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春節前夕, 爸爸媽媽決定帶著女兒和兒子回老家過年。


    他們從省城的長途汽車站出發,乘坐一輛人多擁擠的綠皮客車,經過一路輾轉顛簸, 終於在大年二十八號的當天晚上抵達村莊。


    爸爸拎著行李箱和蛇皮袋, 媽媽牽著林知夏和林澤秋。他們一家人安靜地走在鄉間的黃土路上。嚴冬的寒風從空曠的田野中吹來,林知夏打了一個噴嚏,小聲說:“媽媽,媽媽,我冷。”


    林知夏年僅七歲,才剛開始換乳牙。她又累又困,又餓又冷, 腳底隱隱發疼。她緊緊地依偎著媽媽, 媽媽就對爸爸說:“我拿行李箱,你來抱夏夏,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林知夏仰頭望著爸爸,爸爸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她雙手搭著爸爸的肩膀,視野越發開闊。她看見清冷的月光灑在光禿禿的稻田裏, 遠處的河水正在慢悠悠地流淌。漆黑的夜色沒有盡頭, 村子的巷前巷尾沒有路燈。冷白、昏黃、暖橙的燈色從家家戶戶的窗扇間漏出來,模糊的光暈就像宇宙中的各色星雲。


    她能清晰地辨認出哪裏是外公外婆的家——那一棟房子的屋簷下掛著兩盞紅燈籠,彰顯春節的喜慶氛圍。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那是舅舅和舅媽的座駕,據說要兩三萬塊錢才能買一輛。


    兩三萬,真的好貴,林知夏心想。


    林澤秋突然冒出一句:“我煩死柯壯誌了。”


    爸爸正準備批評兒子,林知夏就接話道:“我也是。”


    爸爸給孩子們做起思想工作:“秋秋啊,柯壯誌是你表弟, 你舅舅的親兒子。他才八歲半,不懂事。秋秋十歲了,是個大孩子,過年就這幾天,忍一忍吧。你們外公外婆年紀大了,咱們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夏夏你也是啊,爸爸不是批評你,你講話要多注意……”


    林澤秋冷嗤一聲,林知夏發出一連串的疑問:“爸爸,我的年齡比柯壯誌還小,哥哥讓著他,他為什麽不讓我?如果柯壯誌欺負我,我和哥哥也要忍著嗎?如果他罵我們,我們不能還嘴嗎?”


    “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爸爸解釋道。


    林知夏有理有據地說:“我和哥哥都不想惹麻煩,可是柯壯誌經常找我們的麻煩,他還搶我的東西。我不會忍,我們肯定要打架的。”


    爸爸啞口無言。


    媽媽卻說:“你一個小姑娘,別跟男孩子打架。咱們在外公外婆家住一天,就去你爺爺奶奶家吃年夜飯,大年初三咱們就回家了……”


    媽媽摸了摸林知夏的腦袋:“夏夏要乖。”


    林知夏沒作聲。


    時值嚴冬,她穿著一件厚實的粉色羽絨服——這是她今年春節的新衣服。林澤秋身上那件灰色羽絨服和她是同款童裝,兩件衣服總共花了爸爸媽媽三百多塊,算是他們家為數不多的一筆巨額開支。


    爸爸媽媽都沒買新衣服。他們還穿著舊外套。爸爸的毛衣很幹淨,領子卻脫線了。林知夏揪起線頭,爸爸又說:“夏夏,秋秋,到了外公外婆家,你們見人叫聲好,吃完飯就睡覺,吃了睡,睡了吃……”


    林澤秋不耐煩道:“我又不是豬崽。”


    林知夏附和道:“就是!”


    爸爸用責備的目光看了一眼兒子。他兒子反倒把羽絨服的帽子戴得更緊,兩手扯住帽沿的長繩,狠狠一係,頗有雄霸天下的豪邁氣勢。


    夜裏七點多鍾,林知夏一家人踏進了外公外婆家的大門。


    外婆遠遠地迎上來,與媽媽說起家鄉話,林澤秋聽不懂她們在講什麽,林知夏就為哥哥翻譯道:“外婆給我們留了一桌菜,我們可以吃晚飯了。我肚子好餓,哥哥你餓嗎?”


    林澤秋的腹部傳來一陣“咕嘟咕嘟”的響聲。


    林知夏立刻招呼道:“走吧,爸爸媽媽哥哥,我們一起去吃飯。”


    她穿過夜色,跑進一樓大堂。


    大堂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圓形木桌,桌邊架著一座火苗正旺的爐子,水泥地上撒落著一片瓜子殼,舅舅一家人就圍坐在爐子附近。柯壯誌一邊嗑瓜子,一邊說:“呦,我表哥和表妹來了。”


    舅舅麵露微笑,卻沒起身。他坐姿懶散,隻喊了一嗓子:“老妹,老妹夫,你們怎麽才到啊?走高速堵車吧,也沒給家裏來個電話。”


    舅媽插嘴道:“妹妹,妹夫,你們買個手機吧,手機很好使的,全年保修。”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索尼愛立信的最新款彩屏翻蓋手機,自帶彩鈴、拍照、mp3和mp4播放功能。


    林知夏坐在一把椅子上。她扭過頭,靜靜地凝視著手機,似乎要把每一個細節記錄在腦海裏。手機的價格太貴了,而她的父母還在使用“小靈通”——小靈通隻能接電話、收發短信,信號也不太好,比名牌手機便宜得多。


    柯壯誌知道,林知夏的好奇心很重。他故意把手機拿出來,播放音樂和視頻,自顧自地開懷大笑,林知夏湊近一點點,柯壯誌就挑釁道:“我讓你看了嗎?”


    爐火照得林知夏臉頰泛紅。她膚色雪白,瞳仁烏黑,雙眼又大又明亮,水汪汪的恰如一泓清泉,但她和她哥哥都是窮鬼、討厭鬼,總和自己家裏人作對——柯壯誌心想。


    果不其然,林知夏放話道:“我才不想看呢。”


    她轉過身,執起筷子。


    外公外婆端來一盆米飯、還有紅燒排骨、油淋辣椒、肉沫茄子、西紅炒柿雞蛋。飯菜的香味飄忽傳來,林知夏心花怒放:“謝謝外公外婆。”


    媽媽給林知夏盛了一碗飯,還幫她把排骨的肉剃了下來,因為她正在換乳牙,啃不動排骨。她滿心歡喜地把媽媽剝好的排骨肉拌進米飯裏,又加了幾勺西紅柿雞蛋,美滋滋地吃了一頓飽飯。


    飯後,將近晚上八點半,林知夏和林澤秋都困得不行,媽媽就帶他們去睡覺了。他們住在二樓的一間臥房裏,房中飄蕩著一股老式家具獨有的味道,寬敞的大木床上鋪好了被褥,媽媽伸手試了試,卻說:“這床墊得不夠厚,夏夏睡了不舒服,我再找一床棉被……”她轉頭望著爸爸:“你帶孩子們去刷牙洗臉。”


    爸爸翻開行李箱,掏出牙刷和毛巾:“跟爸爸走,秋秋,夏夏。”


    林知夏最聽話了。她像個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爸爸的背後。爸爸回頭看她,她伸手,爸爸就牽住她:“晚飯吃沒吃飽啊,夏夏?”


    “吃飽了。”林知夏誠實地說。


    爸爸喃喃自語道:“明年回老家的路上,爸爸媽媽給夏夏多帶吃點的。”


    林知夏卻說:“明年我不想回老家。”


    林澤秋一邊刷牙,一邊吐詞不清道:“我也不想,看到柯壯誌我就煩,破手機也值得他炫,他怎麽不把手機掛到腦門上?”


    這一回,可能是因為媽媽不在,爸爸就沒多說什麽。他輕拍林澤秋的肩膀:“行了,秋秋。”他拎起暖瓶,瓶子很輕。


    爸爸讓林澤秋照顧林知夏。他自己下樓去打熱水。


    爸爸才剛離開不久,走廊盡頭的一扇門打開了。柯壯誌穿著一套純棉睡衣,晃晃悠悠地出來上廁所。他瞥見林知夏和林澤秋這對來自貧民窟的土包子兄妹,就在半夢半醒之間發問:“誰讓你們住二樓了?你們去住一樓!二樓廁所是我爸掏錢修的,你們憑什麽用啊,交錢了嗎?”


    林知夏驚呆了。


    柯壯誌不依不饒道:“你們下去用一樓外麵的茅房。”


    林澤秋當場爆發道:“茅你頭的房!你還有臉提!你爸欠我媽多少錢?”


    “我爸不欠錢!”柯壯誌神誌清醒地吼道,“我爸是大律師!你爸媽是什麽?”


    林澤秋今年也才十歲,正在實驗小學讀四年級。他從小受到妹妹的影響,量比較大,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冷嘲熱諷的訣竅:“你爸是大律師,怎麽沒錢還我?”


    柯壯誌憤怒到麵色通紅。他一把扯住林澤秋的衣領:“你再說,我爸會告你!讓你傾家蕩產!”


    “傾家蕩產”是柯壯誌前不久才從電視劇裏學來的成語,但他的語文素養在林知夏的麵前脆弱到不堪一擊。


    林知夏輕飄飄地說:“柯壯誌,你先回去翻翻《民法》,再過來嚇唬人吧。”她淡定地握著牙刷,擠出牙膏:“你什麽都不懂。”


    她沒有看一眼柯壯誌,但她的輕蔑盡在不言中。


    廁所的水管漏了幾滴水,敲出“嘀嗒嘀嗒”的輕響,電燈泡懸吊在房梁上,散發著黯淡的昏黃光澤。陳年老垢堆積在牆角,使得白色牆體隱隱發黑,柯壯誌不嫌髒地踹了一腳牆麵,罵道:“你和林澤秋都有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林澤秋這裏有病。”又戳著自己的太陽穴:“林知夏這裏有病!”


    林澤秋剛出生時,不幸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父母為了治好他,耗費了極大的精力。柯壯誌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讓林知夏怒火中燒:“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柯壯誌脖子紅透,和她對罵:“你是怪胎!你家窮得叮當響!住在垃圾堆!你哥活該得病!”


    林知夏忍無可忍:“你是智障!腦袋笨得像頭豬!文言文看不懂!四位數的乘除法都不會!”


    八歲的柯壯誌瘋狂咆哮:“你是窮光蛋!你是窮鬼!你一家人都要窮死!”


    七歲的林知夏狠狠反擊:“我寧願做窮人,也不會做你這種愚昧無知、愚蠢狂妄、目中無人、惡毒陰險、刁鑽刻薄、斤斤計較的勢利眼暴發戶!”


    林知夏的詞匯量與柯壯誌明顯不在一個層級上。柯壯誌絞盡腦汁、搜腸刮肚都無法與林知夏抗衡,而林知夏再接再厲地說:“你不許別人用廁所,今晚幹脆睡在廁所!”


    林知夏話音未落,不遠處舅舅的訓斥聲:“林知夏,閉嘴!你媽怎麽教你的?”


    林知夏還沒開口解釋,林澤秋氣勢洶洶道:“柯壯誌先的罵人,你怎麽教兒子的?”


    “柯壯誌說我們一家人會窮死,”林知夏扣下一頂大帽子,“大過年的,他這樣詛咒別人。”


    外公外婆家住在鄉下,街坊鄰居都是樸實本分的莊稼人,根本沒什麽錢,柯壯誌那句“窮死”大概能戳中所有人的痛點。柯壯誌越想越害怕,急得講不出話。他抱著他爸爸的腰,狂哭不止。


    林知夏的父母和外公外婆聽見響動,也紛紛上樓了。


    二樓的所有電燈都被打開,光芒驟盛,林知夏捂了一下眼睛,媽媽把她摟進懷裏,她小聲說:“媽媽,我還沒刷牙洗臉。”


    媽媽隻是撫摸她的頭頂,而舅媽卻說:“壯壯在小學裏和別的同學相處得可好了,跟你家兄妹倆怎麽就處不來呢?這是誰家的教育問題啊?廁所是我家投錢修的呀,不讓你們用也不違法吧?”


    外公有哮喘和高血壓。他扶著牆,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說:“翻了天了,你的茅坑……不讓、不讓自家孩子用,黃金堆出來的糞坑啊?”


    外婆一邊給外公順氣,一邊教訓他的兒子:“不像話!”


    舅媽挽住舅舅的胳膊:“幹嘛啊,老公,你倒是說兩句話啊。”


    舅舅扯出一個笑,圓場道:“老妹啊,鬧到法庭上,咱們兩家都沒臉,你說是不是?”


    沉默在空氣中延長。


    廁所管道的水滴聲冰冰涼涼,仿佛落進了林知夏和林澤秋的心裏。


    爸爸連忙把林知夏和林澤秋護到背後,麵朝舅舅賠不是:“對不起啊,大舅哥,你消消氣,對不起,對不起,孩子都小,夏夏才七歲,她不懂事,心直口快。你看啊,這都快九點了,孩子們都在長身體,讓他們先睡覺吧。大人的事,就讓大人來談。”


    媽媽也說:“哥,你真要跟我打官司?扯不清吧。”


    舅舅兩手一攤:“我不想的啊,我就怕咱們兩家的孩子們處不好,有糾紛嘛。你過年要回老家看爹娘,我不也一樣,咱們兄妹一年到頭都隻有春節有空。家和萬事興,一家人血濃於水,要不是我家壯壯被逼急了,我咋會用法律手段來解決問題?你說是不是,老妹。”


    林知夏還想說話,爸爸卻衝她擺擺手。


    媽媽牽著林知夏,要帶她回臥室。她和林澤秋都不想走,媽媽卻俯下.身來和他們說:“你舅舅是律師,你舅媽不工作,他們認識的人多,有社區的辦事員。爸爸媽媽都在小區裏看店,沒功夫和他們瞎耗。”


    “媽媽……”林知夏的聲音帶著哭腔。


    媽媽的眼眶也紅了:“媽媽知道你聰明。你和秋秋都乖一點,去睡覺吧。爸爸媽媽也累了。”


    林知夏扭過頭,隻見爸爸給舅舅遞煙,還彎腰哄著柯壯誌,這比柯壯誌罵了她一萬句還讓她難受。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既為自己和哥哥感到難堪,又為父母感到難過。她隻能低頭,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落,落在過年新買的那件粉色羽絨服上。


    林澤秋和林知夏這對兄妹有一個共同點——如果前一晚他們心情不好,第二天早晨他們就會賴床不起,爸爸媽媽不得不反複催促他們起床。


    上午十點半,林澤秋和林知夏才悠悠轉醒。他們在外公外婆家吃過早飯,就準備動身前往爺爺奶奶家。外公外婆與爺爺奶奶住在一個村子裏,隻不過,一個在村東,一個在村西。


    伯父開著一輛三輪車來接林知夏一家人。他還給林知夏、林澤秋帶來了他在趕集時買到的一袋雞蛋糕。林知夏接過紙袋,很禮貌地說:“謝謝伯父。”


    伯父性格內斂,少語寡言。他幾乎種了一輩子的莊稼,對自家的親戚們都很優待,是村裏著名的老好人。他拿給林知夏、林澤秋的雞蛋糕價值4元錢一斤,他和他老婆都不舍得吃,隻願意分給林家本姓的孩子們嚐嚐鮮。


    林知夏的爸爸拍了一下伯父的肩膀:“哥,你瘦了啊。”


    伯父擺手,招呼大家上車。


    三輪車的後座鋪著草垛,林知夏抱著熱水袋,坐在一片草堆裏,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她聽說三輪車並不是很安全。她開始計算三輪車的各種物理狀態,高度關注這一條泥巴路上的風向標。


    林澤秋卻想起了舅舅家的那一輛桑塔納小轎車。他在林知夏耳邊竊竊私語:“桑塔納多少錢?”


    “很貴的,”林知夏與哥哥說起悄悄話,“要好幾萬。”


    哥哥撿起一根枯黃的草秸:“彩屏翻蓋手機多少錢?”


    林知夏聲音更輕:“我不知道。”她試著安慰哥哥:“不要在乎這些物質,哥哥,我們年紀還小,要先豐富自己的內心世界……”


    哥哥雙手疊在腦後。他枕著草垛,叼著草秸,就像鄉間的牧羊少年。


    林知夏突發奇想:“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我不聽。”哥哥卻說。


    林知夏撲進媽媽懷裏:“媽媽,媽媽,我想給你講故事。”


    大部分小朋友都喜歡纏著父母講故事。而林知夏的情況剛好相反,她總有一堆說不完的話,要向別人傾訴。媽媽把她養到七歲,早已熟悉她的習慣,就答應道:“夏夏說吧。”


    林澤秋念叨一句:“纏媽精。”


    林知夏根本不理他。她和媽媽描述了《荷馬史詩》裏的故事,重點敘述了希臘與其他國家的戰爭。複雜的戰爭尚未結束,冷風仿佛灌進圍巾裏,林知夏打了個噴嚏,媽媽就把她的帽子係得緊緊的,又用圍巾遮擋她的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爸爸伸手去碰林澤秋的鼻子:“秋秋冷嗎?”


    林澤秋說:“我才不怕冷。”


    剛說完,他呲溜了一下鼻涕。


    爸爸爽朗地哈哈一笑。他讓伯父再開慢點,又把家裏唯一的一件羊絨衫兜在林澤秋的頭上——林澤秋知道這件衣裳很珍貴。他雙手捂著衣服,鼻涕也沒再流了。


    上午的陽光正好。不過冬天的陽光是冷色調,輕輕細細地籠罩在一座老式平房上。爺爺奶奶都站在房屋的門口,朝著林知夏一家人揮手。


    三輪車停在路邊,林知夏抱著熱水袋下車。圍巾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悶聲道:“爺爺奶奶好。”


    爺爺給了林知夏一隻紅包,奶奶的紅包則遞給了林澤秋。爸爸卻從林知夏和林澤秋的手中接過這兩封紅包,美其名曰:“怕你們倆亂花了,晚上爸媽再把紅包給你們。”


    爸爸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很快,林知夏就發現爸爸的秘密。


    午飯過後,林知夏百無聊賴地遊蕩在各個房間。她正好偷聽到了爸爸和媽媽的談話——媽媽首先開口說:“你媽對女孩有多大意見啊?每年發的紅包錢都不一樣,給秋秋兩百,給夏夏二十,咱倆還得先把紅包拿過來,給兒子和女兒補成一樣的。”


    爸爸歎聲道:“我媽就是覺得吧,咱倆太偏心夏夏了。她這是在提醒我們……”


    “夏夏和秋秋又不一樣,”媽媽爭辯道,“夏夏遇到什麽事都忘不掉,秋秋過兩天就好了,你說得像我沒管過兒子似的。”


    爸爸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說:“我媽再多不好,麵上總歸過得去,比你哥要實在吧。”


    媽媽被爸爸氣得怒火沸騰:“我跟你沒話講。”


    爸爸“嘖”了一聲:“那你當年為什麽願意嫁我啊?”


    媽媽語聲漸低。


    林知夏以為媽媽哭了。她滿心滿眼都在記掛媽媽。她猛拍臥室的房門,試圖救場:“媽媽,媽媽,是我,媽媽開門!”


    過了幾分鍾,爸爸打開門鎖。


    爸爸身高超過了一米八,而林知夏年僅七歲,身高僅有一米二。她和爸爸比起來,實在是太矮了。爸爸就蹲下來,平視著林知夏:“夏夏,你吃過午飯了,不去午睡嗎?”


    林知夏卻說:“夏夏不想午睡。”


    “你哥哥呢?”爸爸又問。


    林知夏誠實地說:“哥哥在羊圈裏抓羊。哥哥想從羊群的身上捋一袋子的羊毛,好給爸爸媽媽做一件新的羊毛衫。我剛才勸過哥哥,不要做這樣子的事,但是哥哥不聽我的,他現在還在捋羊毛。哥哥的力氣比我大很多,我也拽不動他。”


    爸爸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他先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他才披上外套,拔腿跑向林家的羊圈。


    林家的羊圈是木棚搭的,底座蓋著一排又一排的木頭,散發著一股羊群特有的膻味。而林澤秋絲毫不在意那股味道。他左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右手抓著一把剪刀,瞧見哪一隻羊長得肥,他就剪下一大把羊毛,塞進他的袋子裏。


    他忙活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爸爸喊他:“林澤秋,你給我出來!”


    羊群發出“咩咩”的叫聲,林澤秋靜靜地站在原地。林知夏遲遲沒見到哥哥的人影,她一溜煙就鑽進了羊圈——或許是因為她太矮了,沒有絲毫攻擊性,她成功地混入羊群內部,還抱住了一隻純黑色的小羊羔。


    “別摸,”林澤秋卻說,“這羊都沒洗過澡。”


    “那你為什麽給它們剪毛?”林知夏質問道。


    林澤秋把塑料袋和剪刀背到了自己的身後:“我要你管?”


    林知夏拍幹淨雙手:“我才不想管你。這裏的羊都是爺爺奶奶養的,還有懷孕的母羊,你這樣嚇它們,爺爺奶奶會生氣的,爸爸媽媽還要賠錢。”


    先前,林知夏已經用同樣的說辭勸過林澤秋。而現在,她的語氣越發堅定,林澤秋不禁動搖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拿壓歲錢賠給爺爺奶奶。”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這章還沒寫完,等我寫完了會補在本章的後麵,感謝!後麵會稍微有一點點虐!先給大家打個預防針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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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15字2分留言發【雙倍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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