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看著短毛遠去,潞王開懷大笑。


    流賊畢竟隻是流賊,哪裏敢撼動衛輝府。


    朱常淓來了興致,叫人搬出古琴,彈奏了一曲送別短毛賊。


    李自成是要去打各路明軍,哪有空理會潞王這個甕中鱉。他已經趕到了四十裏外的淇門鎮略加修整。


    淇門位於淇河、衛河(小丹河)二河交匯處,元朝時為漕運重要轉運站。


    “運糧則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黃河逆水至中灤旱站,陸運至淇門,入運河,以達於京師。”


    在當下也是重要的水陸轉運碼頭。


    劉宗敏帶著小隊一個衝刺就奔進了淇門鎮。守門兵丁剛回過神,李自成的大軍又到了。


    “這不是官軍吧?”


    “你傻啊,沒看見鐮刀斧頭旗?”


    “哦,那就是短毛的大順軍?咱怎麽辦?跑不跑?”


    “你傻啊,坐等領賞錢不好嗎?”


    ……


    衛河上的一支北來船隊也看到了大順軍,他們急忙將鐮斧旗在船頭上高高掛起。


    時已過午,李自成正在全真觀裏端著碗邊吃飯邊聽道士講述“風雪避”、“升仙塔”的故事,船隊管事來拜訪大統領。


    老漢是王重新的本家叔叔,早在去年就見過李自成了。


    “老王,路上還順利吧?”


    “托大統領的福,一路平安。”


    船上拉的是各種幹海菜和醃鹹魚。


    早前李自成都把大脖子病給忘了,直到看見一個病患才想起來。


    現在可沒含碘鹽,大脖子病不少見。陸地上有些菜同樣含碘,可沒人知道啊,所以有些窮人就發病了。


    古代中醫雖然不知道是“碘”的原因,但是已經摸索出經驗了。


    東晉時期,道教理論家、煉丹家和醫藥學家葛洪著有《肘後備急方》,“頷下瘰鬁如梅李,當用海藻一斤,酒二升。漬數日,稍稍飲之。”


    更早的漢代《神農本草經》,“海藻昆布,主癭瘤頸下核。凡海菜,皆療瘤結氣。青苔紫菜亦然。蓋被海之邦,食其惟錯之味,能療之也。”(“錯”指海產品。“山珍海味”古代叫“山珍海錯”)


    真不知道千多年前老祖宗們是如何發現的。


    得了大粗脖,不能幹重活。對象不好找,參軍不合格。一代呆,二代傻,三代四代無根芽。


    海帶、紫菜等在海邊是極賤之物,弄成幹菜保質期也長,又輕省好運輸,李自成就讓王重新搞來一些。多少能預防下大脖子病。


    吃完不正點的晌午飯,大順軍摘下旗號,急匆匆啟程了。後麵就要隱蔽行軍了。


    過了淇門再往東走就是河北大名府地界,盧象升地盤。


    不過盧大人現在正忙著驅逐各路搗亂的農民軍,等得知大順軍到來的消息,恐怕那時李自成已經兵臨城下主動找上門了。


    再行三十裏是滑縣道口鎮,商業重鎮。李自成沒敢大搖大擺進去吃道口燒雞,低調的繞過滑縣,又跑了十裏地才在一個小村子紮營。


    一日狂奔一百八十裏,人困馬乏。


    如果附近有堪戰的明軍,李自成如此行軍就是找死。


    行軍不是遊山玩水,光趕路也不是全部,重要的是走到戰場還要去砍人,對體力消耗是極大的。


    後世那支鐵腳板隊伍“強行軍”標準為日行100裏。當然,如果有必要,他們可以負重兩晝夜強行軍300裏。


    論耐力,人比馬強。論精氣神,人比馬更強。


    後世對作戰時體能的要求相對並“不高”,能趴著打槍就夠了。現在不行。


    《孫子兵法·軍爭篇》——是故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裏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裏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裏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


    意思是說,白天黑夜不休息地趕路,急行軍百裏去爭利,隻有十分之一的士兵能跟得上腳步,而且上中下三軍主將可能會被敵方俘獲……


    可見古代行軍百裏沒問題,但行到地方就打仗是絕對不可以的。


    李自成現在跟孫子那會兒差不多,強行軍後他麵對的局麵可能是要揮舞著大刀片砍人,所以到達戰場時必須要留有足夠的作戰體能。


    所以,他帶輕騎兵狂奔一百八十裏幾乎就是極限了。而且還不能天天如此。


    所以,中國古代正常行軍速度大多是一天走三四十裏。帶著後勤輜重肯定走的慢,而且吃飯、尋水、紮營等都要花費大量時間。


    ……


    天慢慢黑了下來,一支騎兵隊伍打破了溫莊的平靜生活,頓時雞飛狗跳。


    村裏唯一的乞丐淚眼婆娑,“老天爺,你們終於來了。再耽誤兩天老子就要餓死在這裏了。”


    王小溪是大順軍先頭派出的偵察兵,已經在溫莊潛伏討飯三天了。


    溫莊早前是寧山衛下轄的一個衛所屯田處,後來被潞王霸占,成了王莊。原來的軍戶現在全成了潞王的佃戶。


    大順軍一到,莊頭趙老爺全家男女老少幾十口人都被集合在大院裏,瑟瑟發抖。


    王小溪向大統領介紹:“這老財主有個親戚在潞王府當太監,平日盤剝佃戶、欺壓良善,血債也有兩三起。”


    李自成一擺手,“拖出去,首惡必除!”


    處決一個趙老爺就行了,沒時間細究太多。


    王小溪又說這裏的郭工頭為人還好,給落魄乞丐送了三天剩飯。他雖然知道大順軍紀律嚴明,不會牽連無辜,但是幫著郭善人說幾句好話也不費事。


    李自成問完名字,心裏有譜了。


    郭善人有個遠房親戚是獲嘉縣的郭百戶,那位百戶如今正在曆山新兵營練齊步走。


    這也是李自成帶著騎兵隊來這裏紮營的緣由。郭工頭同樣是大順的密探。


    ……


    一處破爛的民房內,哈台吉撂下碗筷。


    “給老子打洗腳水去,要燙燙的。”


    “已經燒上了,老爺稍等。”袁老漢急忙出去端熱水。


    哈台吉又看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來,給老子捶背捏腿。”


    袁時中趕緊上前伺候兵老爺。


    小孩子膽大,抽空問了句,“老爺,你們是官軍嗎?”


    “扯你娘的蛋!官軍到你家吃飯還自備幹糧?草!”


    剛才那頓飯,袁時中全家跟著沾光,吃了白麵餅子,喝了稠稠的米湯,還吃了幾塊鹹肉。


    他妹妹運氣更好,兵老爺賞了兩個糖塊,還有個啥肉鬆餅。


    袁老漢這時正端著盆熱水進來,聞言笑著巴結,“老爺真正是天兵天將,菩薩保佑老爺百戰百勝。”


    他身後的婆娘一扯閨女,“去給老爺洗腳。”


    小姑娘躲在後麵顫顫巍巍不敢動,婆娘一巴掌抽過去,“不識好歹呀,快去伺候老爺!”


    哈台吉裝模作樣一瞪眼,“不要打孩子麽。”


    袁時中急忙接過盆子,伺候兵老爺洗腳。


    哈台吉舒服的哼唧一聲,感慨道:“就這破草房,住一晚給一兩銀子,糙他馬的,老子從沒見過這麽豪橫的隊伍!”


    袁老漢沒聽明白,這隊伍不就是你家的嗎?你咋還奇怪呢。


    袁時中問:“老爺,你們是誰家的兵啊?”


    哈台吉咧嘴一笑,“聽好了,咱是大順軍,是老百姓的兵。這隊伍真他嗎的好!軍裏連擦皮股紙都配發,老子真是白活了四五十年,長見識了!”


    原來擦皮股要用紙?袁老漢也長見識了。


    他正要恭維老爺,隻聽門外傳來聲大喊:“甲長好!”


    哈台吉聽到親兵招呼聲立馬慌了,伸手把袁時中提溜起來,對眾人小聲道:“你們趕緊坐炕上,快快快。”


    一家老小迷糊著剛坐定,門簾一掀開,走進來個魁梧大兵。


    哈台吉赤腳站在地上,抱拳拱手,“兄弟忙著呢?”


    憲兵張鬥光抬手朝哈台吉敬禮,又給一家老小敬個禮。


    袁老漢等人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張鬥光掏出小本子、鉛筆,和藹可親的看著袁老漢,“老鄉,不要怕。我是糾察軍紀的。”


    “啥,糾察啊軍紀,哦,軍紀……”


    袁老漢到底是軍戶出身,聽懂了。


    他急忙從懷裏掏出銀子,“官老爺對小的好,我活了四十年頭一次看到這麽好的隊伍,給了糧食,還給了一兩銀子體恤。”


    張鬥光點點頭,又看向小姑娘,“小妹妹,這位老爺有沒有欺負你?”


    袁小妹哆哆嗦嗦掏出糖塊展示,沒敢回話。


    哈台吉笑嗬嗬道:“兄弟,咱雖然剛入大順軍,紀律總是知道的,您老放心。”


    張鬥光瞪了他一眼,“這邊開始隱蔽行軍不知道?”


    哈台吉愣了愣,抬手抽自己一耳光,“我錯了,我踏馬的多嘴說啥大順……啪……呸呸呸。”


    哈台吉又自抽了一耳光,“哥,你行行好,不要記。這一戶都是老實人,不會泄露消息。”


    袁老漢慌忙跟著捧場,“不敢不敢,老爺們是天兵天將,為老百姓……”


    張鬥光在本子寫畫幾下,抬頭又給哈台吉和一家老小敬個禮,黑著臉出去了。


    哈台吉氣呼呼的坐下,唉聲歎氣。


    袁時中又壯膽問了句,“老爺,你們還收不收人,小的想當兵。”


    哈台吉沒好氣道:“收你媽……呸呸呸,馬的,真憋屈。你屁大個孩子能幹啥?睡覺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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