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大人,小心!”丁青山距權萬紀不遠,忙高喝一聲,探臂拉過權萬紀,同時飛起一腳,狠狠踹向那名武士的肚腹。


    那武士一擊不成,反被踹得倒地不起。他哼哼嘰嘰地想要爬起,丁青山趕前踏上一腳,踩得他動彈不得。


    權萬紀一臉茫然,尚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韋文振卻看得分明,忙令兵丁把權萬紀護在當中。


    竟敢在他眼前行凶!韋文振怒火中燒,招過一名親兵,命令道:“去把府內親衛全都調來,我就不信,堂堂軍兵打不過一幫江湖流寇。”


    親兵領命,急急而去。


    “看來韋典軍是想要先動手了。”燕弘信沉臉說道,眼中閃過嗜血寒光。


    韋文振怒道:“不要顛倒黑白,是你們想要謀害權大人在先!”


    二人拔刀在手,針鋒相對。親衛營軍兵與天佑府豪強互不相讓,場上頓時亂作一團。


    “請齊王殿下下令!”韋文振與燕氏兄弟同時望向李佑。


    一邊是父親派來的長史與典軍,一邊是平日吃喝玩樂、親密無間的好友,李佑目瞪口呆地望著雙方人馬,一時不知該作何種抉擇。


    “齊王殿下!”權萬紀終於明白過來,怒氣衝衝地對李佑道:“有人想謀害老夫,請殿下明查!”


    丁青山一把揪過那名殺人武士,將他扔到李佑腳下。


    “不關我的事!是昝將軍讓我做的。”那武士被摔得暈頭轉向,癱作一團。


    “昝君謨、梁猛彪!”權萬紀咬牙切齒地瞪了二人一眼,轉頭對李佑道:“此二賊竟敢公然謀害老夫,請殿下立即將這二賊問斬!”


    “這個……”李佑十分為難,雖然權老頭沒事總找我錯處,動不動就跳腳訓我,有時候我也很想將他一刀砍了,但是你們要砍也不該這麽明目張膽地砍啊。關鍵是砍還沒砍死,把權老頭給惹惱了,弄出這麽一攤子事,這不是給我找氣受嘛!


    他越想越氣,惡狠狠地瞪向昝、梁二人,說道:“來人!把這二人綁了起來,聽候本王處置。”


    韋文振手下軍兵立刻上前,把二人五花大綁。


    燕弘信兄弟互看了一眼,不由移步後退。他們這一後退,天佑府豪強也跟著後退。韋文振這邊的軍兵立時挺胸疊肚,精神百倍。


    李佑恨其不爭地瞪著燕弘信兄弟:你們都是縮頭烏龜啊,倒是幫我想想辦法啊。昝君謨和梁猛彪平日裏可都和你們稱兄道弟,難不成真把他倆給砍了?


    情急之下,他堆起笑臉,對權萬紀道:“權大人,我記得父王說過要恤刑慎殺,判死刑者要先向上複奏。我把他二人押入大牢,審後再斬,你看我這樣處置可還使得?”


    權萬紀聽後不由一驚:震怒之下怎麽就忘記陛下一貫主張依禮製法、恤刑慎殺?即使被判死刑也要覆奏通過後才能執行。要說這死刑複奏製度,還跟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那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一天,皇上接到奏報:城中有名為李好德之人裝神弄鬼,妄議朝政。妄議朝政乃是重罪,皇上當即下令將其逮捕收監。說起這李好德,在民間也算得上小有名氣,貞觀初年間他就自稱是神仙下凡,經常說些鬼神異事。


    大理丞張蘊古審理此案,認為此人喜怒無常,經常神誌不清,是名瘋子,按律不應受到懲處。


    得知這一結果,皇上便下令赦免了李好德。


    皇上的赦令一下,張蘊古就興衝衝地來到獄中,提前把好消息告訴了李好德。此舉恰好被當時身為監察禦史的權萬紀看見。令他驚訝的是,張蘊古還在牢房裏擺開棋盤,與那李好德對弈起來。


    權萬紀認為此事定是張蘊古營私舞弊。他經過調查,發現張蘊古的籍貫在相州,而李好德的哥哥恰好時任相州刺史。這麽看來,張蘊古有蓄意包庇的動機。於是他向皇上參了張蘊古一本。


    皇上震怒,令太極殿內侍衛將連聲喊冤的大理丞張蘊古當場拿下問斬。


    然而,沒過幾天,文武百官就被召集到一起重議此事,皇上顯然對處置張蘊古感到後悔。


    張蘊古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生性機敏、博覽群書,記憶力尤為出色,能夠背碑覆局。所謂背碑覆局,是說他能夠將碑文全部背誦下來,還能將打亂的棋局重新恢複。張蘊古嗜愛下棋,沒想到,這一嗜好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皇上深感自責,在處決張蘊古之前,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申辯的機會。


    大殿之上,皇上厲聲督責眾臣的話語,仿佛在權萬紀耳邊響起:


    “張蘊古執法犯法,應當治罪,但是罪不至死。朕一時氣急將他處決,可你們這些大臣居然沒有一人站出來勸阻!人命至重,人死不能再生。以後再有被判處死刑者,京師之內的須五次複奏,京師之外的須三次複奏,通過之後,才能行刑。”


    自此之後,死刑複奏製度開始實行。犯人即使被判死刑也要複奏通過後才能執行,在京城者需兩日內五次複奏,在各州者需三次複奏。


    想到這裏,權萬紀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以前身為監察禦史,可以直言無忌,現在升為長史,該當謹言慎行才是。一旦言行有失,可是會被以前的同僚奏上一本的啊。


    按下心驚,他板起麵孔,說道:“就依殿下,不過這二賊定要依律嚴處。”


    “是是是,定會依律嚴處。”李佑不知權萬紀的想法,連忙答道。他低頭暗忖:先暫且應下,待事情過後,再想辦法救出二人吧。


    見他態度恭敬,權萬紀略感滿意,語重心長地說道:“有此前車之鑒,今後殿下交友定要慎重才對。”說罷,他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掃過燕氏兄弟。


    燕弘信見權萬紀盯著他看,不由大為惱火,心道:好你個權老頭,今日讓我兄弟倆在殿下麵前丟盡臉麵不說,難道現在連我倆也不放過,還想拉我倆下水不成?


    他眼珠一轉,大聲說道:“殿下,臣以為還有一人也該被投入大牢。”


    “還有誰?”李佑已沒了心情,隻想早點回府歇著。


    燕弘信指著丁青山,說道:“此人是叛賊,該當投入大牢!”


    權萬紀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胡鬧,他曾救過老夫性命,怎麽會是叛賊?”


    燕弘信陰陽怪氣地說道:“就算他救過長史大人的性命,但也不能說明他沒有與尚賊勾結呀?如若長史大人不能證明此點,卻要私放此人,別人可會說,長史大人做事情還真是親疏有別呀。”


    “這……”權萬紀一下子啞口無言。


    “對對對,做事不能親疏有別!不能證明無罪,就該被投入大牢。”李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管他有沒有罪,既然是救過權老頭的人,就該被關起來!


    丁青山攥下了拳頭,挺身問道:“敢問齊王殿下,在下該當如何去做,才能證明無罪?”


    “如何證明?”李佑沉吟著。燕弘亮溜到他身後對他耳語了一句。李佑點頭道:“對對對!你將尚賊人頭提來見我,便可證明你與他並無勾結。”


    “好一個奸詐小人!”丁青山狠狠地瞪著燕弘亮道:“你們無人是尚天華的對手,卻想讓我去送死。”


    燕弘亮對他的怒罵根本不當回事,義正辭嚴道:“你與尚賊有舊,如果你不能殺了他,就當與他同罪。去與不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燕弘信在旁假惺惺地說:“又沒說讓你與他單打獨鬥,怎麽就是去送死了?你可以領兵去嘛。”


    “哦,你的意思是可以讓我帶兵攻山?”丁青山才不信他會這麽好心。


    “當然可以。”燕弘信皮笑肉不笑,“不過我們天佑府剛與尚賊打過一仗,需要休整,暫時不能出兵。”


    就知如此!即使有兵,他一介無官無職的草民,又哪有軍兵會聽他命令。想到這裏,丁青山把目光轉向韋文振。


    韋文振迎上他的目光,上前一步道:“隻要殿下同意,我親衛營雖隻有三百人馬,也願與你同去泰山一戰。”


    李佑冷下臉來:“今日你未經允許擅自出府,本王罰親衛營好好操練,一個月內不許出府。”


    丁青山憤然道:“無兵可領,我單槍匹馬如何能敵得過那一山的賊寇?”


    燕弘信微笑著道:“誰也沒讓你攻山啊,你還可以悄悄行刺嘛。”


    丁青山哼道:“你這是故意刁難!誰願去做行刺那等小人行徑。”


    燕弘信道:“行刺怎會是小人行徑?古有荊軻、要離,那可都是傳世的大英雄。”


    丁青山沉默片刻,道:“如果我刺殺不成,反被他殺死了呢?”


    燕弘信笑著攤攤手:“你若死了,不正可以證明你是無辜的嗎?說不定你刺殺成功卻又沒有死呢。到那時,我必舉兵幫你滅賊,這份大功可算你首功一件。”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丁青山冷笑道:“我若死了,即使被證明是無辜又能怎樣?倘若我僥幸殺死尚天華,卻是你們的功勞。這九死一生的勾當,你們為什麽不去做?”


    燕弘亮冷冷道:“你也可以不去。你若不去,便證明你與尚賊勾結,陰謀殘殺我部兵馬。”他轉向李佑,征求道:“為臣說得可對,齊王殿下?”


    李佑肅然點頭:“殘殺軍兵,乃是死罪,本王有權將罪犯處斬。”他心中暗讚燕氏兄弟:這可真是一條連環妙計!如果那小子不敢去,就把他按通賊罪處斬,同時宣揚他是權老頭的救命恩人,讓權老頭丟臉。權老頭定會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如果他去後卻死了,就算證明他無罪,權老頭也一定會氣得半死。倘若這小子真的走了狗屎運,能把尚賊殺死,到時候自己領兵把山賊一鍋端了,最大的功勞自然還要算在自己頭上。


    眼見李佑露出不自禁的笑容,燕弘亮一本正經地對丁青山道:“一句話,你可敢證明是你是無罪的?”


    丁青山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這是想方設法地把我往死路上逼啊!那尚天華兵多將廣,本人也是武功高手,想要殺他,勢比登天。可若不去,就要被他們硬按上勾結匪徒,殘害軍兵的死罪。


    瞟了一眼李佑,他攥緊手中槍,憤然想道: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當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怕他作甚!索性離開,免得受這鳥氣,量這幫小人也不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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