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的秋梨還有沒有,沒人知道,但是從現在開始,常陽伯府的梨卻是不再出現了,梨通離,不吉利,早在重陽之前,信奉一切諸天神佛的常陽伯夫人就已經下令不準府內出現這些不合時宜的東西了。


    這也是對她兒子關毓清的一種讓步,讓關毓清頗感欣慰,終於不用夾在阿嫦和母親中間了,雖然母親對阿嫦的身份還是頗有微詞,可拗不過自己寶貝兒子實在喜歡,別別扭扭的宣布了這道命令,算是妥協了。


    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蘊含著美好祝願的四樣吃食列在單子上,關毓清仔細核對無誤後,將這一頁單子翻過,雖然常陽伯夫人勉強同意了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可還是保留著她身為二等爵夫人最後的高貴和矜持,不願意為這樣一個鄉野出身的村姑操持婚事,所以一切,都還得讓我們光風霽月的常陽公子自己來做,這也讓從未接觸過這種事的關毓清頗為頭疼。


    不過頭疼歸頭疼,能夠一點一滴的為兩人的新婚做準備,關毓清心裏還是滿足並快樂的。


    隻是還有一件事糾結不定。


    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白衣公子,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叫人想撫平他眉目間的憂愁。


    謝嫦微涼的手指按在他的眉心,瞬間讓白衣公子破功,唇角漾起一抹淺笑,握住那隻搗亂的手,“阿嫦,別鬧。”


    謝嫦悻悻的收回手,嘟嘴道,“你看什麽呢,半天都不理我。”


    “我在想我們兩個人的婚期。”隻一句話就讓謝嫦白皙的麵容上迅速的泛起了紅暈,關毓清忍不住逗她道,“最近的黃道吉日隻有十月初七和明年的元月十二,元月十二太遠,可十月初七又太急,恐怕過於匆忙很多地方沒有顧上,叫人笑話我,這可怎麽辦好?”


    說罷他單手支著頭,看著謝嫦有些苦惱的道,“可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你過門了,還是定十月初七好了。”


    謝嫦嬌嗔的哼了一聲,不輕不重的打了他胸口一拳,卻是道,“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早日同你成為夫妻,一切從簡便是了,我又不在乎那些虛禮。”


    關毓清將她擁在懷裏,輕柔一吻落在謝嫦光潔的額頭上,有些滿足的喟歎一聲,他最喜歡的便是謝嫦的這一點,不似大家閨秀的含蓄,也不似江湖俠女的豪爽,真情實趣,想什麽說什麽,不會欲拒還迎,天真爛漫,嬌羞可愛,尤其是那種看著他全世界都是他一個人時的那種眼神,實在叫他欲罷不能。


    “雖是如此,可我卻不能委屈了你,旁人要有的,我關毓清的妻子也要有。”


    謝嫦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委屈,像我這樣無親無故的孤女,身無長物又麵容有缺,能夠嫁給你,是我三生修來的幸事了。”


    關毓清聞言不高興的用一根手指抵上謝嫦的唇,雙眼滿含認真的告訴她,“我不準你這樣妄自菲薄,在我眼裏,你就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女子,旁的人再怎麽樣都及不上你半分。”


    紅衣白裙的少女依偎在白衣公子的懷中,兜帽下的麵容嫻靜依舊,雙眸卻是瑩光閃閃,熱淚在眼中打著轉,遲遲不落,謝嫦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什麽都不顧的告訴他一切,不行,不可以這麽衝動,她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就在她內心苦苦掙紮的時候,終於有人來打斷了這一場溫情的交談,謝嫦忍不住鬆了口氣,側頭在關毓清看不到的地方將眼角的淚痕拭去。


    來人是常陽伯府的家仆,算是關毓清的親隨,已經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了,名叫小樓,在伯府的仆役內也算小有臉麵了,很少做這種跑腿傳話的事,突然急匆匆的跑來,想必是有什麽大事,關毓清放開抓著謝嫦的手,輕咳一聲,正經道,“發生何事?”


    小樓一臉喜氣洋洋,大聲道賀,“恭喜公子!天家派人來了,叫您去接旨呢,想必是伯爺之前請封世子的旨意批複了!”


    聞言關毓清也是滿臉喜色,請封世子一般都在加冠後,他才十九,還未加冠禮,他想讓婚禮的規格能再高一些,讓謝嫦能夠風光大嫁,便請求父親提前上奏請封,所以才遲遲未能定下大婚日子,再過一個月天家就要封筆慶年,他本以為這請封就要等到明年了,不想等那麽久,索性還是先把婚事辦了吧,便想在今天將日子定下。


    沒想到就在他將要放棄之際,這旨意來了。


    真是太好了,這樣謝嫦嫁進來,就是世子夫人,身上有封誥,族中旁人就不會看她不起,母親的心情想必也能好些。


    “阿嫦等我,去去就來。”關毓清高興的抱了抱謝嫦,轉身離開時腳步都不自覺的流露出愉快的味道。


    謝嫦微笑點頭,卻在關毓清離開後眼下垂下一片陰翳,她不知道為何,靈魂似乎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半在為毓清能夠提前封世子而高興,另一半卻滿懷惡意的叫囂著。


    真討厭啊,為什麽要封世子呢?這樣的話,他們兩個人的差距就越來越大了,難道毓清也想和他父親一樣,除了正室夫人以外,也納兩個側室?這樣不行呢,阿嫦絕不允許,毓清隻能是阿嫦一個人的。


    如果毓清不是世子,不是什麽常陽公子,沒有親眷沒有朋友,和她一樣,彼此之間隻有對方一個人,隻是她一個人的關毓清,那就好了。


    不,她怎麽可以這樣想?謝嫦甩了甩頭,止住了自己腦子裏奇怪的想法,毓清封世子,這是好事啊。


    一定是她最近太忙了,為了研究出怎樣讓自己更像一個正常人一些,她將自己身體內的部分蠱出去,轉而養了一種嗜血蠱,能夠吸收血氣,她想將別人身上的血吸收了,放到自己身體裏,這樣她就不是一個受傷不會流血的怪物了。


    為了這項研究,她已經兩三天沒有合眼了,一定是太久沒有休息,腦子裏有些不清醒了,她要睡一覺才行。


    不過在睡覺之前,房間裏的那些蠱要移走才好,不然被人發現,可就不妙了,雖然基本上沒有丫鬟仆役會進她的房間,可還是要小心為上。


    放在哪裏好呢?謝嫦托腮沉思。


    關毓清走進待客的正廳,便看到他的父親常陽伯關山越正在和一個穿著青色蟒袍,麵皮白淨,笑容和善的白胖男人喝茶,那蟒袍上繡著雀翎團花,一看便知身在禦前且品階不低。


    關山越看到他進來,爽朗的笑道,“阿清,這是天家近前中官劉少監,他可為我們帶來了個大好消息!”


    關毓清連忙躬身行禮,少監已是天家身邊極為高階的官職了,幾乎可以與朝廷二品大員平起平坐,且又是天子近臣,而關毓清一介白身,雖然是二等爵常陽伯的嫡長子,卻身無官職,這禮還是受得的。


    劉少監略顯圓潤的臉笑眯眯的皺成朵花,口中連連道,“不敢當不敢當,還未恭賀關世子,雙喜臨門啊!”


    聽到他的稱呼,關毓清心下稍定,看來的確是封世子沒錯了,隨後麵色一紅,封世子,娶妻子,可不是雙喜臨門嘛。


    “既如此,咱家也不耽誤時間了,一會兒趁著天色還早,還要趕著回去複命呢,宣旨吧!”劉少監拿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在手中展開,聲音略有些尖細的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今聞常陽伯嫡長子關毓清,溫良仁孝,正德忠貞,朕心慰之,著於新曆四年十月初二封為常陽伯世子,另賜玉帶一條,朝服一身,黃金百兩,東珠一斛,以示嘉獎,欽此!”


    “臣領旨,謝天家恩賞!”


    關毓清低頭雙手恭敬的接過明黃色的玉帛卷抽,輕飄飄的落在手中卻宛如千鈞,讓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勉強壓抑住心底的興奮,麵上真摯的笑道,“少監大人,不如留下提前喝一杯喜酒再走吧!”


    劉少監擺擺手,“咱家還要回宮複命,就不多留了,提前祝關世子新婚大喜,告辭。”


    關毓清父子兩個將劉少監送出大門,看著他上了馬車,關山越才收起臉上的笑容,瞪了他一眼,哼道,“這回高興了?”


    關毓清回過神來,連忙雙手向前做了個深揖,哄一哄自己的老父親,“多謝父親成全!”


    關山越冷哼一聲,麵上嚴肅想要說些什麽,卻繃不住笑意,微彎了嘴角,他連忙轉身背著手仰著頭,假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悠哉的踱步離開。


    關毓清失笑,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爹爹怎麽還像個老小孩一樣,可能這就是遠離朝堂那些勾心鬥角的妙處,跟那些宮內大臣相比,一直像尊大佛一樣鎮著常陽乃至整個江湖的父親卻是顯得比他們年輕很多,或許別人覺得他嚴厲肅穆,可其實他快活的很,這就是不在廟堂的好處?


    也不知為何,姑姑卻總想要讓表姐進宮,進宮有什麽好呢,終其一生終老深宮,表姐一定不會快樂的,關家世代襲爵為的是做一個牽製江湖的紐帶,若是真的封官拜相,送表姐入宮生下龍子,牽扯到奪嫡之中,那天家還能放心的用他們嗎?


    說到底,姑姑還是對當初的事不滿,父親武學天賦不高,最後進了化虛門當上門內長老的是二叔關山策,雖然二叔與父親姑姑不是一母同胞,卻也都是關家血脈,為何互相之間相處要這樣冷若冰霜呢,最後甚至為了想要壓過二叔一頭而異想天開到送女入宮。


    其實不管每一代進入化虛門的是不是關家嫡係,爵位都隻會在嫡係手中,姑姑其實不必這麽耿耿於懷,化虛門看的是個人的武學天賦,天家看的卻是整個關家。


    不過這些話姑姑心裏可能早就已經明白了,隻是固執了這麽許多年,抹不下麵子,便要一條獨木橋走到黑了。


    搖頭拋卻腦海中雜亂的思緒,看著手中的玉帛聖旨,心頭一片火熱,從此,就是世子了,將來他會和父親一樣吧,夫妻敦倫,家庭美滿,子嗣孝順,一生幸福。


    要讓阿嫦看看聖旨才好,他們馬上就要成為夫妻了,有什麽事都該一起分享才是。


    他轉頭便要回去,一旁的小樓卻突然拍了下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公子,啊不對,是世子!”


    他訕笑著摸摸後腦勺,“有件事忘了跟世子說了,楊門主剛剛送信兒來,說那賊人抓到了,今晚要在各江湖同門麵前公開審訊,讓您晚上也過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關毓清記下此事,喜滋滋的捧著聖旨,“那一斛東珠先給母親送去,讓她先挑,剩下的都給阿嫦送過去。”


    “是。”小樓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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