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沙黑的眼睛有些濕潤,這不但是知音,這也是一種信任,他本來平時有細嚼慢咽的習慣,今天也學著陳子誠風卷殘雲,也在不到半刻鍾解決戰鬥,骨頭也是光禿禿的。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眼前的案幾,哈哈大笑,這還不算,站起來又是一陣撫掌大笑。


    接下來兩人又吃了酒,天朝酒,天朝西域的葡萄酒,貝紮國黑麥酒,撒爾國原漿酒,哈烈國的大麥燒酒。二人吃得爛醉如泥。


    一縷陽光照進來,刺激了陳魯的眼睛,聲聲鳥鳴傳進來,陳魯定了一下神,自己就睡在這個客廳裏,身上披著一件哈烈國羊絨毯子,文袋和青龍劍就在手邊。看阿沙黑在長椅上睡得正酣。他心裏湧起莫名的感動,這才是信任,是對敵人的信任,對敵人人品的信任。


    陳魯知道,一定是阿沙黑有話,沒人敢進來打擾,他走過去,把自己的毛毯蓋在他身上,拿起物品走出來,告訴門口侍立的下人,走出了大院。


    來到三道牌樓這裏,他感覺有些頭暈,但是渾身舒暢,天遼地闊,青天白日,暖融融的陽光很溫柔地在身上撫弄著,像是一隻嬰兒的小手在抓癢,有一種滑絲絲、欲說還休的感覺。


    陳魯心情大好,回頭看了一下相國府,心裏也有一種滿足感,明天即使是一劍封喉的仇敵也不枉此生了。


    “大堂山上,寰宇十方……”他突然想起來這個寰宇正氣歌,哼唱著縱身躍起,回到車扯禿。


    他在沒人處降落下來,這裏在下雪。他感到好笑,夜來還感歎,陰了一天不下雪,晚上還真就來了。不是飄落的雪花,好像是凍雨一樣直接砸到臉上,帶來一陣陣涼意,這涼意直透心脾。他走到大門口,看見箭樓上掛起來白幡,大營門口的四對紅燈籠也糊上了白紙。


    這是經常的,隻要是使團死了人都用這種方式表示哀悼。老七,這是李達想安撫人心的手段,這個閹豎老官僚,最懂人心。


    多剌在門口值哨,趕緊過來見禮,聲音有幾分悲涼和沮喪:“大人,納蘭姑娘沒了。”


    陳魯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多剌,多剌又說了一遍,陳魯點頭歎息,微笑著說:“好好辦差吧。”


    大家都看在眼裏,麵麵相覷,這是不信啊,還是痰火攻心,迷了本性?多剌追上去,喊道:“陳大人,你沒事吧?”


    陳魯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問道:“你看我有事嗎?”


    看著笑眯眯的陳魯,多剌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隻好拿出常用的官麵話:“陳大人,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陳魯還是笑眯眯地說:“你是不是有問題,我節什麽哀?順什麽變?莫名其妙!”說著向裏麵走去。


    喜子、虎子在大帳門口燒紙,哈三裏裏外外地跑著,看到陳魯,跑過來跪在地上哇哇大哭,一句話也不說。陳魯走進議事大廳,兩位天使也一臉的頹唐。


    雖然納蘭做了令人不齒的事,但是她對使團忠心耿耿,一路經過多少驚濤駭浪,經過多少次生生死死,經過多少次感情糾葛,人性的折磨,才到達這裏,卻天不假年。


    陳魯很奇怪,看他們當時說的,殺了吧,就像是殺雞屠狗一樣,這表情是哪裏來的呢?這不省事了?有什麽可悲傷的?朵蘭在小帳走出來,眼睛紅紅的。這是人家的親表妹,難過是一定的,盡管納蘭一直在算計她。


    朵蘭低聲說:“陳大人,去看一眼吧。”


    這是一種提醒,是發自內心的一句話,也是為了自己的夫君,擋活人眼睛,怕被人家罵成忘恩負義之徒。


    陳魯擺擺手,直接向兩位天使走去,大家互相見禮。陳魯說:“大人,咱們的兩件鎮團之寶都回來了。”不用說,是大青馬和青龍劍。


    陳魯不是那種淺薄的人,他一夜未歸,得向兩位大人有個交代。他說,在總督府回來的路上,得到了青龍劍的下落,來不及親自告訴兩位天使,讓韓六兒代轉,自己去追蹤,找到幫手,追了回來,兩個人還吃了酒。


    吃酒這事不能隱瞞,他應該是滿身酒氣,說著把青龍劍遞給朵蘭。


    李達看了一眼正是使團的這把青龍劍,大喜過望,說:“子誠大人,辛苦你了,又是一夜沒睡吧?納蘭的事,慚愧。”


    說著看了李先一眼,李先明白,說:“昨天晚飯納蘭還吃的不錯,吃完飯又綁上了,放在了她的小帳,由兩名親兵把守,朵蘭休息時,他們再到外麵站崗。納蘭說尿急,朵蘭要過來伺候她,沒等到跟前,聽她大聲叱罵,也不明白她罵什麽,罵了大約有三分刻,沒了動靜,郎中過來看了一下脈息,已經沒有了。”


    陳魯知道他們都在向他解釋,他擺擺手:“死生有命,這也許是她的壽數,如果壽數不夠,閻王爺不敢收。放心吧,朵蘭,我老人家去看一眼。”


    李達說:“看一眼吧,參軍已經看好了時辰,最好的時辰是未正時分。到時候火化,帶回郡王營子,就算是為國捐軀的。”


    這算是對陳子誠的一個交代。陳魯謝過,隨著朵蘭走進小帳。朵蘭說:“看一眼吧。”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陳魯搖搖頭,朵蘭一下子明白了,說:“哦,原來是老黑幹的。陳大人,你夠狠。”


    陳魯一下子就把臉撂了下來,低聲吼了起來:“我老人家倒是想不狠,善良,謙卑,可是眼下怎麽辦?李思顏用了各種辦法,她一個字不鬆口,我們怎麽辦,你說吧,怎麽辦?”


    朵蘭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她當然明白,陳魯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使團,為了她朵蘭。看他發了脾氣,知道他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寰宇十方、使團各種事,大大小小的、不論輕重緩急的都壓在他的肩上。他沒有幫手,也沒有真正的朋友,人們都把功利放在第一位,有事沒人商量。


    朵蘭趕緊說一句:“對不住,夫君。”


    陳魯擺擺手,說:“說正事,你看一下,你的功力能不能用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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