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太陽依舊明亮,甚至比燕楓和蕭若雨出來的時候,很大很熱了幾分。


    隻不過他二人此刻卻已經累,不想再外麵呆著。一顆已經疲憊的心,無論外麵的景色有多麽美好,也無法再引起他們的注意。


    蕭若雨默默的走在前麵,頭輕輕的低沉著。從正麵看不出她的表情與眼神,不知道她在思考什麽。


    燕楓走在她身後,離她的距離並不遠。眼睛一直停留在蕭若雨身上,一抹擔憂之色從眼神中顯現出來。


    兩個人腦海中都不斷回想著之前得畫麵,雖然他們當時覺得累了,卻還是將它完整的看下去。


    …………


    『你打斷我兄弟一隻手,我們就打斷你一隻手』,老大站在不遠之處,他的身後有些他的兄弟。目光冷淡,仿佛有幾分不屑。


    不遠處,是阿福chui軟在地的右手。臉上也同樣沾滿了泥土,顯得有些狼狽。


    對於剛剛的事情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輸給這六個人,而且輸的那麽慘。


    燕楓也不相信,他甚至都不明白阿福是怎麽敗的。這是第二次以一個旁觀者,以一個配角看著這一切。可是這一次他卻不明白,這場戰鬥結束的地方。


    隻是眨眼之間,阿福就敗了,同時他的手也垂在了地上。


    『你沒有殺害我兄弟,我們也不會殺害你。你給了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也會給你一次機會』,為首老大高傲的站在遠處,無聲無息的說話。


    這句話,至今還在燕楓耳邊回蕩。給他一次機會,隻因他也給了自己一次機會。自己,不想欠他的。


    阿福聽著他的話,無聲的苦笑一下。似乎接受了這個結果,身子卻沒有動彈!


    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過頭,看向目光依然呆滯,臉色充滿驚恐的華麗青年。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一絲無奈。


    『你快走吧,用我的命換你的命,回去告訴你父親,從今往後我不再欠他什麽了』,阿福說完,頭又轉了過來,接受著他自己將要承擔的後果!


    為首老大聽著阿福的話語,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沒有開口反駁的意思。


    華麗青年聽到阿福的話,先是愣住了數秒,緊接著眼神中接替的無盡的喜悅。二話不說,看都不敢再看那六個人。急忙向著外麵跑去,樣子有些跌徜,十分狼狽。


    那六個人沒有阻止他,仿佛是不屑阻止。


    華麗青年消失了,阿福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無論他有多麽討厭這個家夥,但他畢竟還欠著他們家的人情,不能不報,必須保護他。這一次,他是還清了。就算下了地獄,自己也有底氣告訴別人自己不欠任何人的!


    『動手吧,無論你如何處置我,我都不會反抗』,阿福一臉淡然,絲毫沒有恐懼自己後果的意思。


    為首老大看著他的樣子,一雙沒有感情波動的眼睛,似乎多了些什麽。


    『你不是令我感到討厭的人』,為首老大注視著阿福,說道。他後麵的弟兄,看著阿福的目光各有變化,但燕楓觀察到其中都沒有殺心。


    阿福聽著為首老大的話,有些呆滯,似乎還沒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我說過,你給了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也會給你一次機會。你,走吧』!


    為首老大的語氣,以及阿福當時的目光,燕楓終身難忘。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些理解自己師父所說的話了。


    『有的時候,你給別人一次機會,也許他就會還你一個世界』!


    燕楓曾經一直按著師父的理念做事,從不改變。但其實他多少有一點盲目,有一點迷茫。並沒有體會其中的意思,隻是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自己應該這樣做。


    但是現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明白這樣做的意義。


    天下如果多一絲寬容機會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受傷了。


    『你說的,不後悔』?阿福從地上站起來,注視著為首老大,仿佛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麽東西!


    這句話,就代表著他的妥協。他並不是什麽聖人,也不是君子。隻是天下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通常小人物才是最在乎自己生命的。雖然之前為了還人情而把機會給了那個華麗青年,但是如果有了活著的希望,他也絕對不會放棄。


    『隻有一個條件,』為首老大回答他麵無表情。聽到這句話,阿福的臉色又變的冷傲幾分。雖然他想活著,但他也是學武之人,有些自己的尊嚴。


    他不希望,因為活著而答應一些令自己失去尊嚴的事情。沒有開口反駁,一切都要等為首老大的開口。


    眼神中略帶一絲讚許,阿福剛剛的心思全部被他看在眼裏,他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沒有錯:『以後你不可以在保護這種人』!


    這種人,當然指的是華麗青年,阿福當然知道。


    但是他還是愣了一會兒,因為驚訝而愣住。他沒想到,這個人的條件會這麽簡單。


    『你答應嗎』?為首老大絲毫不著急的樣子,緩緩的問話。至始至終,他身後的兄弟都沒有開口提醒的意思。老大的話,就是他們的意思,這是絕對的信任。


    『當然,我欠他們的已經還了。就算你不說,我也一定不會再回到那裏』,說著說著,阿福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唐突,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笑聲中,阿福走了,離開了這個地方。這六個人隻不過是他漫長人生的一個過客,雖然他以後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但是,他們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影子卻那樣深刻,幾乎永不磨滅。


    對於燕楓,也同樣是這種感受。他沒想到,魔教的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


    『謝謝,謝謝各位恩公,謝謝你們救了我們母子,謝謝』,婦女跪在地上,同時也拉著自己的兒子跪在地上。他們臉上那激動的表情,燕楓知道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


    …………


    『一柱香的時間之內,你們必須要離開這個地方,不然我們也無法保護你們』,為首老大脫下自己裏麵的衣服,婦女看著他的動作有些不理解,身子有些退縮。為首老大眉頭皺了皺,卻沒有再說什麽。


    外麵的衣服上有些魔教的標誌,一旦入了魔教,他就永遠不會脫下外麵的衣服。


    衣服披在婦女的身上,有些沉重。用手一摸,臉上的感激轉變為驚訝。衣服裏有些銀兩,隻憑感覺也知道一定很多!


    下一刻,驚訝轉變為慚愧。她慚愧自己在心中將這個救了自己的人和之前那個相比,這實在不應該!


    …………


    “啵”的一下,那個跪在地上紅兒,忽然站起身來,摟住那個為首老大的脖子,在上麵親了一口。他用的力氣很大,被他親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個痕跡。


    『大哥哥,謝謝你們』,紅兒臉上帶有孩童的笑容,有些調皮的口氣衝著為首老大說話。


    那一刻,為首老大的表情,燕楓一生也不會忘記。先是驚訝,呆滯,臉上居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接著眼神中流露著讓人看不懂的表情。但燕楓能看出,也能捕捉的到。那是一種興奮,一種欣慰。


    他明白了,自己剛剛做的事情有了意義,並不是無所謂的事情。


    …………


    蕭若雨走在路上,一直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表情,隻是身子有幾分僵硬,有些不自然。燕楓能猜想到,她也一定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


    曾經的魔教,是那樣令人抵觸,令人恐懼。每個魔教教徒,在人們的心中都是豺狼虎豹。但如果魔教的人都與這六個人一樣的話,那豺狼虎豹豈不是變得那樣可愛!


    蕭若雨曾經偷偷出過幾次魔教總部,到外麵的世界看一看。每一次,她都極為失望。看到的一切魔教教徒,都是那樣的囂張跋扈。別說幫助別人,隻要不是落井下石就已經萬幸。


    她的父親,曾經的魔教教主,一生的希望就是能將魔教的劣根改正,融入到中原武林。但是他還沒有成功就被人殺害了,現任魔教教主成功的將他的心願完成,讓魔教教徒懂得人情。


    隻是,這個人卻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他完成了自己父親的心願,自己應該殺他嗎?


    蕭若雨無法確定,她隻覺得自己現在的心很亂,自己已經喪失了鬥誌。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啪”的一聲,緊接著上額傳來隱隱的疼痛,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


    燕楓也感覺到了,那個聲音,以及蕭若雨忽然停頓的身子,令他不禁向前麵看去。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女,正看著燕楓和蕭若雨二人。


    看著蕭若雨的眼神帶有幾分驚訝,不過燕楓也能理解。任誰在路上被別人忽然撞了一下,也都會驚訝的。蕭若雨剛剛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前麵的路。而燕楓的心也有些分神,二人居然都沒有發現前麵的少女。


    蕭若雨抬起頭看著少女,沒有說話。在她的後麵,燕楓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燕楓知道蕭若雨現在的心情不太好,若是被這少女給激怒就完了。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些事情分心了,撞到你了”,燕楓微笑著,略帶著歉意衝著那少女說話。


    少女目光中的驚訝收斂,然後轉到燕楓身上,同樣以微笑置還。“沒事。”說罷,身子微微側開,向一旁走去。隻是走的時候,目光還是不經意的掃了蕭若雨一眼。


    她雖然表現的已經很自然,卻還是被燕楓捕捉到了。不過燕楓也沒有太在意,走在路上被莫名其妙的撞了一下,估計誰的心裏都不會痛快的。


    少女走了,蕭若雨的身子略微顫動一分,然後又繼續走路。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燕楓跟在她的身後,也沒有說話,一直默默的陪著她。


    回到客棧的時候正是中午,燕楓也沒有什麽心情,隨便點了幾個小菜。


    吃飯的時候,二人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僵硬。


    燕楓很想說幾句話來調解氣氛,卻是無從說起。這個時候,他才有些佩服蕭若雨。以前在氣氛有些僵硬的時候,總是蕭若雨主動說話調解氣氛,而這個時候,自己卻是什麽也說不出。


    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蕭若雨靜靜的待在房間內,一下午都沒有再出來的意思,連晚飯都沒有吃。


    燕楓在自己房間內思考了很多,卻沒有思考明白如何化解蕭若雨心中的情結。一個下午沒有見到蕭若雨,他忽然有些想念她。


    自從正視了心中的感情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一天也離不開簫若雨。


    頹然的坐在桌子前,望著窗戶外麵。今晚的月亮特別明亮,點點的月光照在屋內,為沉悶的房間帶來一絲生機。


    燕楓雙手拄著自己的下額,眼神略微有些疲憊,似乎是因為想了一下午的原因。努力不讓自己的頭低下去,目不轉盯的注視著月亮。


    也許隻有這種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好一些,或許,這個時候蕭若雨也在看著月亮,她的心情是不是也好了一些?


    正看著窗外,燕楓的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將他的注意力吸引。迅速的站起身,注視著窗外。隻見兩道人影,緩緩的走出客棧。


    若是普通的兩個人,燕楓並不如何關心。但是這兩個人一定不一般,看他們走路的步伐就知道。


    在夜晚雖然對視線影響特別大,但對於燕楓卻依然清晰可見。可是這兩個人燕楓卻有些模糊,顯然他們是在用自己的身法幹擾別人的視線。


    “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人呢”!燕楓心中暗自奇道,悄然的推門而出。今晚因為月亮的緣故,外麵很明亮。灑在地上的月光,像凝結了一成冰霜,令燕楓的心情稍微舒暢幾分。


    看向離自己的房間隻有幾堵牆一個房門,那裏麵住的是蕭若雨。燕楓臉上略帶一絲猶豫,他在考慮要不要叫上蕭若雨。


    想了想,燕楓還是決定不去叫她。她今天看到了那些事情,已經很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想完,縱身一躍悄然的追隨著那兩道人影而去。他的動作很輕,沒有人發現他從房間裏走出來。


    半個時辰之後,燕楓有些頹然無奈的回到房間。他雖然很小心的跟著那兩個人影,但他們卻好像已經發現了自己。雖然看起來他們沒有自己的武功高強,但畢竟是晚上小鎮裏的小巷又實在太多,燕楓終究還是跟丟了。


    回到房間內,燕楓無奈一笑,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會兒便睡睡過去。這一天他雖然絕大部分都是在房間裏麵呆著,可他卻覺得很累了。不止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


    對於剛剛的那兩道人影,他也沒有太過在意。也許隻是一些江湖高手路過這裏而已,並不關自己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執著呢?


    …………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燕楓有些疲勞的張開雙眼,依依不舍的離開自己的床!早上起來的時候,誰都有些不想起床的意思。


    起來洗了把臉,略微有些驚訝。往日都是蕭若雨準時來叫自己起床,可是今日早已經過了那個時候,自己都自然醒來,她卻還沒有過來。


    心中略微有幾分失落,但很快就釋然了。她一定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太疲勞,也許現在她還沒有醒吧。


    “那我就去叫她起來吧”,燕楓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心中暗暗有些得意。


    “不知道她被自己叫醒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呢”?燕楓笑著想著,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蕭若雨被叫起來的表情。


    想著想著,燕楓心中又多了幾分擔憂,擔憂蕭若雨還忘不了昨天的事情。


    “蕭……若雨,該起來了”,敲著蕭若雨的房門,燕楓還是改不了自己的叫法,總是叫錯。這一點,蕭若雨明明已經提醒他很多次了,可他總是忘記。


    敲了一次,裏麵沒有回答。燕楓隱隱有些心疼,也不知道蕭若雨昨日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睡覺才會這樣死板。


    又用力敲了一次,裏麵卻還是沒有動靜。這一次,燕楓覺得有些奇怪。


    “難道她睡的這麽熟嗎”?


    燕楓心中暗道,又是猛烈的敲著房門。“蕭姑娘,該起來了”。他又叫回了蕭姑娘,也許他短時間內真的無法改變吧。


    這一次的力氣很大,就連周圍房間的人都被他敲醒了,露出了不滿之色。而他的力氣也太過猛烈,忽然聽到“吱啦”一聲,蕭若雨房間的門居然就那樣被他敲開。


    在客棧入住的人,每天夜晚都一定要把房門插上。可是蕭若雨,晚上卻沒有!


    燕楓的心中猛地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瞳孔不斷收縮。像是想到了什麽,快速的向房間裏麵衝進去。


    看到房間內的一切,燕楓瞬間愣住。緊接著握住玉笛的右手緊緊的攥住,他用的力氣太猛,手都沒有了血色。


    床鋪上的被褥很整齊,而且還是冰涼的。這證明,這個床鋪一晚上都沒有用過。


    蕭若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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