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殘陽如血。


    宮千竹打著哈欠朝江那邊一處荒島走去,一如既往的白色襦裙,雪白發帶,好似仙人一般的超凡出塵。


    她一連熬了兩夜,今早好不容易閉了會眼,又被師父拉起來辦事,她死乞白賴加可憐巴巴攻勢下,才讓師父鬆了口,白天在府裏休息半天,傍晚出門辦事,她這才能好好休息一會。


    傍晚江風拂來,一陣清涼,宮千竹打了個哈欠,果然還是補得不夠啊。


    在這個地方,江水拍岸,礁石環繞,無人問津,那麽……她偷偷休息一會可不可以?


    想著,她便往四周看了看,躡手躡腳地縮到了一塊岸邊巨礁後,鬆了口氣,一頭栽倒下去。


    “哇!”她大驚小怪起來,頭撞到了一個軟軟涼涼的東西,她一驚,不會又碰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吧?不要哇哇哇!


    “姑娘?”


    男子試探的聲音響起,溫溫涼涼的,像是海水漫過了地平線。


    宮千竹聽見這個聲音便鬆了口氣,原來是個人,她正打算抬頭好好批評一頓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下一刻卻愣在原處,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一頭晶瑩淺藍的長發如銀河落九天般流瀉至腰間,柔弱的身子僅裹著幾層藍紫色的輕紗,暴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上晶瑩透明的肌膚,遍布晶瑩細碎的晶藍鱗片,上臂還有一個藍色的魚鰭,曲線優美的脖頸和手臂上戴著海貝穿成的裝飾,看那成色便極其珍貴,是陸地上所沒有的寶物,不過……在那清美透明的麵上,竟縛有一條白綾遮住雙眼,占了足有三分之一張臉。


    宮千竹愣住了,這般美麗憂傷的男子,眼睛竟然……


    “姑娘?你還在嗎?”男子半天沒聽見她出聲,有些疑惑地偏了下頭。


    宮千竹的喉嚨莫名有些發幹,她咽了咽口水,歉疚道:“對不起,公子,我不知道你的眼睛……”


    不想,那溫涼如海水的男子一聽她的聲音,臉色倏地就變了,一把抓住她,有些慌亂地問道:“你的聲音……水月,是你嗎?水月?”


    宮千竹被嚇到片刻,反應過來立即澄清:“公子認錯人了,我叫宮千竹,不是水月。”


    “……”那男子不語,低首在她腕間嗅了嗅,神色一片釋然,鬆開她的手腕,道,“姑娘,冒犯了。”


    她笑笑,在他身邊坐下問道:“公子,你是這裏的水妖嗎?”


    “是。”


    “你的眼睛……”


    “瞎掉了而已。”


    “……”


    宮千竹有些訥然,那公子如此雲淡風輕,說起自己眼瞎的時候仿佛事不關己一般,卻著實讓人心酸。


    “對不起……公子,你知道這落江裏有多少水妖嗎?”她沒有忘記正事。


    “不知道。”


    “啊?”


    “抱歉,因為我的眼睛……”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冒犯了。”宮千竹連連道歉,自己老改不了大意這個毛病。


    “無妨。”男子笑笑,聲音有些海水般的微涼,“姑娘來此地作甚?這個地方,已經很多年無人問津了。”


    “你……在這裏很久了嗎?”宮千竹聽他有些落寞的語氣,忽然有些難過。這般美麗憂傷的男子,不知曾經發生了什麽讓他失去雙眼,更無法想象他一人在這個荒島上待了多久。


    “啊,記不清有多久了。”男子微揚起頭,晶瑩淡藍的長發直瀉而下,美麗憂傷得幾近虛幻。


    “那……公子你叫什麽名字——你有名字嗎?”


    那男子笑笑:“我雖長年待在這荒島上,名字卻是有的,我叫淺江,姑娘方才說……是叫宮千竹吧?”


    “對,淺江公子,你叫我千竹就好。”


    “千竹……”他低喃著這個名字,仰頭望天,“千竹姑娘,今晚有月亮嗎?”


    “嗯,有的。”


    淺江彎起晶藍的薄唇:“很美吧。”


    “對啊,真的好美……”宮千竹坐在他身邊的礁石上,雙手撐住下巴,癡迷一般地眯起雙眼。


    從沒有見過這麽巨大皎潔的月亮,銀白的月光撒在江麵上,被江水波浪碎成片片銀鏡,巨月升上江麵,卻還有底部的一點輪廓沉在江中,仿佛是月亮剛從落江中沐浴出來一般。


    晚江的風吹來,她有些瑟縮地抱緊了身子,想起身邊的淺江隻穿了幾層薄紗,連忙關心問道:“淺江公子,你冷不冷?”


    淺江搖頭:“勞煩姑娘掛心了,在下本是水妖,水中的溫度可是比岸上冷多了。”


    “哦,原來如此。”宮千竹撓撓頭,吃吃地笑了,“那公子為何要到岸上來?水裏不好嗎?”


    “水裏很好。”淺江淡淡道,“可惜沒有月亮。”


    宮千竹覺得這公子甚是奇怪,水裏有月無月,對於一個看不見的人來說,有什麽區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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