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幸接了這一劍之後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這一劍的威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強,五髒六腑好似移位了一般疼痛,浮生蠱快速運作起來修複體內的內傷。


    程硯秋站在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看得心急如焚,以他之見,兩人差距極大,武幸絕不可能打得過這個蒙麵劍客,更何況剛剛武幸硬接那一劍,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本想上祭台幫忙,可這樣的話身旁的彭雪奡就沒有人保護了,而且還可能會破壞天家的計劃。


    他不能出手,張一徒總可以吧?程硯秋冷眼看向身旁的張一徒,天家讓張一徒待在祭台周圍肯定不會是讓他來看戲的,“你怎麽還不去?”


    再晚一會兒,武幸說不定會受更重的傷。


    張一徒雙眼緊緊的盯著祭台上的戰局,沉穩道,“不急,還有大魚沒出來呢。”


    見張一徒從容不迫,程硯秋也隻好耐著性子等下去。


    劍客隻驚訝了那麽一瞬間,便又回歸了漠然的表情,長劍翻轉挽了個劍花又衝過來,武幸甚至來不及擦掉嘴角的鮮血,便連忙運起輕功躲開,不過這正中劍客下懷,武幸躲開,身後便隻剩毫無自保能力的李嘉煦,劍客蓄勢一劍向他刺過去。


    武幸見狀不能回護,情急之下將左手的子母碧連環猛然甩出去,擊歪了劍客的劍,這一招是武幸新學會的,還不是特別熟練。


    子母碧連環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兩個臂釧分為子母兩環,子環飛出去後,會因為子母碧連環之間的磁場而在空中回蕩一圈再飛回來,可惜武幸對於這一招還不是很熟悉,飛出去的子環擊退了劍客的劍後便慷鏘落地。


    武幸跟他對招總覺得他的內力有些熟悉,此刻看清了他的劍,那古樸的長劍浸滿冰冷的殺氣,便也認出了這個人,竟然是傅少衡。


    “原來是你。”武幸有些奇怪,傅少衡是太阿門的人,化虛門和玄真觀都是偏向朝廷的門派,太阿門和他們兩家組成武林盟,為何卻又刺殺當朝太子?


    這實在太不符合邏輯了。


    劍客皺眉,武幸已經認出了他,他並不意外,當他看到武幸擋住他那一劍時就已經有了被認出來的覺悟。


    隻是他也不擔心,隻是覺得有些可惜。


    事到如今,隻能先解決了武幸才能殺李嘉煦,必須要速戰速決才行。


    武幸丟了一半武器,戰鬥力銳減,單手持著子母碧連環中的母環,有些吃力的抵擋著傅少衡的攻擊,不過寥寥幾息時間,身上便又添了許多新傷。


    傅少衡的武功比她高出一大截,他認真起來,受了重傷的武幸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天家是知道他們曾經打過一架的,也知道她打輸了,沒有在傅少衡的手裏保住那把琴,那為什麽還會選她來保護太子呢?


    僅僅因為她能認出來傅少衡的劍嗎?


    武幸不覺得這是個正確的答案,隻是現在她沒工夫去細想太多,因為一開始思考,她的腦袋就會感覺到刺痛。


    沒有辦法分心,她隻能死死的盯著傅少衡的每一個動作,調動全身的內力去與他對敵,才能確保自己不死的同時還能護住李嘉煦。


    鐺——


    又是一劍,右手中的母環被大力挑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落在了祭台的邊緣。


    武幸已經狼狽不堪,鵝黃的宮裙沾滿鮮血,輕柔的絹紗本就易破,此刻幾乎碎成布條不成樣子,破碎的傷口露出翻卷的皮肉,隻有頭上的金冠牢牢固定著,流蘇隨著動作大幅度的搖晃。


    她急迫的喘著粗氣,失血過多讓她的視線都已經有些模糊了,眼前蒙著麵的劍客依舊是白衣清爽,露出的眼睛裏帶著對人命的漠視,他看著單膝跪在地上似乎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武幸,淡淡的道,“結束了。”


    他長劍握在右手,微微抬起,劍刃上血珠不住的滴落在地上連成一道線,對準了李嘉煦,李嘉煦依舊沒有慌亂的意思,好以整暇的看著傅少衡,接話道,“還早呢。”


    保護太子的人自然不可能隻有一個武幸,傅少衡是知道的,隻是非皇室血脈不能公然登上祭台,他意外闖入,若非武幸,此時他早已得手。


    武幸拖延了這麽短短片刻時間,定然有高手已經在附近了,傅少衡警惕著祭台的四周防止有人突然跳上來,卻忽略了自己的身後。


    武幸渾身是傷,氣息都已經微弱,況且武器都已經被他打落,他根本想不到,武幸竟然還有力氣站起來。


    背後的風有一絲不對勁的時候,傅少衡連忙回身收劍格擋,隻是武幸剛剛好內力用盡,從空中掉了下去,手中的匕首沒有刺向傅少衡的胸口,而是刺入了他的大腿。


    帶著武幸身體的重量,匕首刺入大腿後又向下劃了寸許,冰涼的利器幾乎是磨著骨頭在動。


    鮮血肆意的湧出來,劇痛的來襲讓傅少衡大駭,渾身迅速被疼的冒出冷汗來,一腳踹飛武幸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將匕首拔了出來,似乎是傷到了關節處的筋膜,傅少衡站立不穩,倚著劍單膝跪在了地上。


    武幸睜開模糊的雙眼費力的去看傅少衡,他似乎失去了戰鬥力了,這應該是取他性命的最佳時機,可是她已經沒力氣了,身上半分內力也無。


    先生說打不過怎麽辦來著?


    對了,是裝死。


    武幸緩緩閉上了眼睛,一直強撐著的精神瞬間失去了意識。


    祭台上這一幕揪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就在大家都以為太子安全了的時候,異變突起,一個渾身裹著黑布隻露出兩隻眼睛的男子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躍而起一掌拍向祭台上的李嘉煦。


    就在這時,程硯秋身邊的張一徒動了,他用肉眼幾乎看不清的動作拔出了腰間的刀,跳到祭台上對著那黑衣高手揮出了一道刀氣。


    一雙肉掌如何能抵擋銳意進取的刀氣?


    黑衣高手並不硬拚,見狀放棄了擊殺李嘉煦的最好機會,向後翻騰落在了祭台的邊緣,與張一徒兩人遙遙對峙。


    這才是真正的底牌。


    原本的計劃是由傅少衡先上,若能一擊得手最好,若不能,引出張一徒與他對戰,也是極好。


    傅少衡自然不敵張一徒,等到兩人分出勝負的時候,趁著張一徒心神鬆懈,再由黑衣高手出手,誅殺李嘉煦。


    這本該是完美無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因為一個橫空冒出的武幸被打亂了。


    此刻禁軍已經清理完畢隱藏在平民百姓之中的刺客,將祭台團團圍住,守衛都城的衛隊也聞訊趕來,衛隊的統領洪天恩是與張一徒不相上下的高手,若是等他趕來,想殺李嘉煦無異於登天之難。


    黑衣高手權衡利弊,他還有短短片刻時間,傅少衡已然受傷,他本就腿腳功夫不行,戰鬥力銳減,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實在是難辦。


    不過傅少衡就算被抓也沒有關係,他們早就留好了後手。


    於是黑衣高手與張一徒對了幾招之後,突然向李嘉煦射出暗器,張一徒連忙折身去擋,等到再回頭時,黑衣高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竟然讓他跑了。


    張一徒陰沉著臉色,他們雖然查到了這場刺殺計劃,卻依舊不知道這個黑衣高手是誰,即便他與黑衣高手對過招,也沒看出他的武功路數,原本張一徒是想保留實力一舉擒下所有逆賊亂黨,沒想到這黑衣高手的實力竟然隱隱比他高出一線,若是拚盡全力對敵,他很大可能勝不了他,黑衣高手一心要走,張一徒也留不下他。


    若是程硯秋出手,說不定還有可能,可是他不能讓程硯秋出手,武幸雖然是程硯秋的弟子,可她如今還小,又沒什麽名氣,江湖上知道她的人很少,而程硯秋大名鼎鼎,若是他出手,那陰月教投靠朝廷的消息可就洗不清了。


    別說陰月教不想投靠朝廷,就是朝廷,現在也不想要,魔教的名聲實在是太難聽,暗地裏還好,明麵上讓一個魔教之人去保護太子,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想罷,張一徒看向兀自跪在地上的傅少衡,和其他已經束手就擒的刺客,冷聲喝道,“將這些逆賊亂黨,全部押入天牢!”


    程硯秋擔憂著浮生蠱的事,若是暴露了,天家說不定就想扣留了她用以研究,陰月教後山二長老那地方,他也去過不少次了,試藥這種實驗,饒是他自以為算得上一個冷心冷情的人,看了也難免覺得殘忍。


    他連忙抱著奄奄一息的武幸,帶著彭雪奡一同離開,張一徒也沒有阻攔,刺殺事件已經結束,天家的意思是與陰月教交好,他必然要行這個方便。


    臨走時還多嘴問了一句,“太醫院杏林高手眾多,可要派去幾個禦醫給她瞧瞧?”


    程硯秋冷著臉拒絕,“不必。”


    程硯秋忌憚他們,拒絕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張一徒沒有強求,隻是道:“那好吧,不過若是需要什麽珍貴的藥材,便派人傳信於我,即刻便能送來,先生的愛徒幫了大忙,天家自然無有不應。”


    程硯秋稍微緩和了神色,點了點頭,便帶著兩人離去。


    武幸迷迷糊糊意識不清時,感覺到她小小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圈起,緊緊的抱在懷中,這個懷抱讓她感覺很熟悉,也很安心,她有些迷戀這個懷抱中淡淡的清新墨香。


    可是心底裏卻湧出巨大的渴望,她想把手伸到這個人的咽喉處,她需要生氣,這個人身上有著蓬勃的生氣。


    可是不行!


    先生說不能隨便吸別人的生氣!


    而且抱著她的這個人,就是先生啊!


    武幸猛然驚醒,費力的睜開眼皮,眼前蒙上一層血色,似乎是額頭上傷口的血流到眼睛裏去了,她覺得眼睛很不舒服,有些刺痛,但提不起力氣抬手去擦。


    她此刻所有的意誌力和力氣,都用來壓製體內那瘋狂叫囂著想要生氣的浮生蠱了。


    見她醒了,程硯秋抿了抿唇,安撫她道,“別怕,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


    要回東陽了麽?武幸遲鈍的想著,可是她現在虛弱的都不能走路,先生要一直抱著她,她已經不是四歲的小孩子了,她現在沉的多,先生應該會很辛苦吧。


    武幸胡思亂想著,浮生蠱察覺到了她的疲態,又開始想要占據她的意識,控製著她的手上移。


    武幸有些奇怪,她已經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怎麽還能抬起手來。


    下一秒,她的小手鑽進了先生的衣襟裏,掌心接觸到先生胸前緊實的肌肉,程硯秋突然感覺到一種玄妙的生命力流失的感覺,那是受重傷瀕死時候的感覺,可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傷了。


    武幸感覺身體內有一絲生氣流入,頓時驚的大駭,不知哪來的力氣將手猛地從程硯秋的衣襟裏伸出甩到一邊,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


    已經嚐到甜頭,浮生蠱怎麽會輕易放棄?它更加急切的反撲起來。


    武幸不是謝嫦,她沒有控製蠱蟲的方法,隻能憑借本能去壓製它,可浮生蠱又沒有智商,它隻知道宿主受傷了,宿主受傷就代表著它的生存環境收到威脅,它必須吸收外界的生氣來為宿主治療,它不明白,為什麽宿主要阻止它?


    活下去是自然界每一種生命物體所擁有的本能,浮生蠱盡管隻是一個蟲子,卻也不例外,它抗拒了宿主的命令,隻想維持好宿主健康的身體,這樣才能為它提供良好的生存環境。


    武幸猛然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閉上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浮生蠱躁動起來,在身體內橫衝直撞,可武幸隻是緊緊的握著拳頭,連指甲都嵌入肉裏,沁出血絲。


    吸取生氣需要肌膚接觸,隻要她控製住自己不碰先生,就不會傷害到先生。


    可她原本就受了重傷,此刻又與身體內的浮生蠱做著鬥爭,這實在太痛苦了,比刑堂時候那三十鞭刑還要痛苦一百倍。


    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讓人痛苦的事情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情深義重重幾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思幼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思幼微並收藏情深義重重幾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