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殘陽劃破雲層,像裂出一道鮮紅的傷痕,滴出鮮血。


    像是受傷的猛獸正在稍作喘息,伺機而動。上空的血色沒入城市盡頭,一座高聳的電視塔後散發著鮮紅的光芒,雲層在殘陽下漸暗,塔尖的信號燈閃耀著,如同黑暗中兩隻眼睛。


    整座城市沉浸在暗紅色之中,孤零零的街道上一輛貨裝車顛簸著駛向前方,貨倉裏坐著四五個人,都顯得異常疲憊。


    從早上到現在他們隻吃了一點幹糧,喝了幾口水,說實話,現在的情形導致誰都沒有用餐的心情,因為他們要去的地方實在是令人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


    貨車停在一個路口,駕駛座兩個人走了下來,手裏提著一個白色金屬箱子。其中一個外國男人對貨倉上幾人說道:“好人做到這裏就可以了哦,如果接下來你們幾個不想死的話,現在趕緊該去哪去哪吧,ok?”


    那幾個被曉俊救下的幸存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動彈,這時角落裏一個男人舉起手槍對準他們開口:“沒人下去是嗎?那我就從你開始吧,反正繼續走也是死,沒什麽區別。”


    他對準其中一個人,那幾人全部露出驚慌的神情,被對準的男人結巴地開口:“慢著,你們,你們是要去哪裏?”


    “我們要去感染者聚集的地方。”他說道,“所以你們最好考慮清楚了,接下來我們就不會管你們幾個的死活了。”


    “那我們還是下車吧。”幾個人一聽,七腳八手地翻身跳下車,互相攙扶著奔走向遠處。車上的曉俊望著那幾人,默默為他們祈禱,回頭拍了拍正收回手槍的人,嘴裏說道:“沒想到這麽狠啊,許隊。”


    許英同樣拍了拍曉俊的肩,繼續往槍裏裝著子彈。兩人做了這麽多年的同僚,心裏麵都各自明了,就算再見也沒有過多的疑問,現在還是積留著一種默契,剩下的事等一切解決後再說,兩人都是這麽想的。


    現在放在他們麵前最嚴峻的事,還是去往那個地方,解決該解決的事。


    貨車靜靜地停在街道中央,從上方看有幾個小黑點正從車裏下來慢慢移動著,朝著市中心最高的建築物前進。


    高處的玻璃後,一個稚嫩的童音帶著屬於成人特有的懶怠,幽幽吐出:“終於要來了,我一直在等你呢……”她眸中神色變幻莫測,嘴角噙著不知是何種笑意。


    和他們想象的不同,沒有大批的感染者,一路走來,高樓內部寂靜如墳墓,靠近拐角的電梯電子數字在兀自跳躍著,如同鬼火,發出幽綠的暗光。


    電梯內幾人手持槍械,神色緊張地盯著一層層不斷升高的數字,空氣愈來愈凝固。隨著電梯“叮”地一聲停在最高層,最後彼此交流了下眼神,幾人緩步走在空曠的走廊上,向著盡頭的“廣播室”走去。


    “嗒、嗒、嗒……”皮鞋跟敲擊在地板,回音震蕩在每個人的耳膜中,所有人屏起十二分注意力靠近廣播室,臨近門口,麵具男人一抬胳膊擋住其他人的動作,自己抬手擰動門把手,“哢”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廣播室內上方的電子屏能將街道各個角落看得一覽無餘,他們來時開的卡車正靜靜地停靠在路邊。旁邊的窗口站著一個背對著他們的小女孩,她聽見開門聲輕輕側頭,目光幾度變幻,對著來人開口道:“謝謝你,給我這個麵子……”


    她看著麵具男,笑著吐出兩個字:“……哥哥。”


    .


    南宮小路那清脆的童音回蕩在廣播室,每個人臉上皆是茫然和震驚,不解的同時把視線轉向站在房間中央的人。


    麵具男沒有說話,慘白的金屬殼後一雙藍眼睛與小女孩直勾勾地互相對視。


    南宮小路笑了笑,先開口:“哥哥,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呢?”


    稚嫩的童音帶著晦澀難懂的語調,莫名讓幾人感到某種不協調。曉俊忍不住叫了聲:“……南宮小路?”


    “哦……”女孩似乎才發現他似的,稍微轉動視線掃過門口的幾人,然後將視線停在曉俊身上,淡淡地笑,“大哥哥,小路好想你啊,小路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曉俊聽到這甜膩的聲線,不由地渾身一抖,往後退了一步,抬起手中的槍:“你……小路,你……”他忍住聲音中的顫抖,卻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一個人怎樣才能做到前後眼神反差如此之大,仿佛就像是兩個人。他到目前為止腦海裏翻江倒海思索著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還是為了毀滅人類……還是……


    事到如今,他舉起手槍對準她,大腦卻一片混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舉起槍瞄準她……


    因此他未能從混亂中回過神去聽南宮小路說了什麽。


    這個原本陽光開朗的小女孩此時正一副難以揣測的冷漠神色,看著麵具男說道:“現在,你帶著這麽多人來找我,到底時想幹什麽,想殺了我?還是想要解毒劑?先說好,我可沒有那玩意兒,那是北原家族應該研究的東西吧,我可沒……”


    他話未說完,舌頭像被凍住似的,嘴唇半張著,有些吃驚地看著麵前的人,身後幾人跟著莫名其妙,他們的視角看不到南宮小路看見了什麽,他們隻看見麵具男在她說話間抬手慢慢靠近臉頰,摳掉那張金屬的慘白麵具,“當啷”一聲,麵具殼子掉在地上,上麵粘著一張薄薄的人皮。


    空氣凝固在這間不大的室內,每個人都屏息著,但由於他們在門口,不能看見人皮後的真實麵容,但根據南宮小路驚訝的神情,大概能感受到,應該不是一副普通的樣子。


    麵具男全程沉默著,此時才對著麵前的人沙啞地、帶著詭異的笑,說出第一句話:“你還是老樣子……這麽卑鄙無恥。”


    他劃過一絲似哭似笑的表情,像個終於捉到獵物的獵人,眼中透出瘋狂的神色,緩緩吐出讓身後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語句:


    “是啊,都一百多年了,山雄嶺,想不到再見麵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哈哈哈哈,時間真是漫長啊,你都不知道我在黑暗中煎熬了多久,就為了等這一刻……”他情緒紊亂,似哭似笑,像是失去理智般笑起來,讓在場的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懼。


    可最讓他們恐懼的不是麵具男的笑聲,而是他說的話。


    山……山雄嶺?


    山雄嶺!


    為什麽他對著南宮小路叫著山雄嶺的名字?


    這不就意味著……


    他們都不敢相信那個答案,因為實在太離奇了……


    “很吃驚嗎?”南宮小路看著他們,露出滿意的笑,“想不到吧?”


    許英等人呆住了,他們感覺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可是,這個女孩……一直以來都……


    “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好不容易,許英才對著南宮小路問出一句來。


    南宮小路搖了搖頭,淡淡地:“我沒有騙你們,她也沒有騙你們。”


    “……她?”許英目光一閃。


    南宮小路笑著:“是啊,就是這個叫南宮小路的小女孩……哦不,應該是一個虛擬人格,她可從來沒有騙過你們啊,現在跟你們說話的人,隻是入侵了她意識體的數據記憶而已。”


    什麽?!數據記憶?入侵了意識體?


    就算是接觸了那麽多超自然的科幻東西,幾人還是在這一刻出現了大腦混亂,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夢裏還是現實。


    “南宮小路”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平靜地繼續道:“我就是創造了rainle的人,初次見麵,我叫山雄嶺。”


    她自顧自地感歎著:“本來以為重新複活後的意識體會轉移到rainle體內,沒想到他分離出一個虛擬人格,我的意識不知道怎麽回事移植到虛擬人格身上……和計劃稍微有點偏差,但影響不大,時間不多了,用不了幾個小時世界就會被全麵汙染,人類全部死亡……”


    “是嗎。”麵具男突然開口,“南宮小路”疑惑地看著他,卻仍然是掌控一切的淡淡笑容。“你真的以為自己複活後意識體出現偏差是巧合嗎?”麵具男用同樣平淡的聲音說。


    “哦?”她挑眉,“怎麽,你是想說這是你一手造成的?為了阻止我複活?”


    繼而她笑了:“可是你已經阻止不了我了,哥哥,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隻差最後一步,這個世界就在我的掌控之下,我就能永存。”


    當她再次說出“哥哥”二字時,許英他們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們一直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但至少在此時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山雄嶺在叫麵具男“哥哥”,他們是兄弟?!


    他們記得之前聽北原修講過關於初代rainle創造者的故事,山雄嶺的哥哥,就是一百多年前日本天朝公主的駙馬北條氏!


    一百多年前的死人,活到了現在?


    “本來這場戲裏的演員隻有我和哥哥兩個人,剩下的都是觀眾……沒想到,我疏忽了。”南宮小路低下頭笑起來,再次抬起的雙眸中浮出兩抹幽深,直視著門外的黑暗。


    她似笑非笑地:“早就來了,為什麽不進來呢?我們也算是一家人啊……


    “我親愛的孩子。”


    許英等人扭頭望向昏暗的長廊,天花板上的燈早已破損,隻剩一盞還在微弱地一閃一閃亮著,忽明忽暗的走廊裏響起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那人在上樓,腳步聲由弱到強向這邊傳來,一道影子從拐角後拉長,他們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轉過走廊,昏暗的燈光打在那人臉上,蒼白如紙的皮膚,一雙眼睛閃著貓才會有的幽光,一步一步走過來。


    穿過黑暗,那人的麵部輪廓才顯現在眾人麵前,幾人皆是震驚,喉嚨像被卡住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他走進廣播室,這個蒼白單薄的人在門口站定,他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看著“南宮小路”開口:“這下,演員才算到齊了吧,爸爸。”


    ……爸爸?猶如晴天霹靂打在許英他們身上,短短的時間裏受到的衝擊太多了,他們現在已經接近麻木,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裏是要幹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這三人百年後的“重逢”。


    “沒想到你來了,這裏還未準備好給你預留的席位啊,治世。”“南宮小路”表情不是很好,剛剛一直保持的泰然自若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縫,對著來人的笑略顯勉強。


    “我不請自來,爸爸一定很意外吧?”他眯起眼簾,有些趣味盎然般懶怠地背起雙手,“我知道爸爸不想看見我,可是我想爸爸想念得緊呢……所以連夜從日本趕過來,可是……你卻不高興,為什麽?”他有些委屈地皺起眉,嘴角卻在微微上揚。


    “你回到那裏,為什麽沒有死?”她突然收斂笑意,眼中噴出火焰,原本繃住的淡然一下全然瓦解,冷冷地問道,“既然我活過來,你應該已經死了才對……不,你早就死了,我不需要你還活著!是誰幹的!”


    她說道最後,語氣愈發激動,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一般,突然間,她又安靜下來,緩慢地轉頭看向麵具男,冷冷的目光灼燒著看著他,慢慢開口:“噢……是你吧,嗬嗬,是你幹的,你為了報複我才這麽做,哈哈,不錯,幹的不錯,中國有句古話怎麽說……青出於藍勝於藍,不錯不錯,哈哈。”


    她拍著手,微笑著:“算計我?不錯嘛,對我這個技術創造者?不過,就算這樣,你們也來不及阻止我了,病毒正在全世界範圍內擴散,不出一個星期,大部分國家將會變成‘新人類’的淨土,rainle會占領世界,沒有人能夠改變了。”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改變呢?”麵具男說。


    “不可能,你以為把治世複活,就能在我龐大的計劃中產生一絲絲變數嗎?”她笑著搖搖頭,“就像一缸水,你拿一顆小石子扔進去,也沒法讓全部的水都流出去,沒用的,一百多年了,你還是贏不了我,哥哥。”


    治世挑眉望著她,沒有說話。


    麵具男陰森森地笑著道:“辦法就是,我們一起去死。”


    “南宮小路”愣住了:“就算我死了,事情也不會發生改變,你這又是何必,我們可以一起活下去啊,就像以前一樣,我跟你,在王宮中的日子。”


    “以前?”他“哈”地一聲笑了,“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跟以前有半分相似嗎?怎麽回到以前?嗬嗬,你做你新世紀的神,我繼續做你在地下室的囚徒嗎?你想得倒美,我煎熬百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刻,我要你像我當初一樣,被挖去雙眼,受盡折磨,嘿嘿嘿嘿……”


    他陰森可怖地笑著,“咯咯咯”的笑聲鑽進每個人耳膜內,激得他們渾身一顫。


    “南宮小路”平靜地望著他:“你真的殺得了我嗎?”她又恢複了淡然的微笑,“哥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從來都是,跟我差了一點。”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記得我曾經有過弟弟。”麵具男慘然一笑,悲傷和狠厲同時出現在他臉上,“我隻記得,自己很早以前就死了,那個所謂的弟弟在沒有離開最初的家時,就死了。


    “現在站在這裏的,是一個瘋子,一個亡魂……”


    “一個複仇者。”他拿出一支閃著銀白金屬光的手槍,“呯”地一下,射進“南宮小路”額頭,她仰麵朝後倒退幾步,“哐”一聲撞在電台桌角上,幾秒後,她抬手從額頭的血洞中拔出一顆子彈,那血洞瞬間消失,她抬起眼笑著:“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吧?”


    “而且現在的我意識體和南宮小路本身連接在一起,如果我死了,南宮小路也會死亡,她的本體也就是rainle同樣會受到損傷,就憑你們還想阻止我?行了,別折騰了,大家安安靜靜等待著新世界降臨不好嗎?我也不會為難你們,到時候我們一起統治這個世界,我會讓你有一個新的生活的。”


    “嘿嘿……”麵具男開口,“我可不是想殺掉你,可以殺你的另有其人。”


    “南宮小路”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麽,望向治世:“難道你想毀掉rainle的一部分為代價來除掉我的意識體?”


    “你的意識體存在於rainle分化出的衍生體上,當然隻有rainle知道毀掉他的衍生體的破解碼。”麵具男挑了挑眉,“反正你們同歸於盡是我最想看到的結局。”


    “嗬嗬,這就是你複活治世的目的嗎,真是深謀遠慮啊。”“南宮小路”恨恨道。


    “不,我可沒想複活他,我隻是想讓rainle複活而已,附帶一個幾百年的死人可不是我的傑作。”他說著,自己也輕微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解,“難道她自己擅自作主了?還是……”


    “誰?”“南宮小路”警覺地問。


    麵具男沉默下來,似乎他也陷入疑惑。


    ……那治世究竟是怎麽複活的?在場的人不由地脊背發涼。


    “爸爸。”突然一聲輕柔的呼喚,讓在場的人瞬間打起一個寒顫。治世用溫柔地嗓音說道:“你忘記了嗎?我的哥哥他後來結婚了,他生了一個孩子,他的孩子後來也結婚了……”


    “……也生了一個孩子。”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兩頰浮出好看的梨窩,但不知為何會讓人產生寒意。許英等人遠遠看著,感覺這“一家三口”精神都有點不正常。


    他話音剛落,“南宮小路”詫異道:“不對,你是怎麽知道的?你那個時候應該早就被我……不可能,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險些大叫,麵對著這個少年,她的麵色開始泛白。治世繼續輕柔地說著,看著“爸爸”的反應,他嘴角的笑容弧度變深:“爸爸,你一點也不了解我,不,你低估了你所開發出的代碼力量有多大。


    “我本來想一死了之的,但偶然間發現自己的身世……怎麽說呢,當時很驚訝,還未在我體內穩定下來的rainlechen代碼使我情緒和思維支離破碎,我控製不住那股力量,它讓我能‘看見’外界發生的一切,甚至我可以在虛空中與人對話……那個時候我突然有個想法。”


    他開心地笑著說:“我幹嘛不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呢?”


    “你做了什麽?”“南宮小路”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發現她不能揣測自己親生兒子的心思了。這個少年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勾起病態的笑容,興奮使他麵部輕微抽搐,沒來由讓幾人感到恐懼。


    少年的聲音低低地劃過空氣:“我也想向您學習嘛,爸爸。”


    他咧開嘴望著“南宮小路”笑:“等爸爸一死,我的意識沉睡在rainle體內,在此之前爸爸為了以防萬一想把我的意識體徹底刪除,創造一個沒有感情,沒有記憶的傀儡,任由爸爸操控,可是我一直藏在身體一個不易發現的角落裏,蟄伏著,直到爸爸想通過自爆來擺脫實驗基地……”


    “我知道爸爸把自己轉換成數據藏在不可逆代碼裏,隻要給rainle下達破解代碼的命令來自毀就可以達到複活的目的,所以我也想效仿這種方法,我也想百年後還能和自己家人重聚,這不是挺浪漫的嗎?”他“咯咯”笑起來。


    “但是誰能想到最後功虧一簣,爸爸並沒有成功入侵rainle本體,卻讓我鑽了空子。”他笑著說道,那張臉本就陰柔,再一笑,仿佛穿過時空和某副熟悉的容貌重疊,讓兩個百年後的人一陣恍惚。


    猛然間她清醒過來,瞪著眼睛衝少年道:“原來是你,一切都是你計劃好了?……哈哈,沒想到,我以為該戒備的隻有一個人……”他搖著頭苦笑著歎息。


    這時麵具男也醒悟了什麽,忙對著治世問道:“難道你控製了艾莉讓她改變了不可逆代碼程序?”


    “艾莉?哦……我明白了。”“南宮小路”苦笑道,“當年我啟動基地自毀程序時,那個小妮子逃過一劫,確切地說是在哥哥你的幫助下逃脫的,之後就一直致力於研究殺死我和rainlechen?”


    治世微笑著看著他們兄弟倆,沒有想插嘴的意思。


    “可是僅憑她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把不可逆代碼改變這麽多,她的技術達不到可以操控rainle的地步……”她思索著,眉頭緊鎖。


    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可能性。


    治世提醒她:“您忘了,我剛剛說,您的孩子後來結婚了,之後您就死了,再後來我哥哥的孩子出生了……”


    其他兩人都同時一愣,瞪著治世的臉。


    “噗。”治世胃部抽動幾下,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哈哈哈……真有趣,你們的樣子像是都沒想到啊。”


    他斜勾嘴角,有些不明顯的譏刺:“你應該不知道自己有個孫子吧。”


    什麽?兩人一怔,她確實疏忽了這一點,不,確切第說他是沒想到自己把控在手的治世居然一直藏起來暗暗地算計著他。


    “那個叫山雄南一郎的孩子,他才是我的棋子。”他一字一字說著,眯起眼欣賞起他的爸爸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很是愉悅。


    山雄南一郎?!許英他們等了半天終於聽見熟悉的字眼,大概的意思就是,這個治世為了對付自己的父親利用後代來完成破壞父親複活的計劃?然後這個麵具男也就是山雄嶺的哥哥?也就是說他們三個是父親舅舅和外甥的關係?


    好亂啊,一家人為什麽非要你死我活?和平共處不好嗎?


    等等……許英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地下室麵具男講過關於日本天朝的故事,結合目前的信息來看,好像是……那個天朝公主與駙馬弟弟私通,生下的孩子後來沒有音訊,在這之前公主跟駙馬還有一個孩子……


    天哪,這似乎更亂了……


    治世聳聳肩,狀似無可奈何地說“反正我從一出生就是個不該存在於世上的人,沒有名分也沒有地位,我隻要稍稍委屈一點,道一點實情,很快他就會被打動,開始憎恨自己的爺爺,之後隻要我想,就可以讓他做任何有利於我的事,包括改變不可逆代碼的最終程序。”


    “那孩子,南一郎他到死也不會原諒你。”他陰惻惻地勾著眼睛,嗓音卻極其溫柔細膩,“因為他知道是你害死我的,嗬嗬嗬,現在的我手中握著可以永久刪除rainlechen代碼的病毒,用我的病毒來替代你研發的病毒,不如來試試,最後統治這個新世界的神會是誰呢?”


    “南宮小路”氣極反笑:“哈!你以為是誰創造了現在的你?你永遠不可能超過我的力量,你忘記在不可逆代碼破解的那一刻rainlechen的能力大部分轉移到我身上了嗎?現在的我可以隨意轉移自己的意識體,哈哈,外麵有多少感染者可以任我寄生,難道你們能從上萬人中找到我的意識體嗎?”


    意識體一旦同化,很難再被區別出來,這一點,身為同樣的rainle不可能不清楚,現在的她完全可以做得到。


    可是,不甘心啊……他被這個人折磨了多少年,在漫長的歲月裏熬過來,苦心經營著,等待著,就為了這一刻,他不可能這麽放棄,他……


    他又一次舉起銀白金屬手槍,上麵的圓環開了一個小口,一道激光射出,直直洞穿“南宮小路”的眉心,她痛苦地俯下身,手腕碰到桌角的按鈕,從電子器裏傳來“滋滋”的雜音:“滋滋……滋,滋滋滋——來自國家衛生局的科研人員……滋滋滋……帶著一種新型環狀武器,交給一線軍隊使用,據了解這種新武器可以有效控製感染者……”


    門口幾人立刻反應過來,是北原修跟許巍研究的新武器!


    許英抓住曉俊的胳膊,示意了下眼神,幾人立刻奔往門外走廊,向著樓下而去。


    現在應該還有自己能做的事!


    “嘿嘿嘿嘿……”“南宮小路”艱難地扶著桌子爬起來,“看來你的動作還挺快……這又是從哪找來的科技大佬來對付我?”


    她的額頭並未像剛才第一槍那樣快速愈合,而是出現一道豎起的裂紋,“哢嚓”、“哢嚓……”那道裂紋從眉心向鼻梁裂開,像切割般一路裂至下巴,並且從中間分開幾道岔,整張臉滿是龜裂的紋路,看起來尤為驚悚。但她還在笑:“但是這樣還是殺不死我,你們的解毒劑還未完成吧,射入我大腦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了……這隻是個半吊子的武器,哈哈……你沒有辦法的,哥哥,最終還是我贏了。”


    她一邊笑著一邊在崩塌,臉像牆皮一樣“嘩啦啦”掉落成粉末,接著整個身子開始出現裂紋,她的笑聲變成尖銳的男音回蕩在廣播室內:“哈哈哈哈!哥哥,我的意識永遠不會消失,隻要rainlechen還存在,病毒就無法停止!你們永遠不可能摧毀rainlechen,永遠不可能!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笑聲中,麵具男的聲音平靜:“你真的認為這世界上會有永存的東西嗎?”


    室內沉默著,麵具男接著說:“你為了報複我,殺了我的妻子,搶走我的兒子,甚至自己的孩子也不放過……”“閉嘴!你根本不懂我!”那個聲音又叫起來,歇斯底裏。


    “……不,你聽我說。”他不管“南宮小路”如何大喊大叫,繼續道,“到最後,你連自己也要殺死,為了完成這個程序代碼,為了完成這個創造新世界的計劃,犧牲太多了。”


    “呸!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沒有了肉體的束縛,他的戾氣突然爆發出來,嘲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都幹了什麽,你不也勾結起‘玲’來做開發rainlechen的實驗嗎?咱們都一樣,你不要裝作自己一身清白,哈哈,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一切已成定局,我也該告辭了,哈哈哈……”


    “慢著。”麵具男叫住他,“我還有句話沒說完。”


    空氣中輕微地傳來一聲不屑的輕哼,虛無的意識體似乎饒有興趣地停下來等待著他還會說些什麽。


    麵具男笑了笑:“你知道嗎?其實你一直以為我在恨你,你自己恨得人也是你自己,但是這世上是曾經有人愛過你的,那個人就是公主殿下,她是唯一一個真心愛著你的人……你卻被內心的自卑蒙蔽了雙眼,看不到她的愛,最後親手殺了她……”


    “啊啊啊啊!不!不是的!我從來沒愛過她!我是為了報複你!所以我要蹂躪她,踐踏她,哈哈,你不知道她從王宮逃出來後是怎麽被我虐待的!我把她關在柴房,讓她睡在稻草堆上,讓她一個人在裏麵生孩子,哈哈哈哈哈!”他瘋狂地笑道,“我把孩子搶走,當著她的麵給他灌食,讓孩子喝她的尿哈哈哈哈哈……”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看一旁的治世,少年側過頭看著窗外,長發遮住他的麵容,掩蓋住他的神情。麵具男又把目光移開。


    他歎了口氣,打斷那人的瘋言瘋語:“你知道嗎?那不是她第一次睡稻草堆。”


    他緩了緩神,繼續說:“有一次我回到府裏,下麵人說找好久找不見她,我以為她又在跟侍女玩捉迷藏,就跟著他們到處找她,後來……後來,我在後院一間木屋裏,看見她睡在裏麵……”


    虛空中那聲音停止了,連呼吸聲都凝固住,廣播室一片寂靜。


    “那間木屋裏堆著幾垛稻草,她躺在上麵,睡夢中也笑得很甜……”他的聲音輕如夢囈,“她後來告訴我,那是她看見一個小木匠喜歡躺在上麵睡覺,她想模仿他……”說到最後,他笑中帶刺,“我知道在跟我成婚前,她早已心有所屬,那個人……就喜歡躺在稻草堆上睡覺。”


    空氣中一陣猛顫,像是誰吃了炮烙,虛空中的呼吸聲變粗,一會兒又像是誰在啜泣,震得灰塵簌簌而下。


    “但是那個人,到死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歡他,噢不,應該是他到死都不願承認,她喜歡他。”麵具男咬著牙說完,再不言語。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逐漸變成粉塵的一具少女軀體在空中紛揚彌漫。過了好久,麵具男吐出一口氣,望向虛空,慢慢開口:“我的話說完了。”


    虛空中的意識體好一會兒嗤笑道:“嗬,終於說完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但真是浪費時間……已經是死人的人,我可一點興趣都沒有。”


    突然,一陣風卷過他頭頂,然後歸於平靜。


    那股意識體似乎離開了,室內再度安靜下來,麵具男慢慢踱步到窗口,抬手拉上窗紗,就在此時,他突然對著空氣講話:“哦……你怎麽又回來了?舍不得離開嗎?”


    與此同時,那已經隻剩下半截腰身的人形不知何時停止了破碎,正在逐漸開裂的紋路戛然而止,停在腰部的衣角處。這時隻聽見一聲冷冷的男音:“你想困住我?”


    麵具男轉過頭對著那半截身子開口:“其實剛剛如果你不聽我的話直接走掉的話,我是困不住你的……隻是時間剛剛好。”他眯起眼,冷不丁劃過一個笑容,像一具蒼白的麵具上咧到耳根的詭異微笑般,“捉住你了。”


    “你幹了什麽?”山雄嶺問道。


    “我麽?也沒什麽~”他輕鬆地笑道,“隻不過剛剛第一槍是為了把你的意識體跟這具軀體重新連接,隻要你一脫離軀體,原本存在於軀體中的數據會自動開始連接,不過這需要一點時間,不然我為什麽要跟你聊這麽久啊?你這個垃圾都不如的東西,令人作嘔。”


    最後一句仿佛匯聚了他全部譏諷和不屑,看著一動不動宛如雕像的身體,他肆意狂笑起來,空氣都被這爆發的笑聲震動,竟微微顫抖起來。


    他最後冷漠而殘忍地溢出一句:“你就給我永遠困在這裏,做你新世界的神吧。”


    “……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她的愛。”


    說話的同時,天花板上牆皮開始脫落,一塊一塊掉在地上,四麵牆一直輕微地顫動著,逐漸變得強烈,似乎整棟大樓都在搖晃,“轟隆隆!!”一陣巨響伴隨著天花板砸下的碎塊一並震動著廣播室,其中一麵牆幾秒之內坍塌而下,簌簌的粉塵彌漫在空氣中,一股石灰的刺鼻氣味迅速充斥整個房間。


    水泥塊接二連三“咚”地砸下地板,麵具男隻是定定地看著麵前石化不動的半截軀體,周圍的響動似乎與他無關,彌漫著濃重灰霧裏,隻看見他緩慢地掏出那把銀白色手槍。


    在一片轟隆的巨響之中,從那半截軀體中傳來


    聲音,在嘈雜之中斷斷續續地:“我不……可能就這樣……消……失……要知道,rainlechen代碼隻要存在,就……永遠……不會結束……嗬嗬嗬嘿嘿嘿嘿嘿……”


    “治世!”那聲音轉而變得尖利,“我……告訴你!我死了,病毒……也不會消失!哈哈哈哈哈!別忘了,病毒在源頭,而不是我!殺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的聲音被塵土掩埋,連同整個房屋一起傾塌下去,電視塔隨著一聲驚天巨響,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濃煙滾滾。


    殘垣斷壁裏,一雙皮鞋踏著碎瓦走出一片廢墟堆,少年回頭默默看著這一派蕭條殘破景象,忽然眼神凝定在廢墟中一個小亮點上,閃閃發光。他踏過去翻開水泥板,從中撿起一把銀白金屬的環狀手槍,翻來覆去看著,突然輕笑一聲,低聲自語道:“最終,你們不是誰都沒贏嗎。”


    他正要轉身離開,卻突然俯下身一手捂住頭,眉頭蹙起。他的嘴唇微微張合著,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少年喘息著,低下身子半跪在瓦塊中,他微微吃驚地開口:“你……你居然有自我意識……”


    “可惡,給我老實一點。”他捂著頭,突然感應到什麽似的摸向眉心,“不對,這是……”


    尚未散盡的黑煙中,模模糊糊顯出一個人影,正朝著爆炸後的電視塔廢墟走來,人影停在相隔五十米處的空地,遙遙望著廢墟中側過身看向自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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