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啷”一聲響!


    張道濬賤笑著拔出繡春刀,化身劈頭士,抬手猛砍短毛。


    “哎呀!”


    李自成大叫一聲,捂著脖子撲倒在地。


    張道濬握著刀笑哈哈,“馬的!什麽鳥人都敢……”


    “無恥之徒!沒有一萬兩銀子起不來!”李自成怒目而視。


    “……”


    張道濬刹那間渾身冷汗直冒,握刀的手抖個不停。


    他看了看短毛的脖子,沒血跡;看了看自己的刀,沒血跡……


    李自成搓著脖子又喊:“賊你嗎!給錢!”


    “你……果真……刀槍不入?”張道濬戰戰兢兢,手足無措。


    李自成原地打個滾,雙腳亂踢,“給錢給錢!”


    張道濬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問:“能不能容我再砍一刀?”


    “加錢!”李自成一手搓著脖子一手摸向椅子腿。


    “……”


    懂得要錢,那自然不是山精鬼怪。張道濬鬆了口氣。


    他上前兩步,雙手反握刀,猛的紮下。


    “去你嗎的!”李自成抓住椅子腿掄過去,“卑鄙齷齪狗!”


    “哎呀!”


    張道濬撒刀倒地,立即大喊,“打的好!一萬兩銀子相抵了!互不拖欠!”


    “我糙!”


    李自成站起來撣撣土,鄙夷道:“瞧你這點出息。”


    張道濬收刀回鞘,扶著牆站起,“老子兩袖清風,哪能與你這種強盜比?你燒殺搶劫來錢快,自然不把一萬兩銀子放在眼裏。”


    “老子懶得跟你扯淡,回去坐在炕頭上好好想想。告辭!”


    李自成轉身走了。


    “慢走……不送……”


    張道濬有心追上去再捅一刀,可念頭轉來轉去,最終還是沒抬腳。


    他一直目送短毛遠去,腦子裏迷迷糊糊的像一坨漿糊。


    ……


    離開竇莊,李自成前往端氏鎮。


    已故前尚書劉東星老宅被燒了,農民軍掘地三尺都沒挖出銀子。他一門老小隻好暫居賈富貴家裏。


    李自成和劉用相、劉用健等人聊了聊,轉頭又叮囑賈富貴籌建榼山書院。


    第二天,他借了匹馬,回轉曆山。


    路過沁水縣城,李自成進去轉了轉。


    原知縣已經調往別處,潮州人楊任斯前來接任。


    老楊五十歲中進士,在工部試政一年,又回家閑住兩年才來到沁水署理知縣。


    短毛大統領一進門,消息眨眼傳遍全城。


    楊任斯被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幹脆躲去衙署後院,假裝無事發生。


    李自成沒多待,找幾個熟人問候兩句就離開了。


    回到曆山老巢,他先派人帶四萬銀子送去端氏鎮——還清化鎮的貨款以及給賈胖子一些預付款。


    現在革命軍在曆山有眾五千餘,騾馬三千,人吃馬嚼,花錢如流水。


    還有田見秀暗中布置天地會在各地開分堂,以及各地的暗探,花的銀子更是個無底洞。


    積蓄隻剩五六萬兩了。


    之前打發劉宗敏去呂梁山,一來為開辟革命根據地,二來也是讓他自己去找飯吃。


    馮起龍指著賬目對大統領講解一頓,連連感歎坐吃山空耗不起。他又擺出了明年的財物預算表,一堆錢糧還沒著落。


    “單說眼下吧,馬上就過冬了,要緊的是趁秋收多屯糧草。”


    “過冬……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秘書,去叫田見秀……等等,把那群人都叫過來,開個會。”


    二十幾個骨幹很快圍坐一堂。


    “先說過冬的事。今年十一月陝北會降下大雪,厚達六七尺。田見秀盡快傳信回去,讓留守家眷們提前做好防備。”


    眾人倒也不驚,反正大統領神機妙算,說啥就是啥。


    隻有新入夥的前縣丞狄遵製暗暗納悶,隻是不敢多問。


    辛思忠感慨道:“白災一來,草原上人畜至少要死兩成。”


    他倒不是專門同情蒙韃。革命軍裏陸陸續續收了四五百蒙古人,打過幾仗後現存三百餘。


    他們的家屬也要照應到。


    遊牧是最脆弱的產業之一。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一場暴雪,對於農民是瑞雪兆豐年,但是牧民牛羊少則死亡三成,多則全死,一個活口都留不下來。人被凍死的都不少。


    李自成敲敲桌子,止住大夥的嗡嗡聲。


    “還有就是屯糧。山裏開的那幾畝地不頂事。各位,正好秋收時節,你們已經是成熟的將領了,該學會自己找吃喝了。”


    眾人笑。


    “大統領,你這是要把兄弟掃地出門啊?”趙勝佯裝委的調侃一句。


    李自成笑兩聲,“恭喜你,答對了!不過沒獎勵。”


    田見秀提議,“陝西老家鬧的正紅火,要不咱也回去?”


    袁宗第接話道:“我覺得行。兄弟們出來快一年了,回家看看也好。”


    穀可成不同意,“那邊飯都沒得吃,回去幹啥?”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幾句,李自成敲了敲桌子止住。


    “暫時不能回。老家那邊官軍勢力大,圍剿甚緊,下個月各家掌盤會陸續再入山西。咱們沒必要白跑一趟。”


    接下來眾人商議半天,最後定下了各部去處。


    劉芳亮一哨南下中條山紮寨,就食山西;


    張能一哨北上太行山,在山西河北河南交界處活動;


    袁宗第一哨到王屋山,去把河南燴麵吃個飽,順便照應下清化鎮;


    騎兵哨分兩部,穀可成和辛思忠輪流帶隊去山西牧馬——曆山舜王坪雖寬敞,還是不大跑的開所有騎兵。


    白旺一哨和李過的新兵營看家。


    李自成叮囑外派眾將千萬不要打縣城主意,隻遣小隊去鄉下吃飯就行。萬一遇到大隊官軍進剿,不要戀戰,撒丫子快跑。


    這次的任務是吃飯第一,練兵第二。


    安排已定,眾人分頭去準備。


    李自成又把李過留下,單聊了一陣,最後讓他去剿滅老馬嶺匪幫。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大統領在秘書陪同下巡閱女營。


    婦女營和孩兒營設在一處,跟糙爺們隔個山頭。為了避嫌沒辦法。


    這年頭男女大防害人呐,老觀念一時半會兒的也扭轉不過來。


    女秘書和女醫護剛開始沒幾個人願意做,還是邢秀娘苦口婆心勸說之下才拉攏了一些。


    軍營裏收些婦女絕對有必要,就算她們什麽活兒都不幹白吃飯也要養著。她們起碼能給光棍漢們調劑下生活,順便鼓勵他們自願配對。


    李自成隔段時間就要打個縣城進去修整,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城裏有雞院。


    那玩意兒還是很有必要的,是個男人都懂。尤其革命軍夥食還行,嘍囉們平日訓練很辛苦,精力基本上消耗完了。但總要有休息日放鬆放鬆。


    兩扁不如一圓,弄菊花就是過年——這種事情在革命軍裏絕對要不得。又不好開辦軍中樂園、831茶室之類的東西。


    明朝底層邊兵,窮困出不起票資,常年沒有那啥,所以很多人都在軍營裏找對象滿足需求。有些老兵沒人要,於是就用“兩足凹”代替,實在是……


    所以軍營裏無論如何都要有些女人。


    李自成早聽說李滿天跟劉月娥打得火熱,當場一問,把女人羞紅了臉。


    邢秀娘在旁邊抱怨太直接了。


    李自成嗬嗬一笑,“咱革命軍是個大家庭,人人親如兄弟姐妹。我關心下自家妹子很正常嘛。”


    劉月娥低著頭,揪著衣角小聲道:“大統領,奴家還長你三歲哩。”


    李自成抱拳,“行行行,姐姐好。”


    劉月娥一跺腳,羞的就要往門外竄。


    “等等!”


    李自成把她叫住,“咱革命軍有政策,婚戀自願。趁現在修整期間還算安穩,我看你們就把事辦了吧。”


    劉月娥捂著臉飛一般竄走了。


    “哪有你這麽直接的,看把人家嚇跑了吧。”邢秀娘捶了大統領一拳。


    “我一天天的也顧不上這些,你多留點心,有合適的就撮合了。”


    “不好辦呐。萬一有了娃娃,以後東奔西走的能行啊?”


    “我再想想法子,確實要找個妥當地方安頓家眷。”


    曆山還是不夠安全。


    邢秀娘又說起孩兒營裏有幾個年齡漸漸長,天天在女人堆裏竄來竄去不合適,不好繼續留著。


    孩子王張鼐虛歲十六,按理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虛歲是從父親那裏出來的時間;實歲是從母親那裏出來的時間。老祖宗會玩啊。


    李自成當然認為張鼐還是個小屁孩,不過也要顧忌一下習俗。先把他調去新兵營。


    逛完孩兒營,大統領又去醫院巡視一圈。


    有五個兵戰後得了癔症——戰場綜合症,如果調理不好,也是個麻煩事。


    還有幾個中槍傷的一直不大好,傷口反複發炎。實在熬不過去隻能截肢。要是僥幸能活下來,革命軍少不得養他們後半輩子。說好聽了是讓革命軍人沒有後顧之憂,說直白了就是收買人心。


    磺胺和粗製青黴素要盡快上馬了,這玩意兒絕對是神器,價比黃金。


    李自成恨不得把所有新東西一股腦全弄出來,可實在分身乏力,做為大統領,要忙乎的事情太多了。


    ……


    隔天,得到喜信的李滿天心急火燎的就想跟劉月娥圓房。


    那怎麽行。


    革命軍內的第一對新人,就算條件簡陋也要大操大辦。早先蒲城的虎子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媳婦又不在,不然湊合給他補辦一次。


    結婚大家都熟悉,是一種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業餘活動。


    大吃大喝三天,文藝表演安排上,整個營地都沸騰了。


    穿著青色狀元服的李滿天感動的熱淚盈眶。1從隋唐開始,白色嫁衣淡出,改成“紅男綠女”,明代又改成“紅女綠男”,也沒那麽綠,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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