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張帶著麵紗若隱若現的俊臉,淡淡眉間永遠是那樣清澈無塵,英挺俊美的身材,倨傲的仰著他冰冷的下顎,黑白分明的目光裏輕輕掃過我,最後定在宸疏的臉上。


    他說:“下去吧,這裏沒事了。”


    宸疏看了我一眼,微微挑起冰冷嘴角,“我不過是問了幾個問題而已,不要那麽害怕。”


    宸軒眯著眼,明亮的眸子裏漸漸騰起淡淡的霧氣,柔灩的眸光,讓人禁不住一怔,“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這裏交給雲風吧。”清澈的聲音裏,不留任何餘地。


    我靜靜的看著他,心裏的痛楚如潮般輕輕退去,每次看見他都覺得很安心。他似乎很喜歡穿鵝黃色的袍子,暖暖的,沒有金黃色那樣的耀眼而張揚,和月光一樣的顏色,每一次出現,都會使周圍的星星都很黯然。做到一個巔峰的位置上,不知道那是一種如何的心境,我曾經到過一個很小很小的寺廟,那廟宇在一座山崖邊上,站在那裏你會有“一覽眾山小”的浩然氣勢。廟宇的主持是一個很老的僧人,他說,人生如參禪一樣,未參禪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參禪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參禪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往往這種哲理要等到你經曆過很多很多事情之後,才會吃曉得通。


    宸軒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淡淡的如水一般,世事萬物似乎在他眼中都泛不起任何的波瀾。有時候他給你的感覺就想是陽光下的一張白白的宣紙,溫暖幹淨的讓人以為那片唯美的純白隻屬於你,有時候他會讓人覺得很危險,猜不透一張白紙的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變化。


    宸疏沒有再說話,對著空氣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很不甘心的瞪了我眼,詭譎的揚揚嘴角,“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話罷頭也不回的走掉。


    “你沒事吧?快起來。”一隻修長溫潤的手遞到我的麵前,宸軒漫聲道,低掩的眉睫微微上挑,像是在微笑。


    我垂下眉頭,墨離的身體不知道何時已經被人運走,一個生命的消逝,在那一瞬間宛若雲煙,她有何錯呢?像她說的那樣,我們不過是一無所有的犧牲品,而我更是可悲,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溫順的把手放進他的掌心,“告訴我,我是誰?”


    宸軒幽灩的眸光如落花一樣,遠遠越過華麗的宮牆,投射到波影無塵之處,“你是你自己,你認為你是誰你就是誰,不要輕易的因為那些不必要的事情而動搖。他們那樣做無非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你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了,你便不是你自己了,無論是從你的情緒還是你的思想上,就很容易被外界所把持。”


    他緩緩地抬頭,深深看我一眼。那凝眸裏,宛若一泓清澈的灩,泛著落英繽紛的紅。


    我昂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想笑,卻流下淚來。


    宸軒笑著替我拂平肩膀上微亂的頭發,冷澈的眸裏滑過粼粼的波光,柔沉的聲音帶著點嘶啞,“如果很不開心就哭吧,記得哭完跟我回宮,我……有話對你說,把這個吃了,你體內的毒素還沒有清理幹淨,這樣會舒服一點。”他攤開我的手,將一個用紅色花紙包裹著的糖放到我的手心裏。


    糖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有點茉莉花的味道,我細心的剝開糖紙,將乳白色的糖塞進嘴裏,伴著滿口香甜的味道,想起他剛剛那種溫和的話語,帶著與天地間那種渾然而成的疏離,不禁啞然失笑,有點莫名的幸福。


    宸軒點點頭,轉過身,“剛才的,你都已經聽見。就按二殿下說的去做,不要令我失望。太後的事情不需要再多問了,她老人家很好,現在的重心應該放在前朝上。如果桑玄回來了,記得要他第一時間來見我,柳將軍的事情暫且放一放,我相信他。”


    淩雲風的臉色很不好看,從進了園子就一直低著頭,未曾看我一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有些驚詫他的陌生,明明記得他從月嬋宮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不是說去了宸宮了嗎?回頭看看宸軒,隻見他正眯著眼睛在看我,幹淨的神色帶著一絲縱容。


    我忽然想起了,其實名義上我還是他的妃子,這麽明目張膽的當著他的麵盯著別的男人看,有點太那啥了。


    我不自在的幹咳兩聲,淩雲風的眼皮微微揚了揚,還沒看清楚他的眼神,他又垂下了濃密的睫毛。


    宸軒負著手歎了口氣,昂首看著蔚藍的天空,有些茫然道:“我們之間誰也沒有錯,那件事情你不用再多費心思了。即便是那滅門的時候她躲過去了,但是她還是……”


    “柳將軍在大軍告捷時候突然返回邊疆,你難道真的不怕他們裏應外合嗎?據說一向不近女色的柳將軍這次竟然也帶回了一個異域女子,你不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淩雲風冷笑道,那種得意而犀利的口氣,聽起來很令人反感。


    宸軒眼角微微一蹙,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


    淩雲風嗤笑聲,背過身去看著那把深嵌在木柱上的利刃,眯眼起細長的眼睛,笑道,“幾日不見又進步了不少。不知道你能不能應付幾日後那場華麗的宴會。”


    宸軒俯身拾起剛剛丟出去的那顆紅色的小石頭,在指間旋轉把玩著,不帶任何表情,“她們的出現本來就在我的預料中內,如果動動手裏的石頭,你以為他們會那麽容易全身而退?”纖長的手輕輕一轉,那顆紅色的小石子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紅光,“噌”的一聲將嵌入木柱裏的刀柄打落到地上。


    “那你是要趁著瓊綬宴動手?這樣恐怕不大合適,畢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何況東臨與苗刹之間並沒有正麵的衝突。”淩雲風皺著眉頭道。


    宸軒沒有回答,目光邈遠的投向遠處,良久才道:“待他們要以天國上使的禮遇,如果是他來……”他沒有說下去,深深看我一眼,“也許就沒有事情,如果不是他,就讓太傅做好一切應變準備。柳將軍是我的臣子,我不想懷疑什麽。”


    淩雲風說:“宸家軍分三注,你隻有一注,柳家人懷著什麽心,你最清楚不過了。柳家那一注對你來說非常重要。”


    宸軒側過臉看他,依然不帶任何表情,微眯的俊眼顯出淡淡的疲憊,“有些事情也許你還沒有摸清楚,等你處理完今天的事情,自然會明白了,你知道我的習慣,隻要我想知道的,交給你們辦的,必須根察。”


    話罷我的胳膊忽然被一隻溫潤的大手握緊,宸軒拉著我走出了園子,無視身後那一片倒下恭送他的人。


    我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偷偷回瞄身後人一眼,眾人已經起身,淩雲風依然背對著我固執的站著,他身邊的人已經開始忙碌著收拾殘局,卻沒有一個人上前跟他搭話,問一問下一步該怎麽做。


    宸軒隻是緊緊握著我的手,什麽都沒有問,什麽話也沒有說。


    我卻冷冷的將手從他的手心裏抽出來,看著他薄紗一樣迷離的眼睛,“王上是知道答案的對不對?為什麽還要淩殿下去查一個已經水落石出的答案?”


    宸軒說:“有些事情,要他親自去發現才行。”他的口氣沒有絲毫的詫異,似乎被我猜中早已在他的預料之內,他需要做的,隻是在我不懂的地方輕輕點通一下而已。


    我低下頭,看著地上凹凸不平的小石路,想起淩雲風剛剛說過的那幾句話,心裏有些難言的壓抑,“那個……淩殿下說那個柳將軍帶來的女人是誰?異域女子的女子聽起來好像和你很有關係?”


    宸軒的腳步驀地一頓,眉頭皺起,半響才極為疲憊道:“她……她是父王給我定下的妃子……隻是後來回到自己的藩國裏去了……”


    “妃子啊?嗬嗬……沒關係,跟燕妃柳妃娘娘都一樣嘛!”都是政治的附庸,宸軒都不喜歡,連侍寢都沒親近過她們。


    “她……不一樣,這次也許會成為我的近侍,和她們不一樣,可能……呃……要更近一步……”宸軒有點難堪,說話也沒從前那樣讓人覺得順耳,感覺有點生硬。


    不過即便如此,我心裏也是很鬱悶了,“那個近侍是指天天陪在你身邊嗎?難不成還是真正成為你的……咳咳……”我實在不想說出“女人”兩字,用力的咳嗽了兩聲,咳出兩滴酸酸的淚來。


    宸軒的臉有些紅,但不是羞澀的紅,有點病怏怏的顏色,看我擦眼睛,眉毛更是緊湊了。


    忽然想起淩雲風曾經說過他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我心裏一緊,“你怎麽了?臉色很難看啊,哪裏不舒服嗎?”認識他這麽久,下意識裏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真的生病。


    我有點著急,宸軒平日裏似乎不喜歡帶著一大群人,前扶後擁的在宮裏瞎逛,顯擺他的天子風頭。他總是孑然一身的獨自來去,閑適了便吹吹笛子,看看書。我有時候就想,他是不是也喜歡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視腳下的萬物,聽至高處那種淩厲天下的風聲。


    宸軒又痛咳了兩聲,我忙俯下身子替他拍拍,周圍好像一個人影也沒有,以至於我連喊個人幫一下忙都找不到,那個吳公公也不見個影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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