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煙花易冷.琴心劍魄


    配樂:煙花易冷(周傑倫,有詞)


    轉眼之間,五年過去了。


    雪山左峰,一個纖細的白衣少女在舞劍,卻是越舞越快。終於停頓下來,呆呆站立片刻,又以劍狠狠劈砍,麵前雪地上的雪層劍痕縱橫。


    少女突地癱坐在雪地上,垂著頭,輕撫著一柄紫藍色的雪劍,似乎十分難過。半晌,拂開身旁浮表的雪層,少女自雪層中捧出些雪,放在唇邊,卻是慢慢將雪吃進腹中。待吃完一捧雪,少女起身握起長劍,又專心致誌舞劍。


    雪山右峰,一個二十一二歲模樣的白袍青年坐在一張鳳凰形狀古琴之後,遙遙看著。


    “一連三日,日日如此!”白袍青年輕歎:“劍,當真如此令人癡迷麽?這少女……專注的樣子……倒真是好看……”


    “內心火熱躁動,心緒不寧,這樣……自然舞不出好劍!”白袍青年歎道,卻輕輕抬手,幹淨修長的手指輕按在琴弦之上,輕抹慢撚,平和淡泊的琴音如涓涓細流一般自指端流淌,慢慢淌向左鋒的少女。


    琴聲瀟瀟,少女的劍,漸漸慢下來,飄逸婉轉,開合有度,宛若人劍一體。


    許久,暮色深深,青年緩緩停下撥動琴弦的手指,遙遙看向對麵峰的少女。少女也停了舞劍,遙遙望向白袍青年。


    原以為少女會些什麽,不料隻是盈盈的向著白袍青年福身行了一禮,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白袍青年刹那間,頗為失落,起身望著對麵峰呆呆站立了許久,輕輕歎息一聲:“居然就這樣走了?”


    回身看見火神祝融站在身後不遠處,意味深長的望著對麵峰。


    白袍青年似被勘破心事,不由麵上微紅:“父親!”


    祝融打量著白袍青年道:“太子長琴,我還要在此逗留數日。”


    太子長琴聞言,心中竟有幾分喜悅,不由勾起嘴角:“長琴自會與父親一起!”


    祝融了然於胸的頭。


    轉眼間一月時光,飛逝而去。


    太子長琴每日在雪山右峰撫琴,雪每日在雪山左峰舞劍。


    伴著太子長琴平和淡泊的琴聲,雪執劍之時,心境平和,掌中之劍,漸漸不再躁疾動數,劍術造詣一日千裏。


    又是落日時分,漫天霞光,將雪山左右峰籠罩在紅色的光芒中。


    雪山左峰。雪收了劍,盈盈向著太子長琴福身致謝。


    雪山右峰。太子長琴,向著雪微微躬身還禮。


    二人遙望,皆未有言語。


    雪轉身離去,卻見卜羽站在背後,遙望對麵白袍青年。


    雪向著卜羽盈盈福身行禮:“三師兄!”


    “太子長琴,火神祝融之子!”卜羽輕聲道:“他以琴聲助你,怎的不去與他致謝?”


    雪微垂雙目:“無師命,不敢擅專!”


    卜羽呆了片刻,伸手輕撫雪頭發絲:“雪,五年了……你的規矩……真的……甚好!懂事了!長大了!”


    雪淡淡道:“雪還差的遠……大師兄、二師兄……至今未歸……三師兄放心,雪,一定會繼續努力,直到配稱天師弟子,直到師兄回來!……哪怕……燃盡自己……哪怕……戰死!”


    卜羽突地心疼,拉著雪的手,鼻子有些酸:“莫這樣話!就要回來了!就快回來了!明日便是你十八歲生日,過了明日,你便可以走出去……若他們不回來,三師兄帶你去尋他們可好?”


    雪聞言眸子晶亮,五年來頭一回展開笑顏,露出嘴角淺淺的酒窩:“是啊!我都忘了!過完明日,我就滿十八歲了!”


    “去吧,向太子長琴致謝,別怕,天師那裏獲準的!”卜羽鼓勵道。


    雪略略猶豫,終於還是掠起,飄悠悠落在太子長琴麵前。


    雪站在太子長琴麵前,二人默默相對。


    “你的琴,真好聽……”良久,雪才微低了頭,雙手握住劍柄在胸前,不斷以指甲刮擦著劍柄道:“多謝你!”


    “你……想試試麽?”太子長琴亦有幾分局促。


    “可以麽?”雪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看著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頭:“自然!”


    雪微笑起來,露出淺淺的酒窩,走過去緩緩跪坐在琴後,將劍置於琴之側,學著太子長琴的樣子,將手指輕按在琴弦之上,手指慢慢撥動。


    隻聽得“錚錚”琴音,聲聲入耳,卻毫無韻律,不成曲調。


    “嗬……”太子長琴輕笑。


    雪紅了臉,訥訥地住了手。


    太子長琴走至雪身側,亦是跪坐下來,伸出一臂,輕輕環住雪,雙手各執住雪一手,輕輕按在琴弦之上:“來,我教你!”


    溫熱的鼻息噴在耳側,雪突地有些恍神,略略轉頭看著太子長琴,太子長琴渾然不覺,隻是專注於雪的手指,溫和沉靜。


    “他,好像二師兄嗬!”雪突地漾起輕笑,溫暖如春日和風。


    專注於指下的琴弦,漸漸略有些生澀的琴曲在雪指尖流淌起來。


    雪嘴角噙笑,專注而放鬆。


    太子長琴側著頭,癡癡地看著雪的側顏,看著雪嘴角淺淺的酒窩,手不由自主緊緊握住琴弦之上雪蒼白冰冷的指尖。


    琴聲戛然而止。


    雪被太子長琴環在懷中,近在咫尺,久久對望,不知名的氣息在兩人中間流淌。


    “雪!”


    雪和太子長琴驟然吃驚,急急分開站起身來。


    太子長琴見一白袍仙人站在自己麵前,膚色勝雪,長眉入鬢,狹長的丹鳳眼,久久打量自己。


    “三師兄!”雪走上前去。


    “雪!大事不好!”卜羽眉頭緊蹙。


    “出了何事?是雪……又……做錯了什麽?”雪轉頭看了太子長琴一眼,隱有心虛。


    “是商羊!”卜羽搖頭,眉尖緊蹙:“天帝伏羲座下神獸,檮杌,日前偷飲仙釀,醉酒生事,打破商羊法器,至人間旱澇無端,獲罪天庭。因不滿責罰,那檮杌私下凡間,集領天下間至惡妖魔,為禍蒼生。天庭責令商羊將其捉拿。然檮杌本是妖獸王將,暴虐殘忍!此檮杌又是檮杌之王,在伏羲座下已久,商羊一人之力實不足與之抗衡……此時已在東海之上交戰起來……”


    “三師兄!你指派哪位師兄前往相助?”雪一把抓住卜羽手臂急急問道:“戰力如何?”


    “已傳訊飛廉……隻怕仍是不夠……還需戰力一流的人手……我要親去……還差一人……”卜羽眸色複雜。


    “不必再選!三師兄!雪願出戰!”雪突地跪在卜羽麵前:“若二師兄有不測,雪如何能苟活於世?雪明日便滿十八歲了,此次出戰,不算違悖!”雪哀哀看著卜羽,滿眸祈求。


    卜羽咬牙道:“我也實在找不出比你更適合的人選!也罷!片刻之後,攜商羊為你所鑄的焚情劍,山門會合,即刻出發!”


    抬眸看看太子長琴,卜羽輕聲道:“雪!與太子長琴話別吧!”罷,轉身急急去了。


    雪看著怔怔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太子長琴,心中不知為何一陣酸楚不舍。


    癡癡對望半日,雪方道:“那首曲子,叫什麽名字?真是……好聽!”


    “有鳳來兮。”太子長琴輕聲道:“不能……不去麽?”


    雪輕輕搖頭。


    “那便去吧!我……會等你回來……”


    “此次,是我首次受命,跟隨師兄下山……等我回來,你教我彈下半曲可好?”


    “我會在此,攜凰來之琴相候!待你回來,合奏《有鳳來兮》,必是世間少有的快事!”太子長琴溫和微笑道。


    雪笑起來,如明媚的陽光:“我記下了!你也要記得今日過的話!定要教會我全曲《有鳳來兮》!”


    太子長琴頭,微笑道:“去吧!早去早回,我以琴聲相送!”


    雪深深望了太子長琴一眼,似要將他刻在自己魂魄之中。


    在《有鳳來兮》琴聲中,雪跟隨卜羽踏出雪山結界,向著東海而去……


    接近東海,天色陰暗,細雨綿綿,冷風習習。


    東海之上,濁浪翻天,妖氣彌漫,廝殺之聲,整耳欲聾。


    飛廉青色的風球不時卷過來將雲層吹得四下飄散,商羊亮白的雨劍不斷穿過雲層,消散在天際。


    “這檮杌,實在厲害,又集結眾多妖魔……大師兄和二師兄這般仙人,亦隻能與之戰作平手……若要取勝……須得我四人各據一方,四麵合攻,令其不得兼顧。”雪高高立在雲端,俯視腳下戰況。


    “我正是此意!”卜羽讚許地頭道,眸中滿是驕傲!


    “那是……蓬萊仙島!”雪看著受到神魔交戰波及,在風雨海浪中飄搖的島嶼,驚道。


    “不錯!此次交戰之地正是東海!”飛廉不知何時衝上雲端,立在雪身側,正上下打量著雪,眉頭微蹙:“你如何來了?”


    雪乍見飛廉,滿麵驚喜,眼中盈盈欲垂下淚來,卻深深呼吸強忍住,答道:“明日便是雪十八歲生日,今日受命而來,協助師兄捉拿檮杌。”


    飛廉閉目緩緩搖頭,卻未再什麽。


    “飛廉,雪欲我四人各據一方,四麵合攻,令其不得兼顧,再伺機攻破!”卜羽驕傲道。


    飛廉聞言睜眼看向雪:“倒是有所長進!……正合我意!.......參戰!”罷,金色羽翼驟然展開,便欲向著蓬萊一方飛掠下去。


    “大師兄!”雪急急道:“請準雪戰守東方……雪與蓬萊……也算……有舊!願以己之力守護!”


    飛廉轉身看著雪,麵色凝重:“東方蓬萊之地,據戰場甚近,若有差池,便是覆滅的災禍!不若守他處,即便……亦是有限……”


    “大師兄,正是因此,雪必要親自戰守蓬萊一方……自己珍惜的……想要保護的人和事,怎能假借他人之手!”雪張開雙臂,如一朵聖潔的花朵自天飄下,落在蓬萊一地之前的海麵上。


    赤著的纖白雙足踏著蔚藍的海水,雪白的衣裙外罩著的銀白色戰甲在月色下,映出冰藍色瑩瑩的光暈。


    掌中紫藍色長劍一揮,一聲劍鳴如龍吟般響徹東海,一道刺目的紫藍色圓弧狀劍光向著檮杌閃電般劈斬而去。妖魔遇之,如穀物遇到鐮刀般直直倒下去,黑紅的妖血將碧波蕩漾的海水染紅……


    東海之上,神魔交戰,風起雲湧,天地變色,鏖戰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海水已是赤紅,海麵上到處漂浮著妖魔的斷肢殘骸。


    雪白的衣裳已被鮮血浸透,如新嫁娘鮮紅的嫁衣一般,不知是妖魔之血還是自己之血,雪掌中的劍依然握的穩定,眸中的戰意依然堅定,麵前是被圍困的妖魔如潮水般前赴後繼的做著垂死掙紮。雪輕笑道:“檮杌已重傷,眾妖魔亦死傷無算,用不了多久,就要終結了!”


    突地,妖魔之中,升起一個白色光球,一圈一圈耀目的白光散發出去。光球正中,隱隱是一個淡青色內凹的容器,似乎是玉石製成。


    “那是……鑄魂石……玉橫!”雪耳中突聞飛廉驚愕的聲音:“不是已成了伏羲的法器麽?怎的在檮杌手裏……”


    四下斷肢殘骸裏漂浮出無數光,漸漸被吸入玉橫之中。


    突地,白色光球包繞著玉橫,猛地向下一沉……


    雪突然覺得腳下的海水有所異動,急速旋轉著向著遠處玉橫落下之處匯聚而去。


    海麵上迅速形成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將海麵上斷肢殘骸以及鮮血染盡的赤紅海水盡數卷吸進去,不知去往哪裏。


    “心!海嘯!”整耳欲聾的海水轟鳴聲中,遙遙傳來飛廉警示的聲音。


    雪驚愕的看著遠處海麵上出現一道長長的白線,漸漸逼近,麵前的海水陡然升起,在麵前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水牆。


    身後就是蓬萊仙島,不能退!決不能退!


    雪,閉上雙目,無聲的念出咒決,默默催動魂魄之力。猛地睜開雙眼,雙掌自胸前向著前上直推出去,一道冰藍色的光芒衝出去,化作一道冰藍色的巨大冰盾,來自上九天的極致水係靈力,被魂魄之力支撐著,牢不可破的擋住洶湧澎湃的海嘯浪潮……


    商羊異色的雙眸中,閃動著堅毅的光芒,旋轉著的碧雨青珠不斷飛出柔和的細雨,那看似柔弱無力的絲絲細雨卻如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將麵前遮天蔽日的浪潮阻擋住。


    突地,水牆被一隻巨大虎爪撕裂,那虎爪向著商羊直拍下來,商羊催動著碧雨青珠抵擋海嘯浪潮,眼睜睜看著檮杌巨爪迎麵而來,卻無法閃避。


    虎爪一爪將商羊擊倒,水牆頓時直直撲落下來,將商羊壓進海水之中。


    商羊隻覺渾身骨節痛不可當,突地又被一挑,身軀便自海水中飛起,直飛出去。越來越熱,越來越燒灼難耐,商羊已然聞到發絲焦糊的氣味。


    “雪……永別……不想竟真的……不複相見……”


    商羊神識漸漸模糊。


    突地腳踝上一緊,身軀停住墮日而去之勢,接著一隻手臂緊緊摟住自己的肩膀,便落入一個沁涼的懷抱。商羊勉強睜開雙眼,落入眼中的是一雙驚慌失措的熟悉的冰藍色眸子:“雪……”頭一歪,商羊失去了意識。


    雪摟著商羊如閃電般落回東海海麵上,將商羊平放在海水中。


    商羊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沉睡,氣息平穩,麵容安詳。


    雪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望向海麵,頓時麵如死灰,如冰雕一般驚呆在那裏。


    海麵上,哪有什麽蓬萊仙島!哪有什麽檮杌妖魔!


    哪有什麽斷肢殘骸!哪有什麽斷壁殘垣!


    寬闊無際的海麵上,蔚藍色海水在微風中緩緩蕩漾,金色的陽光灑滿海麵。


    海麵上,什麽也沒有,一切都被吸入海底未知的世界,深深掩埋……


    雪聽見清脆的碎裂聲自心口發出來,痛得徹心徹腑。


    按著心口,雪無措而絕望的茫然環顧,冰藍色的淚自眼角緩緩滑落……


    “雪……私情廢公……獲罪於天,無所禘也……受撻神三鞭……一鞭除靈力破仙基……二鞭卸真氣廢武學……三鞭去人形現元身……永囚天山萬年寒冰洞……魂魄沉寂,不入輪回……直至寒冰化水,片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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