惑和萬道萬法的見解,更少有建議出口,多是以此為思,思而再論,亦不曾提及如何提升修為境界。


    但也正因如此,才讓鄭明開始反思己道、引證己道、印證己道。


    雖然自己與寂滅宗結有死仇,但鄭明卻對許宮然生不出什麽反感之心,甚至忘了對方的身份,更莫說仇恨。至於其他的一切相關,在這場論道開始時他便沒有再去思考過,如今更是完全沒有心念想起。


    論道,有一種魔力。


    它會讓人深陷其中而渾然忘我,以苦思冥想而不知流逝。


    夜深人靜時的突然放空,奮筆疾書後的窗外思索,遠望天地的心緒起伏,孓然一身時的欲念歸心……在這無盡的曆史長河中,在這無盡的蒼茫界宇內,有太多的生靈在以自己的方式論道。


    何為天,何謂道。何,本我?


    這是修士窮極一生都想要印證出來的東西,但每當一人以為自己得到答案時,這答案卻又變成了新惑,難以為新知若何。


    然,這並不是一種執念,而是一種比之執念還要根植於心、還要根植於性的求知欲。它並一定要去弄清楚,也不會有人死死的糾結於它,隻要能夠更接近本質,隻要能夠更接近“道”,任何的努力便是值得。


    天外天,山外山,百人眼中千般變。


    樓外樓,黃昏後,悟道之士無人愁。


    但,常有人固步自封。而這,是來自理念上的認知所導致。


    在一座認知組構成的世界裏,有太多無形的因素屏蔽生靈的感知。而對於修士而言,這種固步自封則是一種極為危險但卻又無從得知的厄種。是以,修士才會通過悟道、論道、證道的方式來解開這層加封在自己身上的無形枷鎖。


    古往今來,有太多的修士因為認知不全而“修為”止步。當然,這種修為不是能力或者靈力上的修為,而是一種“心上的修為”,或者“思想上的修為”。


    畢竟,單以“靈修”來說,即便是一生都盲從於認知上的缺陷來修煉也不會如何限製到靈力修為的進步和發展。因為即便是再無知、再沒有天賦之人,隻要他跨進了這個修行的門檻,隻要他認準自己的“靈係”往下走到底便多有成就。無非歲月時久、成就高低罷了。


    而一旦能夠認知到事物本源或者萬物本質,那麽便是一介凡人,也能夠輕易的引道改命。


    對於修士而言,這是一種最好的修煉方式,也是最有可能印證出“道”的方式。


    因為隻有認清了它,才能輕易的看到它。也隻有明悟了它,才能掌握它。


    是以,修士才會在修煉靈力的同時久而冥思、沉心悟道,才會在修為可用之後去親身遊曆、去切身認知、去問心悟道,去探尋和感悟自己這一脈的天道存在和大道之痕。


    這一類修士,修心問道,被稱為——修真派。


    丹鼎派、聖魂派、魂修、禦靈、異能……世間存在的修行派係龐雜無盡,修行曆程也不盡相同,強弱差別更是不一而足,但到頭來,都將歸於一道:修真。


    何為真?


    天,道,我。


    三者之間的關係,沒有生靈能夠完全透析。它如同一條首尾串聯的冥引,看上去隻是一個簡單的線圈,但當你以為看清它、看透它時……它卻又具現出更加細微的體態。那些交織組構成整個線圈的無盡細絲,一如當年秦啟放大羅盤時的景象,看不穿,看無盡。


    修無盡,道無涯,怎知本我字中畫。


    但……沒有人會去糾結於它。他們隻會去追尋,去感悟,去印證。


    一如前述,非是必要得到者。


    然……有那麽一人。


    想看天之盡頭……


    想瞰腳下天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I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殷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殷讓並收藏黃I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