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收賦稅,尤其是占大頭的秋賦,衙門裏上到書辦班頭,下到一般皂隸,人人能撈個盆滿缽滿。


    縣衙裏有所謂“三班六房”。


    三班即皂班、壯班、快班。成員為均為差役;六房即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成員為書辦胥吏。


    這三班的頭子和六房的書辦都不是易相與之輩。


    尤其是書辦。衙門基層公務隻有書辦才熟悉,這就是他們倚仗的“本錢”。其中門道、決竅為不傳之秘,所以書辦一職往往父子相傳,慣例世襲。


    他們個個是積年老吏,公事上熟到不能再熟,對人情世故,官場學問也了然於胸。


    比如戶房書辦,全縣賦稅由他掌握,是個極要緊人物。


    額征錢糧地丁,衙門隻看總數,不問細節。縣裏有多少丁口多少農田,田產又在誰名下,座落何方,起科多少等等,底細隻有戶房書辦一人知曉。


    衙門倒是有“魚鱗冊”,但是年深日久,上麵記載的東西早不作數了。


    沁水縣裏的丁口田地已經“修訂”到崇禎十七年了,純粹糊弄人。比如記載戶籍資料的“黃冊”,堪稱是“亡靈冊”,上麵多有百十來歲的鄉民。


    所以,不管是縣令還是錢糧師爺,要順順利利的辦下每年的夏秋兩賦,時常會為書辦所挾製。


    書辦本人則借此大發其財。


    多少年來,錢糧地丁征收就是一盤糊塗帳。納了錢糧,未見得能收到官府憑證,不納糧的卻有;有人名下並無田產,卻要繳納賦稅;有人坐擁千畝良田卻毋須出一粒米。


    詭寄、產去糧存、包戶、浮收,還有火耗、草鞋錢、踢斛淋尖等各種齷齪事名目繁多。


    “田連阡陌者賦止勺圭,地無立錐者輸且關石。催科者無可伊何,但令裏老輩四六包賠而已。”


    “以致阡陌其田者無升合之稅,稅至數十石者地鮮立錐,敝也久矣。”


    “有赤子無立錐地而包賠數十畝空糧者,有一鄉屯而包賠數十頃空糧者。”


    反正上官隻要征夠額數就行,至於下麵如何操弄,那是根本不管的。知縣老爺也管不來。


    比如在廣東順德,因為不懂“平衡之道”而被縉紳趕走的長官真不是個小數目。甚至有的任期才兩三個月,連“丟雷老木”還沒聽懂就得打道回府。


    那邊30萬畝田,隻有區區不到6萬畝需要繳稅。外地官員上任,如果鬧不清底細就亂搞,那就得有被掃地出門的覺悟。


    前幾個月,革命軍強征夏糧,雖然給各色官吏衙役送了好處,但是對戶房書辦祁清彪來說,他的損失太大了。


    他心下不滿。而且革命軍這回又要包攬秋賦,等同斷了他的活路。


    當初李自成之所以沒有“魚麟冊”也能征到三千石夏糧,一是靠武力威逼,二是靠告密製度。


    當地人甚至是土豪家奴自然知曉誰家有多少田產。告密製度一宣布,他們巴不得大戶偷稅漏稅,然後去告發。革命軍查明後抄家,帶路黨能分一半家財。


    這玩意兒威力實在太大了,老爺們不寒而栗,以至於上次革命軍才抄了兩戶土豪。


    劉兆敏講述一番衙門上下人際,最後說,革命軍若想暗中掌控沁水,必須鏟除一批陽奉陰違的胥吏衙役。


    李自成表示同意,“隻有一鍋粥,舀得人太多誰都吃不飽。”


    “正是這話。”劉兆敏鬆了口氣,不由得精神大振。


    以後他不但可以繼續“舀粥”,還能舀得更多。


    “不就是殺人嗎?這事容易。空出來的位置能不能安排革命軍頂替?”李自成又想鳩占鵲巢。


    劉兆敏搖頭,“除掉些胥吏衙役,他們還有親朋故舊,總不能全殺絕吧?隻怕大統領一走,屆時反攻倒算之下,頂替的兄弟們白白枉送性命。”


    “這倒也是。”


    李自成又沒把握能一直占據上黨,不被驅趕出去。後事難料。


    劉兆敏從袖子裏掏出折紙,打開放在桌上,“這是名單。若大統領沒異議,鄙人會陸續安排他們下鄉辦差,出去就不用回來了。”


    李自成拿起名單掃了兩眼,要除掉的人有二三十個。


    “一下死這麽多會不會有麻煩?”


    “大統領無需顧慮,劉某料理的開。”


    劉兆敏不乏私心,但這事對革命軍有利,配合一下雙贏。


    李自成少不得再送他五百兩銀子。回頭又叮囑張興教改在沁水西麵山溝裏設卡收稅。


    沁水縣城位處交通要道,晉南和上黨之間往來必經之地。過路費暫定為貨物值百抽五,沁水河兩岸已經交過稅的商號免費通行。


    拜別劉兆敏,李自成又秘密召見了沈方。


    沈方是沈一石族叔,原在京師當印局掌櫃。


    那邊生意破產清算,他還以為後半輩子要玩完了。


    現今商號隻要不倒閉,掌櫃夥計之類的職員能追隨著幹到退休,甚至子子孫孫都會在同一家商號幹一輩子。隻有小學徒們出師後,如果商號規模有限安插不下,才會另投別路。


    當初沈方得知要跟革命軍搭夥,很是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了上“賊船”。


    李自成開辦的第一家錢莊由他出任掌櫃。


    安全起見,錢莊和革命軍在明麵上要撇清關係。


    沈方已經買定了房產,整改工作再有十來天就能弄好。


    本地的錢業公會他也拜訪過了,交了“份子錢”。還依例向其他知名錢莊存入一筆為期半年的款項,稱為“內盤”。新錢莊的信用便由內盤規模決定。


    不交錢別想開張。


    公會也稱會館、公所、行會等。有些是同行業商號成立,比如顏料會館、糧業公會;有些是同省同府老鄉成立,比如山西會館、潞安會館;還有少數為士紳所立,多在京師,用來“跑部錢進”。


    會館絕大多數都是商業性質。“通商易賄,計有無,權損益,征貴征賤,講求三之五之之術。”


    京城的晉商會館,明代已有平遙顏料商的顏料會館;臨汾、襄陵兩縣油鹽糧商的臨襄會館,臨汾紙張、幹果、顏料、雜貨、煙葉商的臨汾東館;潞安銅、鐵、錫、炭、煙行的潞安會館;山西煙商的河東會館,布商的晉翼會館等等。


    市場繁榮商人增多,形成了工商會館出現的基礎。


    士農工商的格局延續千年,商人備受鄙視。官吏、牙行的敲詐盤剝也需要商人們聯合起來進行抗爭;


    為避免惡性競爭,維護行業利益、規範市場行為,商人們有需要聯合起來設立會館,自定規則,自我約束;


    流寓地商人與本地商人之間發生利益衝突需要會館這樣一個組織來進行協調;


    會館為外地商人寄貨、棲身、生養、死葬等提供保障,使商人獲得了歸屬感。


    會館內部運作與外部整合中的“行規”、“條規”、“章程”、“俗例”,往往經同行協定,有的還經過報官立案,得到官府批準承認。


    內容涉及入行資格、入行費用、原料取得、經營規模、貨物好壞、計量標準、罰則及供奉和祭祀神靈等方麵,同時在發生糾紛時成為行業內部調處和官方裁判的準則。


    比如“買貨不得論堆,必要逐宗過秤,違者罰銀五十兩”;“落下貨本月內不得跌價”;“不得在門外攔路會客”;“要新開行者,必先打出官銀五十兩到店吃飯,俱要飯錢”等等


    會館收入來源主要包括捐項、厘金、香資、房租、利息、批頭等項,支出則包括會館的修繕費、祭掃費、演戲娛樂費、日常接待費、義館義塚費等。1厘金,會館成員每賣出一批貨都要給會館繳納抽成。


    會館並不一定都是好的,壟斷起來欺行霸市的不少見。


    比如,對外堅守價格同盟,不許跌價;不準外人新建商號;成員不允許在本地新開設分號;不許給夥計漲工錢;招收幾個學徒也有規定……


    李自成的農工商錢莊貸款利息是兩分,扣頭又沒有,這就犯了行規。


    “咱們是因為需要顧客交納抵押物,所以利息才降了一分,事出有因。再跟會首談一談,送點錢。我也沒閑工夫跟他們多扯淡,不行就全弄死。”


    “我再去商量……”


    沈方暗暗擦一把冷汗,這短毛老爺夠狠。


    倚仗這種大靠山做買賣,那叫一個痛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李自成的明末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院老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院老哥並收藏李自成的明末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