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某處。


    山峰斷裂。


    望川、水英兩條河流已經連為一體。


    潺潺水流不複往昔的暴躁,流水平緩,可堪鏡麵,映照天空。


    水域之旁,細雨如織緩緩飄落,周家叔侄眉頭緊鎖目視前方。


    “童男童女!”


    周世林生死麵前某物,眼帶疑惑:“想不到這裏的傳聞竟真的有跡可循。”


    “是啊。”


    周遠目光閃動,來回審視:“這兩個東西,應該藏有什麽秘密才是。”


    在他們麵前,是一對石人。


    一男一女。


    看身著打扮,像是富貴人家的奴仆,彼此雙手互牽、目視對方。


    石人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相貌栩栩如生,眼眸更是脈脈含情。


    若不細看,怕是會誤以為是一對真人。


    這兩個石人,就是幾日前從水裏蹦出來的異物,應該也就是周家老祖所說的機緣。


    “哎!”


    周世林歎了口氣,從背後提出一個包裹,打開後滿是各種書籍。


    他散開真氣,破開雨幕,保證書籍幹燥。


    “武盟、郡府誌中關於此地的記載,我都已經找來,不過要想找出有用的記載怕是不易。”


    怪力亂神之事,曆來都不可考,就算有,也大都沒什麽參考價值。


    極有可能出自某個坊間閑人之手。


    “先看看吧。”


    相較於周世林的慵懶,周遠年歲已長,心情穩重,倒是沒有顯出不耐煩。


    當下提起包裹,騰身不遠處一處山石之上,隨手翻看裏麵的書籍。


    周世林搖了搖頭,也拿起一本。


    “說起來,這兩個石人確實奇怪,落地生根,就連我們都扛不動。”


    “叔父,這是什麽原因?”


    兩人一位先天,一位罡氣。


    論力道之大,別說是兩個石人,就是翻個幾倍,也能輕易抬起。


    但現今……


    卻是任憑他們如何發力,這一對石人始終紋絲不動,立地生根。


    若不然。


    按周世林的想法,早已把它們打包帶走,送回周家讓老祖宗檢查。


    “也許是它們材質特殊,看上去不顯,實際重量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重。”


    周遠一邊翻書,一邊隨意開口:“也許……它們是某種陣勢的陣眼,氣息與此地山巒結合,所以我們才會搬不動、毀不了。”


    “就如你最熟悉的七星盤龍陣,每一個陣眼都鎖住地脈,難以摧毀。”


    “是嗎?”


    周世林審視石人,道:“那以叔父看,哪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


    “自是第二種。”


    周遠翻書的動作一頓,然後揚了揚手中書冊,道:“看,仙雲宗!”


    “仙雲宗?”


    周世林一個翻身,落到近前:“這是哪個宗門?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嗬……”


    周遠輕笑,道:“你沒聽說過不奇怪,我也是想起不久,這才能從那麽多書中找出來。”


    “江州曾經也是有一大宗門的,不過那是千年前大雍王朝時候的事。”


    他眼露沉思,道:“那個宗門,就是仙雲宗,乃是能與現今七大宗門比肩的存在。”


    “不……”


    “有可能更強!”


    “是嗎?”


    周世林雙眼一亮,隨後問道:“那這仙雲宗,最後怎麽就銷聲匿跡了?”


    現今的七大宗門,絕大多數都有千年以上的曆史。


    就是他們周家,真要尋蹤問跡的話,也能追溯到大雍皇朝死氣。


    因而千年大宗的消失,絕不是小事。


    “我也不知。”


    周遠搖頭,眉頭也是緊皺:“郡府誌上也沒寫,隻說突然間此宗門人弟子再不現世。”


    “然後……”


    他翻了翻書卷,朝後方山脈深處看去:“雁山大澤裏的霧氣暴漲,世人再難探究竟!”


    “對了,在江州有一雲宗。”


    “宗內有罡氣大成高手坐鎮,據說創宗之祖,就是得了仙雲宗的傳承。”


    “這樣……”


    周世林眼神閃動,突然道:“叔父的意思是,這一對石人是仙雲宗宗門大陣的節點?”


    說到此處,他的表情陡然變的激動起來。


    “若是我們能以此探尋到仙雲宗的護宗大陣,豈不是就能找到仙雲宗所在,查出當年發生了什麽。”


    “甚至……”


    “獲得此宗的傳承?”


    “沒那麽簡單。”


    周遠眼神閃動,顯然也有意動,但終究還是憑定性克製下來。


    “幾日前的火山爆發,引動地勢變換,導致這兩個石人顯露出來。”


    “但陣勢變換絕非那麽容易,而且是不是與仙雲宗有關還是兩說。”


    “肯定是了!”


    周世林一拍雙掌,道:“這江州本就偏僻,再加上偌大的雁門山脈能進不能出,高手稀少,除了曾經的仙雲宗,還有什麽能讓老祖推算不出?”


    “我先看看,能不能入水找一下地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藏著?”


    “嗯?”


    他話音未落,眉頭突然一挑。


    周遠感知遠超於他,自是早就發現不對,側首朝下方水域看去。


    “嘩啦……”


    平靜的水麵陡起波瀾,兩個有些焦黑的身影掙紮著從中爬出。


    雖然他們身形狼狽、氣息微弱,但依舊能夠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男子有氣無力,全賴女子攙扶。


    費了半天力,他們才從水中出來,踉踉蹌蹌倒在一對石人身邊。


    “秦明!”


    “秦明!”


    朱夜蓉身軀顫抖,不知是冷是驚,不停的呼喚著秦明的名字。


    “夜蓉……”


    秦明先是受到火山爆發的波及,又被劍穀的人狠狠折磨了一番。


    最後更吃了郭凡的一記七煞離火訣。


    如今雖然因落水僥幸未死,卻已遍體焦黑,意識渾渾噩噩,不複清明。


    他費力睜眼,看向朱夜蓉,陡然麵露苦笑,渾濁雙眼不停落淚。


    “讓我死了吧!”


    “讓我去死!”


    曾經的他,風流倜儻、英姿勃發,被人譽為雁門四傑,前途無量。


    而今……


    氣息奄奄,眼帶死意,身軀更是遍體鱗傷,渾然沒了曾經的風度。


    “你說什麽胡話哪?”


    聞言。


    朱夜蓉麵色一白,怒道:“姓秦的,你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莫不是要說話不算話?”


    “……”


    不遠處。


    周家叔侄對視一眼,眼神古怪,周世林更是撇嘴聳肩,卻也沒有出言。


    “我該死。”


    秦明眼神複雜,目視朱夜蓉半響,陡然抱頭痛哭:“我該死啊!”


    “秦家、軍兵,還有那附近村莊裏的人,他們都是因為我而死!”


    “我該死!”


    “這不怪你。”


    朱夜蓉上前握住他的手掌,把聲音放緩,道:“你也不知道會造成這種情況的。”


    “而且……”


    “你是為了我,如果世人真要定你有罪的話,我……肯定也有罪!”


    “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以後我們隱居山林,相夫教子,不問世事。”


    “當初我不願意,現在,我答應你!”


    “已經發生的事,咱們把它們都忘掉,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怎麽樣?”


    說著說著,她已音帶哭腔。


    有時候。


    好人難做。


    若是秦明能夠自私自利,即使發生了這等事,怕也頂多心裏不適,有些後悔。


    但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卻要讓他成為一個有擔當、有責任之人。


    對於自己犯下的過錯,難以饒恕,心中的折磨更甚肉身的痛楚。


    “秦家的人。”


    周遠突然開口:“這個年輕人,似乎是雁門四傑之一的秦明?”


    “哦!”


    周世林眉頭微挑,念頭急轉:“難不成,秦家火山爆發,與他有關?”


    這幾日。


    他們雖然多在此地,但也並不意味著沒有關注外界形勢的變化。


    烈火老祖暗下籌謀,引動火山滅數千大軍,更借機衝擊通玄。


    此事也有耳聞。


    現今這兩人雖然隻是提了幾句,卻已足夠他們在心中做出猜測。


    “不好!”


    周遠麵色一動,陡叫不好。


    不過手上並未有所動作。


    卻是不知那秦明、朱夜蓉兩人又說了些什麽,突然爆發劇烈的爭吵。


    原本氣息奄奄的秦明突然發力,一把把朱夜蓉推開,隨後猛撞身旁的石人。


    “彭!”


    那石人材質特殊,難以摧毀,定然極其堅固。


    一撞之下。


    秦明頭顱裂開,腦漿崩裂,身軀抽搐了幾下,已是身死當場!


    “啊!”


    朱夜蓉先是一呆,隨後在雨中尖叫。


    曾經的她雖然飛揚跋扈,卻也英姿颯爽,更因此與秦明結識、相交、相愛。


    但如今。


    她神情癲狂,雙手狠抓長發,甚至撕下頭皮,任由鮮血朝下流淌。


    又何曾還有往昔形象。


    “好!”


    “好!”


    細雨不知何時突然變急,朱夜蓉怒視死去的秦明,竟是低低咆哮。


    口中語意不明。


    隨即身軀一縱,也朝著那石人狠狠撞了上去。


    “別!”


    周世林麵色一變,下意識就想攔截。


    他身為男兒,雖然算不上心善,但總有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思。


    “別動。”


    一旁的周遠突然大手虛按,攔住他的動作,並目光灼灼直視石人。


    “彭!”


    一聲悶響,又有一人身死當場。


    “叔父。”


    周世林皺眉。


    “不。”


    卻不想,眼見兩人接連身死,周遠的麵上竟是露出狂喜之色。


    “看那石人!”


    “嗯?”


    周世林側首,眼神隨即一縮。


    卻見被秦明、朱夜蓉兩人撞死當場之後,那堅不可摧的石人表層,竟是浮現些許裂痕。


    更有絲絲亮光,從內裏冒出,不停閃爍。


    “那是什麽?”


    兩人眼神跳動,急忙閃身逼至近前。


    下一刻。


    “轟……”


    刺目亮光轟然爆發。


    柔和卻無窮無盡的勁氣,把兩人掀飛,徑自吹開數裏之地,撞在某座大山山體之上才算停歇。


    在那一刻,他們感知之中。


    兩個石人內部陡泛一股玄妙氣息,隨即與山川河流、天地氣機交感,與瞬息之間,橫掃八方。


    “轟隆隆……”


    就如多米諾骨牌倒下了第一塊,依序的躁動,也自遠方傳來,延綿不絕,直至某處核心所在。


    遙遙觀之。


    這遍及千餘裏的雁門山脈,竟是突兀震顫。


    接近核心處。


    濃煙翻滾,山巒震動,無數山峰陡然下墜,道道長達百裏的裂縫,朝著四下蔓延。


    那裂痕如織網、如蔓藤、如掌紋,出現的迅捷快速,卻又平穩至極、不起躁動,堪稱詭異莫名。


    好似這些裂痕本就應該在,隻不過被某種存在,拖延了千年時光而已。


    伴隨著裂痕浮現,雁門山脈內部的煙氣竟也如同受了某種刺激,飛速消散,露出內裏的一切。


    煙氣消散的正中。


    一座巨大的石碑,轟然坍塌。


    石碑正中,曾有三個大字。


    仙雲宗。


    …………


    “轟隆隆……”


    沉悶之音在天地之間回蕩,幾乎傳至整個江州,落入數千萬人的耳中。


    但奇怪的是。


    隻有聲音傳來,卻無多少震動。


    雁門郡。


    幾道身影高高躍起,直衝某處山頭。


    “奇怪。”


    一位目光如電、肌膚泛著金屬光澤的大漢眺望遠方,麵露疑惑。


    “雁門山脈裏麵的霧氣,似乎在消散?”


    “不是似乎。”


    身旁,一位俊逸青年聞言輕笑:“而是確實在消散,或者說是在退縮。”


    “看樣子,前輩所說的機緣,應該就是於此有關了!”


    這兩人雖氣勢各異,但服飾相差無幾,赫然是七大宗門獨一門的高手。


    “嗯。”


    大漢點頭:“雁門山脈內部千餘年未曾開發,天材地寶多不勝數。”


    “更何況……”


    “還有仙雲宗!”


    “不錯。”


    青年麵色收斂,目露奇光:“仙雲宗消失的突兀,興許傳承還在裏麵。”


    “那麽……”


    大漢側首,兩人同時一笑。


    “走!”


    音未落,兩人的身形已是出現在百米開外,幾個閃爍,就已衝向雁門山脈身材。


    “仙雲宗啊!”


    酒樓之上。


    江州幾大勢力、諸多高手齊聚一堂。


    其中有金光門、天羅派,自然也少不了麵色來回變換的雲宗。


    而此時。


    不少人的目光就已投向雲宗。


    “走!”


    雲宗宗主張易嵐猛然起身,身如雲霧飄蕩,卷住身旁幾人就躍出酒樓。


    “仙雲宗的傳承,不能落在外人之手!”


    雖然帶著數人,他的速度竟也絲毫不慢,怕是距離打開眉心祖竅也不過一步之遙。


    “哈哈……”


    有人狂笑:“仙雲宗的東西都是無主之物,自然是誰得到是誰得?”


    “不錯。”


    一人點頭:“天命無常,有德者居之。”


    “這次的熱鬧,不論如何都要湊上一湊,不說仙雲宗得功法傳承,山脈內部千餘年積累的各種天材地寶,相信也不會空手而回。”


    “走!”


    “走!”


    江州某處。


    “事情有變!”


    一人低喝:“太子殿下有旨,速速趕至雁門山脈,前去一探究竟。”


    “是!”


    眾人應是。


    絕大多人都是跪地領命,隻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拱手一禮,神態淡然。


    霎時間。


    雁門郡附近、山脈內部,乃至遙遠之地諸多高手齊齊而動。


    齊聚雁門山脈。


    而此時的郭凡,已是跌落地底暗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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