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百花爭豔;鳥語花香,春意盎然。


    一輛馬車由南方而來,駕車的是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男人,分別坐在他兩邊的人正是風雪中尋人的兩位少年。經過幾個月的調養,他倆的身體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般贏弱,氣色也明顯好了,就連衣服亦不再像從前那樣,破破爛爛的,顯得更有朝氣與活力。


    車廂之內坐著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者,他滿頭白發,麵上有一點點皺紋,剛毅的臉部線條勾勒出一張正氣凜然的麵容。長途跋涉、舟車勞頓的疲倦沒有徹底掩蓋老人眉宇間的神采,這段旅途沒有給他的精神或身體造成任何負擔,看來他的身體還是很硬朗的。


    老人的身材高大,最少有185cm以上接近190。他的肩膀很寬,一雙手臂很長,隔著衣服亦能看出他的肌肉是相當的結實,像個籃球運動員一般。或許,這是長年累月練武的成果,由此看來,他的武功路子好像是陽剛一類的。


    觀此架勢,難道是兩位少年因別人的傲慢與冷漠,故找人來報仇?


    車夫問老人,說:“老爺,咱們跑了好幾個時辰,要不要停下來稍做休息?”


    “不用,等會兒再休息。”老人語速不快,語氣和藹,給人非常溫和的感覺。他望著窗外的景物,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心裏卻是有些著急,他想快點到達目的地,見一下久別的故人。


    馬車在路上跑了一會,車速慢了下來,前麵出現了一個岔路,車夫對兩個少年問明白了方向之後又加速前行。正如柳先生所說,這兩個一高一矮的少年並不是普通人,至少他倆有種千裏尋人的本事,無論是千山萬水,隻要有他倆在,一定能把目標人物找出來。


    這時,車夫說:“你們兩個小屁孩,這回可不要再弄錯方向,要是耽誤了回去的時間,我可對你們不客氣。”說完就揚起馬鞭裝作要打人似的。


    “貴叔,這不能怪我們,是你在一邊催促,影響到我們發揮。”矮個少年說:“要不然早就到咯。”


    車夫一聽這話就受不了,正準備發作教訓一下這個孩子,沒想到車廂裏傳出老人的呼喚。


    “阿貴。”


    “老爺有什麽吩咐?是要停車休息?”


    “你就別怪他們,是我急著想見一下故友。”老人說。


    “小的隻是怕耽誤了回去的時間,趕不上小姐的生辰,到時候......”阿貴還沒有說完就被老人的話打斷,老人說道:“我這女兒就是被她娘和你們寵壞的。”一說到此,老人就想到女兒的刁蠻任性,言語中多了一種無奈,眼神中多了一種莫名的暗淡,似乎為如何教育女兒感到苦惱,接著就輕歎了一口氣。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為人父母的一點都不易。


    又走了十多裏的路。此時,馬車走進了一個樹林,車速不得不慢了下來。矮個少年突然很興奮的說:“到了,到了,他就在前麵。”車廂裏的老人皺了一下眉頭,他問道:“還有多遠?”矮個少年答道:“很近,不到一個時辰的路,就在前麵。”少年的話讓老人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愉悅的光澤,對老人而言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他很久沒有為一個人高興過,這位故人對老人而言一定很重要。


    老人叫停了馬車,讓阿貴和孩子們原地等候,問清楚方向之後就獨自一人走進了樹林深處。


    在綠樹成蔭的林中小道上走了一會,老人看到小路兩旁的花草突然變得錯落有致,像是人工培植的,他就知道這回沒有走錯路。於是,他運氣調息,施展輕功,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眼前就闊然開朗,三間用竹子搭建的精舍映入眼簾。


    精舍前麵有一塊菜地種著不少青菜,旁邊挖了一個水池,用石頭圍著,池內有幾條金魚悠哉悠哉地遊著。個別位置還別出心裁地擺放了一些假山盤景,精舍外圍種著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鮮豔奪目,使得整個精舍與樹林很自然地融為一體。此地的一切一切皆是恬靜舒適,讓人感覺心曠神怡,能住在此地之人,他的生活應該是相當的寫意。


    精舍門前站著一個長發素衣的男人——柳小苟。老人一眼看到他,心中無法形容的喜悅漸漸地展現在臉上,感覺就像與親人久別重逢一般。老人笑了,欣慰地笑了。他慢步走了過去,想仔細地看清眼前的這個人。


    “貴客光臨,有失遠迎,海涵!”


    老人微笑著跟隨柳先生一起走進精舍


    一進屋老人就感到詫異。室內窗明幾淨,一張桌子,上麵放著一套茶具,兩把椅子,一個放東西的架子。如此簡單的布置,卻給人簡潔雅致之感。在他的記憶中,這位故人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他住的地方怎可能如此簡單,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


    兩人入坐,主人沏茶;噓寒問暖,閑話一番。


    老人說:“多少年?”


    “一十八年。”


    “我倆師兄弟一別竟是十八年。”老人喝了一口茶,心中暗歎時光飛逝,再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師弟,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真沒想到,老人如此一個嚴肅認真的人,怎麽會有一個這麽逗的師弟,以前他們是怎麽相處的呢?


    老人說:“沒想到賢弟會給自己取一個如此‘別致’的名字。”柳小苟?遛小狗?確實是一個讓人注意的名字。看到師弟柳先生沒有說話,老人的心裏卻把往事一幕又一幕地掃描了一遍。曾經,玩世不恭、心高氣傲的小師弟,如今卻給自己取一個“苟”字作為名字,換作從前他必定不會拿自己的名號來開玩笑。年輕時,老人算是眾多師兄弟裏比較了解他的一個,如今時光流逝,物是人非,心中難免會有一絲傷感。


    良久,屋內都沒有人說話,隻有主人給客人沏茶的聲音。還是老人先開口,他說:“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出自諸葛先生的《出師表》。莫非賢弟有歸隱田園的意思?”望著笑而不語的師弟,老人心中添了一抹可惜,他說:“難道賢弟就忍心把自己一生所學都埋沒於此?”此話一出,足見老人此次訪友的目的並不單純,沒準他是另有打算,也不得而知。


    “武功蓋世,萬人仰望,隻是過眼雲煙。再怎麽響亮的名號,千百年後不過是曆史書上的一個符號。成敗得失,是非功過,隨後人說吧。師兄何苦執著呢?”柳先生淡淡地把這番話說出來,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一字一句仿佛都刺痛了老人的心。此時此刻,他的這番話令人毫不自覺地回憶起那一位在風雪之夜、懸崖之前的男人,他說:“師兄此行可有別的目的?”


    老人從懷中掏出那份老舊的羊皮卷放在桌子上,說:“賢弟,何解如此糟蹋恩師一生的心血。”


    換作平時柳先生一定會說:“卷子現在不是送到你的手上了嗎?”此刻,他沒有把這種開玩笑的話說出來,他心念一轉,說道:“小船不堪重負,還望師兄笑納。”此話謙而不卑,字字句句盡在分寸之中,與他平時的作風大相徑庭。


    羊皮卷的內容是幾十年前的一位武學宗師所編寫,記載著他對武學的獨特見解與經驗,相當於一份武林秘籍,其價值不言而喻。然而,在老人和柳先生身上,這份羊皮卷有著另一層的含義。


    數十年前,那時候的老人不過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他比柳先生年長十歲。他們的師傅離開人世前的一個晚上,把他們兩個叫到房裏麵,問他們誰願意保管這份羊皮卷,保管者將會立即成為該門派的掌門,負責保護與督促一眾師兄弟。由於種種原因柳先生成為了幸運兒,一直到師傅走了,師兄弟各奔前程後,羊皮卷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幾個月前雪山之上,他才把卷子交給了少年。之後兩個少年怎麽與老人相遇,老人又是為何把卷子交還,在此不必多敘。


    言歸正傳,老人本想把卷子交還,柳先生卻有意推辭,老人說:“還記得十八年前,你我師兄弟分道揚鑣之時......”他的聲音有點梗咽,再也說不下去,看著青春依舊的師弟,想想自己這些年裏為家裏奔波勞碌,心中感傷更甚,足見他此行為探望故人的目的不假,不為掌門之位也是真的。


    若說到武學修為,老人年輕時確實比師弟要厲害,為人處事也比師弟踏實、沉穩,勝任掌門之位卓卓有餘。往後因家裏營生所困,無暇練武,以致滿頭銀白,修為落後於師弟,凡此種種皆是定數,亦是老人感概的地方。


    柳先生見到師兄這般模樣,他安慰道:“憂能傷人,師兄何苦。”老人深知師弟脾性,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無奈之下隻能把羊皮卷收回。然後,伸手扶著茶杯,有意試探師弟這些年的修煉成果,他一邊用眼神示意一邊說:“以茶代酒。”柳先生會意,慢悠悠的拿起茶杯。


    老人的武藝屬於陽剛一類,內力也是如此。他拿起茶杯往師弟遞了過去,速度雖說不快,但他暗送內力於茶杯之上。換作平時,老人出手一招,必定是迅捷剛猛、無堅不摧,普通練武之人難以抵擋。柳先生舉杯相迎,神色自然、淡定,與老人截然不同。兩隻茶杯輕輕接觸,老人那股傳至杯中的剛猛內力,似被一堵柔韌有勁的無形氣牆反彈回來,杯中茶水立即泛起漣漪,師弟杯中卻是波瀾不驚,如此便高下立判。他驚訝地想:“陰陽兼修,剛柔並濟,難得!難得!沒想到賢弟的修為已經到達了這種出神入化之境。”


    柳先生站在精舍門前,目送著遠道而來的客人走遠。一個小男孩走到了他的身旁說:“這位就是上馬管兵,下馬管民的靠山王?江湖傳聞他是一個好生厲害的角色,如今看他一點都不像!”老人雖然身份尊貴,但衣著打扮很樸素,談吐舉止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架子,故此無法從外表判斷他的身份。


    “小白,我聽你說話也是一點都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


    “別叫我小白!我又不姓白。”


    “老妖怪。”柳先生話一說完就溜進屋裏,門一帶上就把小男孩關在門外。


    “幼稚鬼!”


    再說回到馬車那邊的老人,他神清氣爽,心中鬱結似乎已經解開。矮個少年看到老人回來,他說:“老爺,那廝沒有為難您吧?”老人和藹地說:“阿愉、阿悅,你們兩個以後要管那廝叫師叔咯。”說罷笑著上了馬車,高個少年激動地問道:“老爺的意思是不是要收我們為徒?”


    “回去再說。”


    老人來尋找柳先生的目的,除了敘舊、羊皮卷、比試武藝之外,他其實還想找一個幫手,可惜這想法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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