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榮嬪所料, 魏喜果然死活都不肯承認自己去過翊坤宮。事實上, 他當時正要去榮嬪那裏回稟自己在暢音閣的布置,剛好路過翊坤宮,就被翊坤宮相熟的大太監德安叫進去說了兩句話。他是禦前的人, 人人都想要討好巴結他,魏喜被德安幾句話捧得飄飄然, 一時大意了,就耽擱了一會兒功夫。可他連昭妃的麵都沒見著啊, 怎麽可能給她傳什麽紙條?


    赫舍裏見魏喜不肯招認, 一時間也有些急了。她已經臨陣倒戈,如果今天定罪的不是榮嬪,那她可就裏外不是人了!於是她板起了臉, 沉怒道:“該死的奴才, 竟然還敢嘴硬?給本宮拖出去狠狠地打!”


    “皇後娘娘!”榮嬪連忙挺起身子,微微皺著眉, 一副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您這是要屈打成招麽?臣妾不曾做過的事情, 您怎麽能逼著一個奴才承認呢?”


    赫舍裏被她堵得一時語塞,榮嬪乘勝追擊,做出十分痛心的樣子來:“臣妾入宮三年,戰戰兢兢服侍皇後娘娘,娘娘您想想看, 臣妾怎麽會設計害您呢?”


    她字字如針,一下一下地紮進了赫舍裏的心裏。沒錯,這幾年來別說宮嬪們, 就是那些下人見了皇後失寵也對她退步三舍,隻有這個榮嬪時不時地會來長春宮坐坐……難道今天的事真的是她錯怪榮嬪了?


    赫舍裏冷靜下來之後,果然開始懷疑此事。榮嬪發現有戲,趕緊又添了一把火,情真意切地說:“娘娘,您可不要中了某些人的挑撥離間之計啊!”


    容凰冷眼瞧著榮嬪做戲,簡直要笑出聲來。好厲害的一張小嘴,竟然想憑三言兩句就可以挽回局勢?


    你做夢。


    容凰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看向玄燁:“皇上,魏喜是榮嬪的人,他自然不會這麽輕易就承認了。榮嬪她這樣指桑罵槐侮辱臣妾的名聲,還叫臣妾如何在宮中立足?”


    玄燁此時明顯是更相信容凰多一些,所以他點了點頭,冷聲吩咐道:“先拖下去杖責三十!”


    三十板子不輕不重,頂多打得人皮開肉綻,卻不會傷及男子的性命。若是一般人被打得屁股開花肯定什麽都招了,可是魏喜是榮嬪的心腹,榮嬪堅信他一定可以挺過去的!所以此刻她忽然放鬆下來,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向容凰。


    沒錯,她今天的計劃有了一些小的失誤,可是昭妃同樣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隻要魏喜打死不認,那麽昭妃也逃不掉嫌疑!


    容凰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魏喜被拖下去之後,她不見一絲慌亂,反而眸光如水,深深地看向玄燁:“皇上,臣妾蒙受皇恩,深恐得罪了其他姐妹,時不時還會冒著冒犯皇上的危險勸您去別的妃嬪那裏坐坐,尤其是養著大阿哥的榮嬪……可是她對臣妾沒有一絲感激之情也就罷了,還設計出這樣的毒計來陷害臣妾。臣妾真是……感到心寒。”


    玄燁聽了這話深以為然,仔細想來的確如此,半年以來容凰深受恩寵,要說偷人也應該是那些不受寵的妃子才對,他天天陪在容凰身側,她又怎麽會寂寞到去與外姓男子幽會呢?若說驟然失寵的榮嬪紅杏出牆反倒比較合理。


    他越來越相信是榮嬪嫉妒容凰得寵,想要陷害容凰了。隻要外頭的魏喜招認,榮嬪就可以定罪。


    玄燁連忙握住容凰的手,生怕她因為這件事跟自己生了間隙。容凰也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見康熙有意偏向他,便對玄燁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這個笑容十分蒼白無力,容凰一向有痛經的毛病,這時候站得久了,不免有些搖搖欲墜。玄燁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攬住了她,一臉心疼地說:“瞧瞧朕這記性,竟然忘了你還難受著!快點坐下說話!”


    容凰柔聲道:“多謝皇上體恤。”說到這裏,她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情來,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


    康熙離她最近,自然看得分明,不由問道:“容兒,你想說什麽?”


    隻見容凰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皇上,臣妾今日不可能……不可能背著皇上偷人……臣妾有法子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榮嬪心中一驚,她豎起耳朵,一雙眼睛死死盯住容凰的臉,眼神鋒利得好像要刺進容凰的身體。


    容凰看到榮嬪的神情故意微微瑟縮了一下,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皇上,臣妾來了月信,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與別的男子苟合?”


    因為容凰正與榮嬪對視著,所以榮嬪反應最快,脫口便道:“你說謊,你的信期根本就沒到!”


    容凰咬著唇沒有說話,康熙卻已經反應過來,皺著眉說:“榮嬪,你怎麽會知道昭妃的信期?”


    這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很難理解的一件事情。很多女人連自己的信期都記不住,榮嬪怎麽還會知道別人的信期?很明顯榮嬪是派人打探過了的!


    她為什麽要去打聽?順理成章地想下去,很明顯,榮嬪這是想要害人!


    康熙短短的一句話沉沉如山般當頭壓下,仿佛擴大了無數倍,把榮嬪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該怎麽解釋呢?說皇上隻有在昭妃來了月信時才會去她的鍾粹宮?不——這種理由,沒人會相信的!


    她現在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昭妃太狡猾了,太會鑽空子了!


    “皇上,臣妾到底有沒有來月信,這種事情很容易就能檢查出來,臣妾何必要撒謊呢?倒是榮嬪,這樣居心叵測地盯著臣妾,不就是想要策劃這一場陰謀麽?她一定沒有想到,臣妾這個月的信期會突然提前……”其實她的例假早來了好幾天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她早早服下了候正開的催經藥罷了。她前幾次把康熙往榮嬪那裏推,特意都挑了自己沒辦法侍寢的時候。這樣幾個月下來,榮嬪自然能掐算出她的信期了。


    榮嬪麵如土色,正要開口辯解,雲妍再次進屋通傳:“皇上,納蘭公子到了。”


    玄燁點點頭,容若隨後便跟著宮人走入。他施施然行了個禮,舉止間不見一絲慌亂:“奴才給皇上請安,各位娘娘吉祥。”


    玄燁抬手道:“免了。容若,你有話要對朕說?”容若名成德,字容若。玄燁此時仍然親切地稱呼他為容若,想來對他和容凰的疑心已經消去大半了。


    隻見納蘭微微頷首,眉宇間一派從容:“啟稟皇上,納蘭今日傍晚收到一張字條,是翊坤宮中的宮女萬福托人送來的,說是昭妃娘娘約奴才前往暢音閣一敘。奴才心知不妥,便扣下了那名宮女,帶著這張紙條來向皇上請罪。”


    容凰一怔,心頭突然有些酸澀。如果真的是她約了納蘭,他也會這麽絕情地到皇帝跟前告發她麽?


    原來不止是她對容若無心,容若對她,也是無情……容凰暗自苦笑,這樣也好,免得將來不清不楚,留下禍端。


    雲姝將那張紙條呈了上來,果然是容凰的筆跡。榮嬪見了卻不覺得慶幸,腦子裏迅速閃過兩個字:壞了!那個名叫萬福的宮女是她安插在翊坤宮的眼線,隻怕這一次也要被切除了!


    她真是不明白,為什麽昭妃能這麽準確地認出她的心腹?昭妃到底哪裏來的神通?難道……難道她也是重生而來?


    不,不可能……榮嬪仔細回憶起自己昔日與昭妃相處時的情景,在前世她們兩個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如果昭妃真的是重生的話,不可能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


    麵前的這個女人和她前世所見過的昭妃一點都不一樣。無論是氣度、智謀,都相差太多太多了。可惜榮嬪之前太過自傲,狂妄地認為自己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間,根本就沒把容凰看在眼裏,所以才會導致今天這樣的局麵。


    不過,納蘭這麽一來既沒幫上容凰的忙,也沒有拖她下水。因為紙條到底是不是偽造的還是個未知數。於是眾人耐下心來,等著外頭的魏喜挨完板子。


    沒過多久奄奄一息的魏喜便被拖了進來。赫舍裏隱忍太久,這幾年越發地沉不住氣了,忍不住第一個問道:“魏喜,你招是不招?”


    魏喜咬牙堅持道:“奴才沒有做過的事情,娘娘要奴才如何承認?”


    眼下所有證據都指向榮嬪害人,隻要魏喜招認了,那麽榮嬪被定罪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


    容凰瞟了一眼滿臉希冀的榮嬪,幽幽啟唇:“魏公公,本宮勸你一句,還是早些招認了吧,何必再枉受那些皮肉之苦呢?”


    魏喜氣若遊絲,仍然搖頭道:“昭妃娘娘,認罪的該是你才對!奴才雖然身份卑賤,也不會助紂為虐的!您就不要指望奴才幫您圓謊了……”


    “你錯了。”


    魏喜一怔。


    容凰篤定地說:“你說錯了。你的確是在幫人圓謊,不過不是在幫本宮,而是在幫榮嬪。本宮如果沒有見到你進翊坤宮,又怎麽會平白捏造出這種謊言來讓人詬病呢?”


    魏喜一時語塞,不說話了。他下意識地想向榮嬪投向求助的眼神,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旦他在這個時候看向榮嬪,他們的關係很容易就會暴露了。


    說起來這魏喜倒也是個聰明人,他認識到眼前的情況根本無法傷害到容凰,於是他猛地抬起頭來,竟是看向了赫舍裏!


    “娘娘饒命,奴才招了,奴才什麽都招!”


    榮嬪剛剛見到魏喜不承認本是心頭狂喜,此刻卻又驟然墜入了冰窖,整個人都在發抖。


    可是她這一回是白害怕了,因為魏喜馬上就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話:“奴才的確是被人收買了,不過不是被榮嬪娘娘,而是皇後娘娘要奴才這麽做的!”


    赫舍裏立即跳了起來,滿麵怒容地嗬斥道:“你血口噴人!”


    魏喜做出一臉痛心的樣子,鬼叫道:“皇後娘娘!奴才本想替您隱瞞過去的,可是剛剛奴才被抓,您不但不替奴才求情,還企圖打死奴才滅口,奴才實在是心寒呀!”說到這裏他突然對康熙重重磕了幾個頭,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汙血:“皇上明鑒,奴才也是沒有法子!皇後娘娘威脅奴才,一旦奴才不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她就讓奴才吃不了兜著走,奴才被逼無奈,才會不得已行事……”


    容凰心中不由暗讚,這魏喜果然不愧是榮嬪的奴才,可真會編瞎話啊。審時度勢,倒打一耙,不得不說這魏喜在耍心機方麵的確是個人才。


    一旁魏喜的哥哥魏珠見狀連忙一同跪下磕頭:“魏喜雖為皇後娘娘所迫,但到底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求皇上責罰!”以退為進,把罪過都推到赫舍裏頭上,這魏珠也不簡單。


    能拉赫舍裏下水固然是好事,可是容凰今天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打壓一個已經不中用的皇後,而是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心狠手辣還不自量力的榮嬪!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赫舍裏本來都差點相信榮嬪的話,以為是容凰設計陷害她們的了。沒想到魏喜忽然供出她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來,把這件事情搞得撲朔迷離。赫舍裏一時間搞不清楚到底是誰想拖著她一起倒黴,隻得恨恨地盯著魏喜道:“皇上,您萬萬不要聽信這個奴才的胡言亂語,臣妾根本就沒有威脅過他呀!他一定是被人收買了,才會這樣像條瘋狗似的胡亂咬人!”


    容凰冷眼看去,今天這一場戲演得一波三折,觸目驚心,有趣是有趣,可是時候不早了,她也看夠了。這一切——該結束了。


    她當機立斷,上前一步,沉聲道:“皇後娘娘所言不無道理,臣妾也覺得這個奴才沒有說實話。既然如此,不如再打三十板子——”


    此言一出,不光榮嬪和赫舍裏,就連玄燁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容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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