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你又是何人呢”?蘇雪的目光忽然有些好奇的打量著燕楓,明明之前她與他已經在一起趕路幾天,可是現在卻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燕楓的頭頂劃過兩道黑線,心中差點想罵出來。當然,口中想要說些什麽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這個家夥,剛剛那麽氣勢洶洶的對自己下狠手,若不是自己反應快恐怕早就死在她手中了,而這一會兒她反倒是來問自己是誰了!


    燕楓臉色有些陰沉,看了看手中的奪聲劍,又看了看蘇雪,頭腦不斷思量。如果不想出能夠擊敗無影劍的辦法,自己永遠處在下風,命脈掌握在蘇雪的手中。


    燕楓從來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握著。


    “我在問你呢,你怎麽不回答”?蘇雪見燕楓一直沒有回答,在一旁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不過她現在好像也沒有再繼續動手的樣子了。


    燕楓不經意撇了一眼昏倒在一旁的李樂,心中苦笑一聲。李樂啊,你什麽時候能醒啊,你的小雪就要對我動手了。


    無影劍乃是高手榜第一位,尤排在自己師父之上。更何況這個家夥恐怕不是傳人,而是她本人。她排在第一位就證明她當初要強過師父,那二十年之後自己真的會是她的對手嗎?


    燕楓思考著,卻一直沒有想出答案!


    “我是燕楓,並不是東海魔笛,隻不過卻是他老人家的弟子”!燕楓注視著蘇雪,沉聲說話。第一次,第一次他的心裏會這麽緊張過。


    之前他也一樣麵對過江湖的高手,嵩陽鐵劍、李天傲、劍殺、鐵雲手……但跟那些人比起來,麵前這個長相一點也不可怕的姑娘竟然帶給自己一絲壓力感。


    燕楓感覺的出來,那並不是武功所帶來的壓力,而是她二十年來所積累的氣勢。在氣勢上,燕楓已經落入下風!


    燕楓本來可以不承認這一切,但他卻承認了。因為這已經不是關於自己的事情,還是關於自己師父的事情。


    “原來你是他的徒弟,不過就算是徒弟也不應該跟他這麽像啊”!蘇雪眼睛轉了轉,像是在思考什麽。從剛才交戰的時候,她的語氣與表情跟之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她沒差什麽。不過,燕楓就是可以從她的身上體會到危險。


    燕楓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曾經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燕無三。那個人給自己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自己師父和他女兒的故事。


    其實從那天起燕楓就在思考自己的身份,最終的答案總是奔向一個,但他自己卻不敢相信,因為那實在有些荒謬。


    “我跟他年輕的時候很像嗎”?


    蘇雪笑道:“當然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我還在奇怪呢,為什麽東海魔笛會和我一樣,二十年一點變化都沒有,原來你不是他。”


    燕楓低頭不語,蘇雪這次的證明,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可是為什麽,那位燕前輩沒有告訴自己。


    “之前在那座山路的時候,前輩肯忽然收留我,就是將我認作我的師父了嗎”?沉默一會兒,燕楓又開口了。他的頭腦一向敏捷,經曆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將這一切整理清楚。


    怪不得當初再見到蘇雪的時候她會是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原來是將自己當作師父了。


    蘇雪笑道:“你還是叫我蘇雪比較好,我雖然與你師傅是一輩,但現在看來我好像還沒有你大呢”!說著又笑了笑,卻發現燕楓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她這麽笑卻顯得有些尷尬,然後就不笑了。


    “你跟你師父一樣,總是一副呆氣的樣子。不錯,那日我確實是因為將你錯認為你師父才收留你。當時在見到你的時候我的神經還真是緊繃了一下,沒想到二十年未見的老朋友就這麽突然見麵了”。


    忽然歎了口氣,蘇雪又接著說道:“不過看你當時好像不認識我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奇怪。你的手中並沒有玉笛,你的模樣也一如既往,我就有些懷疑你不是東海魔笛。不過但是後來你卻能說出那麽多深刻的道理,麵對危險又那麽神態自如,我就又有點懷疑。唉,沒想到我還是認錯了”!


    燕楓思考了一下,然後沉聲說道:“那這麽說,福遠鏢局的人,包括李樂兄弟都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蘇雪看了一眼依舊在昏迷的李樂,燕楓竟然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愧疚與惋惜,不由得驚訝幾分。從這個眼神之中,燕楓就能看的出,蘇雪對於李樂的情感是真實的。


    “不錯,這個福遠鏢局的主人是我的父親。他已經六十歲的年紀,又怎麽會又十幾歲的女兒。其實他都不知道我是江湖上的無影劍,更何況其他人呢?我今年三十六歲,二十年前排高手榜的時候我是十六歲”。


    “十六歲”?燕楓倒吸一口涼氣,無影劍有多麽強悍他都可以接受,那畢竟是淩駕於師父之上的人。但對於她當初隻有十六歲這個事實燕楓卻著實嚇了一跳。記得他師父當初說過自己排名時候的年紀,那也已經過了二十二歲,已經是江湖不世的天才。卻沒想到,這個無影劍更加強悍。


    蘇雪似乎早已經料到燕楓會是這個表情,她也隻是淡然一笑而已,繼續說道:“那天麵對鐵雲手這個危險,那根本不算危險,如果在平常的時候,我自然會出手。不過當時我是想著要逼你出手,好證明我的推斷。不過沒想到……”,苦笑一聲,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的李樂,沒有說下去。


    燕楓也知道她要說什麽,她沒想到有一個更大的江湖傳奇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而且是半年之久。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對他還產生了感情!


    燕楓不想活在東海魔笛的光輝之中,那樣隻會讓自己產生依賴。所以他丟棄了玉笛,用燕楓的身份在江湖行走。卻不曾想,有一個親眼見過自己師父的人認出了自己。那個人,還是那樣強大。


    “那你又為什麽要對我出手,或者說,為什麽想要對我師傅出手”?燕楓緊握奪聲劍,目光十分警惕的注視著蘇雪。


    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突然、太奇怪了,奇怪的有時候你都無法了解完全的情況就被打蒙。燕楓剛剛就有些蒙了,一個鏢局之中的大小姐,卻忽然變成了江湖排名第一的高手。


    若是別人,或許燕楓還能理解,那些人是為了高手榜的排名。但是對於無影劍,燕楓卻怎麽也不能理解。她本就排在東海魔笛之上,站在榜上的頂端,又怎麽會在意這個排名呢?


    “東海魔笛,與小李飛刀一樣,都是滿口道理,拯救需要幫助的人,這一點真是令我討厭”,蘇雪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表情卻沒有變化,很驀然的樣子。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對你出手嗎?因為我之前確定了你是東海魔笛他本人。你的語氣、心態、樣貌以及麵對是非的樣子,與他一模一樣。所以我才將你當成東海魔笛,而我出手,隻是對你師傅出手而已”!


    燕楓沉著臉,也麵無表情。


    “你回答的問題隻有一半而已”!


    空酒壇依舊分散在四周,酒壇中的酒已經被喝光了。


    福遠鏢局的其他人沒有他們這麽強悍,現在都已經昏睡在自己的房間之內。就算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們也是絲毫沒有察覺到。


    蘇雪忽然轉過身,背對著燕楓。燕楓微微一愣,這個樣子在與別人交戰的時候可是很危險的。就算她是無影劍,但燕楓也絕對有信心,在她背對著自己的時候將她擊倒。


    難道她打算放棄?不對,燕楓能感覺的出來。雖然蘇雪這個時候很平靜,不過他她的骨子卻還有一種無形的氣息。


    “你覺得我跟你師傅哪一個厲害”?蘇雪背著身子,忽然開口問道。


    燕楓又是一愣,然後轉眼就回過神來,思考了一下,又說道:“百家的人雖然作風並不被世人看好,但他們所作所為卻很公平。既然百事通將你排在高手榜第一位,就證明你確實要勝過我師父”。


    說完,似乎覺得缺點什麽,又補充道:“但我師傅說過,強大的實力隻有強大的心才可以駕馭,不然隻會傷人傷己”!


    蘇雪依舊背對著燕楓,看不到她的表情,隻是燕楓隱約觀察到她的肩頭抖動了一下,緊接著她的聲音又發了出來。


    “不錯,我的心不如你師傅。而且,連武功也不如”!


    “嗯”?燕楓有些驚訝,卻皺了皺眉頭,說道:“你是在侮辱我師傅嗎”?


    “沒有”,蘇雪的回答很幹脆,語氣之中也沒有任何異樣,這一點才是令燕楓最奇怪的!


    “但是高手榜……”?


    蘇雪卻忽然哼了一聲,說道:“百事通重鑄的高手榜並不全是他所知道的事情,榜上除開我、東海魔笛與奪聲劍王道興他都有所耳聞。但是我們三個他卻連見都沒有見過,又怎麽可以評論的好呢?他之所以能排出來,僅僅是因為一個道聽途說而已”!


    “道聽途說”?燕楓有些明白,卻還是有些模糊。


    蘇雪接著說道:“我還沒有走出江湖的時候,東海魔笛在江湖上就有了一些名望,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個知名劍客,就是奪聲劍王道興。剛出江湖的我,那股年輕人的熱血一點也不比任何人少,對於那些江湖名人始終都不服氣。於是我就一個一個的挑戰,也擊敗了一個又一個,名氣也一點點的大了起來。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師傅,在知道他是東海魔笛之後立刻向他挑戰。他本來沒有同意,但後來我一直追蹤著他,他也不得不同意”。


    燕楓聽得很認真,對於師父的故事他不得不認真,而且從蘇雪說的這些話中他好像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一次他失敗了,我卻沒有高興的意思。因為我能看得出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實力根本發揮不出一半。所以這場戰鬥我沒有追究,本來等他傷好之後再打算繼續與他決鬥。隻不過這個時候王道興卻忽然來了,他也想挑戰你師傅。而當時我看你師傅受了傷,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痊愈。就想著擊敗王道興之後再跟你師傅交手。”


    “我出手了,王道興那個家夥果然很厲害。我幾乎使出了比平時更強勁的實力才勉強擊退他,不過我也受了傷。本來打算在傷好之後再與你師傅決鬥,可是他卻無聲無息的走了。而在不久之後,江湖就傳出了我擊敗東海魔笛與王道興的消息。之後在高手榜上,我就排在了第一名”!


    蘇雪似乎說的太多了,有些累了。稍微換了口氣,但燕楓能隱約感覺到她換氣的沉重。通過這些事情,燕楓也明白蘇雪不甘心。她這些年,恐怕就是帶著這個東西活著。


    執念這個東西,有的時候真的讓人活著很累。


    “我知道是你師傅傳出去的,但他為我揚了名我卻一點都不高興,反而感到憤怒。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結果,我們兩個都擊敗了奪聲劍,又怎麽能確定哪一個更強呢?比起名震江湖,我更希望的是他真正的與我決鬥一次,哪怕是擊敗我,我也沒有遺憾了。我帶著遺憾尋找你師傅,卻沒有找到,一找就是二十年,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也許是我的執念太深,我的相貌就那樣定格在十幾歲的年紀一直沒有變化。這足以是一個女人最開心的事情,我卻沒有任何開心的心情。我想要的,隻有找到東海魔笛,親手擊敗他,完成當年的遺憾而已”!


    蘇雪的語氣充滿了遺憾、歎息。卻還隱隱有一絲希望在裏麵。本來她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東海魔笛了,但是在看到燕楓之後她卻又覺得有了希望。


    “你不會找到他了”,燕楓忽然開口說話,握住奪聲劍的右手卻是緊了許多,而且身子隱隱有些發抖。蘇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轉過身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江湖上。”


    “他在哪裏,你一定知道對不對”?蘇雪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燕楓看著蘇雪,奪聲劍悄然舉起,腳步向前一劃,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戰鬥的樣子。


    “我說過,你不會再見到他了。他現在已經不是東海魔笛,隻是我師傅而已,他沒有理由繼續陪你決鬥。你要找的,隻是東海魔笛而已”!


    蘇雪驚訝的看著,然後眼神又是閃過一絲東西。燕楓看得出那種東西,是一種輕視。


    “我雖然不知道你身為東海魔笛的弟子為什麽不用玉笛做兵器,也不知道你這柄斷掉的奪聲劍從何而來。但我隻知道,你現在還不是東海魔笛,也不配我出手”。


    閉上眼,蘇雪像是在回味當初的事情,又說道:“樣貌,語氣,心態,或許連武功你都與你師父一模一樣。但若不是我二十年年未見你師傅的原因,在最開始的一刻我就能發現你們之間的區別。你師傅,要比你更成熟,更男人”!


    燕楓依然注視著蘇雪,隻是腦中卻想起了燕無三曾經對自己說的話。


    …………


    『或許在其他方麵你與你師傅已經相差無幾,但你終究還不是他。你遇到的困難,放在他的身上絕對會輕鬆的解決,甚至那些困難根本不會找上他』!


    『你和他差的東西看不出,說不出。隻有一點微妙的感覺,但僅僅是這中點滴的感覺,就能發現你們兩個的不同』!


    …………


    “或許,我一輩子也不如師父吧”,燕楓想了想,忽然淡然一笑。


    “師父是江湖敬仰的東海魔笛,我或許一輩子也無法達到那樣的高度。因為我無法完全拋下自我,投入到天下之中。我或許一輩子也無法成為真正的東海魔笛吧”!


    蘇雪的瞳孔微微收縮,正常聽著燕楓這些話和語氣都會以為他是放棄了,甚至是自暴自棄。但蘇雪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同,她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不過,既然成了他的徒弟,投胎做了他的兒子,接受了一份任務。那麽,我就有責任將他所發揚出來的東西傳承下去”,燕楓緊握奪聲劍,眼神一亮,一股強力的氣勢迸發出來,蘇雪心頭一稟。這股氣勢雖然還沒有攻擊她的意思,但卻在無形之中將她抗拒在外。


    “他的責任,由我接手。他過去所欠下的債務,也由我來償還。蘇雪,無影劍。我要挑戰你,你敢接受嗎”?


    對於無影劍,燕楓不怕。


    之前那燕楓感受到由骨子裏發出的氣息原來並不屬於蘇雪,而是屬於自己。


    『來跟我戰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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