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後,人去樓空。


    留下的鳩武放下酒壇,麵色來回變換,最終還是忍不住悶喝一聲。


    “愚蠢!”


    “確實有些不智。”


    明心渾不在意麵前的殘羹剩菜,舉著筷子,慢條斯理的品嚐。


    “早就聽聞這位郭盟主行事闖莽,一味橫行,今日算是見識了。”


    他輕輕一笑,道:“興許是在小地方待久了,見識有限,自持過高。”


    “卻不知,若非太子曾提及過他的名字,高陽明甚至不屑於親自出麵!”


    隻是罡氣,即使潛力不凡,若無身份背景的話,也不會放在劍穀眼中。


    今日到場的明心、高陽明,乃至鳩武等人。


    哪一位論修為、地位,不都遠遠超過郭凡,此即出麵已是給了他麵子。


    不想……


    對方的胃口竟然那麽大,就連劍穀的便宜都要占!


    卻不知,對一個小小的武盟來說,攀上劍穀遠比其他的更重要。


    三七分,劍穀要的豈是那三成?


    “嗬……”


    鳩武輕嗬,眼神跳動:“人心不足蛇吞象,此子天賦確實驚人,但未來如何卻未可知。”


    “也許,應再繼續看看!”


    “嗯。”


    明心停下動作,慢慢點頭。


    這等不智之人,就算有著一時的勇武,以後也定然路途坎坷、難成大氣。


    冒然投入心力結交,未來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乃至受到波及。


    “嗯?”


    就在這時,鳩武眉頭一皺,從身上取出一枚軍符,垂首掃了一眼,麵色隨即一變。


    “唰!”


    窗外,一頭巴掌大小的靈鳥急速而來,悄然落在明心的掌中。


    飛鳥傳信。


    明心取下信箋,麵色也是一肅。


    樓下。


    劍穀的馬車正自緩緩駛離。


    “師兄。”


    荊憂不知何時趕至,端坐車廂對麵,朝高陽明看來:“你真的應下了?”


    “嗯。”


    此時的高陽明,劍意內斂,豪氣收縮,整個人看上去平平無奇。


    隻有一雙眸子,綻放著明銳亮光。


    “武盟雖勢力散亂,卻人手眾多,加起來不下兩三萬。”


    “再加上九江水鄔退走,秦家投誠,雁門郡各行各業幾乎都被它們把持。”


    “在此地做事,武盟絕繞不過去!”


    “可是……”


    荊憂皺眉:“我們費力平了雁門山脈內的盜匪,卻要與人平分好處。”


    “這似乎有些不妥。”


    “哼!”


    高陽明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


    “現今大戰在即,朝廷需要維穩,姓郭的暫時動不得,但以後卻不一定。”


    “一時的貪心,卻斷了自己未來的前途,此人極其不智,無需擔憂。”


    “待到真正平定盜匪,是否五五分成,還不一定!”


    “這樣。”


    荊憂緩緩點頭,不過眼中猶有疑慮。


    他前日剛與九江水鄔的總舵主司空鵬見過,席間自也談及到郭凡。


    在司空鵬口中,郭凡看似魯莽,實則大智若愚,並非衝動之人。


    相反……


    此人一路行來,看似驚險萬分,但每每都能化險為夷,震驚旁人。


    要說單靠運氣,似乎也說不過去。


    不過此事既然師兄已下斷語,他也不宜質疑,權且看看再說。


    “嗯?”


    突然。


    高陽明從身上摸出一物,麵色當即一變。


    遠處。


    郭凡正自負手而行。


    在他身後,黃顧宗、謝卓功亦步亦趨,隻不過兩人表情各異。


    “盟主。”


    謝卓功慢聲開口:“屬下覺得,劍穀勢大,我等實無必要與之相爭。”


    “兩成好處,讓了也就是了。”


    “為此平白惡了劍穀,更讓其他人心生提防,委實……沒這個必要。”


    “唔。”


    郭凡麵色不變:“黃老,你怎麽想?”


    黃顧宗急忙躬身,道:“盟主高瞻遠矚,所慮所想,屬下不敢揣測。”


    “唯有應命就是!”


    他算是見證了郭凡的一路起勢。


    一開始,同樣對郭凡的所作所為不理解,但其後卻證明誰才是對的。


    更屢屢見證了奇跡。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疊加在一切,已是徹底讓黃顧宗臣服。


    如今。


    不管郭凡說什麽、做什麽,就算再是如何想不通,他也會遵從。


    即使麵對劍穀,依舊如此。


    他相信,奇跡依舊會發生,一如往昔。


    “嗯。”


    郭凡輕輕點頭,麵色微展。


    “理念不同,所持自也不同。”


    “在我看,這個世上,人,才是最重要的。”


    “武盟下轄數萬人,雁門郡小半人都靠武盟養活,豈能平白割舍利益?”


    他目光閃動,遠眺山巒。


    “他人認為武盟一盤散沙,高手稀疏,除了人多之外毫無一絲用處。”


    “實則不然。”


    “黃老。”


    “在。”


    “武盟實力如何?”


    “回盟主。”


    黃顧宗雙眼一亮,壓低聲音道:“藥堂的小還丹、龍虎寶丹已經研製成功。”


    “如今,盟內通了任督二脈的有十二人,奇經圓滿之人足有三十五!”


    “內力高手千餘人,除了缺少先天,放眼整個江州我們也可排在前三。”


    “不!”


    他聲音一頓,麵泛激動,才繼續道:“論人數之多,根基之厚,我們武盟當是江州第一,無任何勢力能比!”


    “世人若是以幾個月前的態度看我們的話,卻是小覷了武盟!”


    “……”


    謝卓功腳下一滯,眼露恍惚。


    “怎麽會?”


    在他心目中,武盟隻是一個小地方的小勢力,遠遠上不了台麵。


    不止他。


    不少人都是這麽想!


    但在黃顧宗的口中,一個龐大勢力的雛形,卻已經初露端倪。


    “怎麽不會?”


    郭凡冷笑:“其他郡城雖然繁盛,但一郡之地最少也有三五大派,更有零散勢力不等。”


    “而雁門郡……”


    “武盟一家獨大!”


    “不錯。”


    黃顧宗點頭,接口道:“謝堂主,你之所以覺得我們武盟很弱,是因為武盟初立,時間還短,影響不大。”


    “但你想想。”


    “現今整個雁門郡,是知道郡府兩位大人的多,還是知道盟主的多?”


    “是盟主的話分量大,還是郡府大人的分量大?”


    “說句不客氣的話。”


    黃顧宗冷冷一笑,道:“沒有我們武盟,郡府就連運轉都成可題!”


    “不錯。”


    謝卓功雙眼發亮,道:“我們雖是初立,但盟中眾人對盟主盡皆信服。”


    “如今,更是上下一心。”


    “又有了秦長衣這位先天來投,過上幾年若多出幾位先天高手,說是江州第一大勢力,也未嚐不可。”


    再加上這段時間武盟丹藥大規模爆發,各路高手大多潛修,不怎麽露麵,但實力卻無不突飛猛進。


    “正是此理。”


    黃顧宗捋須輕笑,道:“實則,隻要能招攬幾位先天,我們武盟就不弱他人。”


    “莫要自大。”


    郭凡淡然搖頭:“武盟根基雖不錯,高手卻終究太少,還不到發力的時候。”


    “但隻要跟雁門郡鎖緊關係,除非天下大勢變換,當可穩坐一方。”


    “若是雁門郡商貿繁榮,經濟起勢,武盟也能水漲船高,坐穩江州第一大派的交椅!”


    此言一落,後方兩人的呼吸就是一急。


    到時候,雖不及劍穀,卻也無人能夠小覷,日進鬥金又算的了什麽?


    這也是郭凡一直未曾離開武盟的原因,甚至拿出丹藥、功法提攜。


    這半年來。


    武盟高手雖遠遠被他拋在身後,跟不上來,但整體實力同樣有了飛躍式的進步。


    單槍匹馬行走江湖,自然有諸多方便,但沒有權勢始終麻煩多多。


    就如今日。


    若郭凡孤身一人,又無背景,豈會讓幾位開了眉心祖竅的高手出麵接待。


    更別提討價還價,怕是一個出言不遜,就會落個身死當場的下場。


    有了身份則不同。


    即使武盟盟主對他來說隻是虛職,卻也讓人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甚至能虎口奪食!


    對於某些人來說,權勢纏身,不得逍遙,自然需要舍棄以求自在。


    但郭凡不同。


    他視權財如無物,自不會被其所困,心中的逍遙自在,也無需外求。


    “嗬……”


    郭凡頓足,冷冷一笑:“要想徹底平定盜匪,非一朝一夕之功。”


    “到那時,是否五五分成,還是兩說!”


    “船家。”


    “是。”


    不遠處,一位舟船緩緩劃近,靠岸停下。


    船夫年邁,老眼昏花,見到三人後竟以為是大官人,下意識就要叩拜。


    “無需如此。”


    郭凡踏步上船,語聲淡然:“你這船出不出城?我想出城看景。”


    說著,遞過去一塊散碎銀子。


    “出,出!”


    見到銀子,船家雙眼一亮,急急點頭。


    …………


    “滴答……”


    細微雨滴從天而降,冰冰涼涼,滲人心脾。


    “下雨了。”


    老船夫停下動作,抬頭望天,同時看向郭凡:“客官可進船艙避雨。”


    “不必。”


    郭凡立於船尾,負手遠眺,任由雨滴落在身上,也不做遮攔。


    “有雨更好,雨中賞景別有一番趣味。”


    “嗬嗬……”


    老船夫咧嘴幹笑,隻覺這位豪客的性子古怪,卻也不敢多言,自行披上蓑衣。


    “那,客官要去哪裏?”


    “順水而行就可。”


    雁門郡山水相連。


    舟船出城,可一路直通雁門山脈深處,也可匯入漓江通往他處。


    郭凡一臉隨意,迎著雨落微眯雙眼,朝著遠處朦朧群山看去。


    遠處天際變暗,墨雲翻滾,群山聳立,雨落漸密,如珠玉掛簾。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他輕輕一歎:“果真好景,在此地居住經年,竟是從未細細品味。”


    “殊為遺憾!”


    “好詩,好詩!”


    船家大聲叫好,見郭凡似笑非笑的看來,當即撓頭尷尬一笑。


    “客官見笑了。”


    他自是聽不出哪裏好來,但據說這些富家公子喜歡聽人誇讚。


    一高興,興許能給幾個賞錢。


    但此番看樣子不會。


    “船家。”


    郭凡目視對方,竟是想起某位同樣操舟的故人,道:“你在此地多久了?”


    “多久?”


    船家愣神,隨即一邊劃動船槳,一邊道:“自我小時候就在這裏。”


    “怎麽也有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


    郭凡輕輕點頭:“不短了,那船家應該知道,哪裏景色較為出挑吧?”


    “這個……”


    船家舔了舔嘴唇,暗道自己看見水都心裏膩歪,哪裏知道什麽叫好看。


    當然,這話他自不會說。


    “有個地方,經常有客官這類公子哥前去,隻不過路程稍遠些。”


    “無妨。”


    郭凡開口:“去吧,反正閑來無事,逛一逛也算不錯。”


    “好。”


    船家可沒這種閑情雅致,當下開口應是,劃動船槳,驅舟前行。


    他已年邁,氣血衰敗,但幾十年的操舟經驗,卻已化入骨髓。


    一舉一動,看似不怎麽發力,卻遠比青壯健兒驅舟還要更快。


    這也是郭凡選擇他的原因。


    尤其是那操舟的動作,渾然天成,怕是年輕時也曾修習過武藝。


    “客官。”


    不久之後,舟船順著水流而下,已是來到一處環境雅致的水域。


    “前麵水域平緩,從峽穀中間過去,兩側都是山和樹,還有些猴子。”


    “他們都說環境很好!”


    “確實不錯。”


    郭凡緩緩點頭:“猿鳴鶴啼無根樹,淡月疏星一線天,船家帶的好去處。”


    他進階罡氣之後,不再一味追求剛猛,反而要講究陰陽協調。


    在這細雨之中欣賞美景,心情舒緩,身上的氣息也自然而然變的柔和。


    罡氣,也隨之緩慢生變。


    對於這一步如何走,郭凡一清二楚,所欠缺的不過是火候而已。


    隻要給他一定的時間,就能毫無窒礙的突破。


    輕柔眉心,郭凡識海明鏡懸浮。


    映心鏡。


    鏡中,雨落如絲、氣息交感,天地間的一切細節似乎都隨之放大。


    風聲、雨聲,猿啼獸吼之聲,聲聲入耳。


    山如煙雲,雨如幕布,彼此相融,也惹人沉醉。


    “呼……”


    郭凡輕輕吐氣,目光隨著天地間無形氣機的變換,落在某處山巔。


    下一刻,心頭就是一跳。


    “不對!”


    “怎麽了?”


    “先離開這裏再說。”


    郭凡緊皺眉頭,朝遠處眺望。


    在映心鏡的感知中,附近有高手氣息!


    不隻是一股,而是很多股,其中足有七八股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這是開了眉心祖竅之人。


    怎麽會突然冒出那麽多高手?


    “離開?”


    船家費了半天力氣才趕到地方,還沒緩過氣來,竟然又要走?


    “晚了。”


    郭凡挑眉,身上氣息陡然一肅。


    “轟……”


    天際。


    一道刺目劍光破開黑雲,撞破音障,如同天神掌中的行刑神兵。


    朝著某處狠狠斬下。


    “哢嚓……”


    即使相隔幾十裏,裂響聲也是清晰傳來。


    “哈哈……”


    狂笑聲自遠處山巔響起:“劍氣雷音,道友的禦劍之法又上一層樓。”


    “可喜可賀!”


    伴隨著嘯聲,是一股鋪天蓋地、席卷一方的恐怖氣息。


    三絕魔君!


    不知不覺間,郭凡竟是遊蕩在兩位通玄高人交手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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