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荒魂(純音樂)>我因何而生,以何為滅……我為何而來,因何而去……我在你生命中隻是匆匆過客……你在我生命中卻是……永遠……(無情雪)


    霧靈山澗,綠草如茵,各色花朵在月色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暈,總有六月雪間雜其間,飛瀑層疊,潭水清幽,水路曲折,恍惚天墉城後山一般,美得如同幻境。陵越感受到天墉城法術形成的結界,牢不可破的守護這這片清氣凝聚之地。


    依依走至一處寬不足尺的飛瀑,自旁采摘了兩朵拳頭大瑩白花朵,花瓣如玉,恰如兩個玉盞。接了飛瀑之水,遞一朵給陵越道:“大師兄,這處飛瀑起自岩上一眼清泉,這水極好,雖不及天墉城清露,卻也難得。”


    陵越接了,細細飲來,泉水清冽,夾了花瓣清香,入口十分甘甜冷冽。


    依依卻執了花朵,並未就飲,慢慢走回適才站立之處,默默看著潭水上月亮星辰的倒影。


    “不知依依因何竟會在此落腳?我與依依兩情相悅便是由此開始,卻也由此結束,依依與屠蘇既成定局也在此處,不知她緬懷的究竟是與誰的情意過往……屠蘇?亦或是……我?”


    “此處叫做‘霧靈山澗’,是屠蘇師兄與風晴雪初次見麵之處。”依依似勘破陵越心中所想:“此刻我所站立之處,便是當年屠蘇師兄初見風晴雪之時,站立之處。”


    依依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當時,風晴雪正在這潭水中沐浴……”


    “風晴雪,無情雪!”依依轉頭看著陵越,臉上是淡淡的笑,卻突然遮不住悲傷。


    “‘無情雪’是你給自己起的名字麽?你想要像‘晴雪’一樣陪伴在屠蘇身邊?”


    依依卻搖頭:“不!‘無情雪’是師尊起的名字。”


    “我初見屠蘇師兄,也在水中。我與風晴雪都是水係,都有禦水化冰的靈力,都偏愛銀藍、冰藍一係。屠蘇師兄與風晴雪開始的地方,也是我不能回頭的地方。”依依回過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慢慢又走近幾步,就立在潭邊,似乎想要縱身跳下一般:“驚人的巧合,是不是?我時常在想,從始至終,是不是我和風晴雪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隻是陪伴在屠蘇師兄生命中不同的階段。所以,風晴雪回來,我就會消失?可惜,我是‘無情雪’,‘無’就是沒有。或者,我根本就是風晴雪的影子。我隻是屠蘇師兄生命中的……六月雪。”


    依依哽咽,使勁仰起臉,似乎要把眼淚倒流回去:“何其殘忍!大師兄,我不想做任何人的補替,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我卻不能回頭!不能選擇!”


    “你並不是補替,也不是影子!……此處潭水,也是當年我乍然為你情動,親吻了你,便在此潭中冷卻……”陵越望著潭水上的依依的倒影,心中苦澀,卻不能出口:“早知今日結局,我當日裏必不輕言放棄……若你隻是依依,隻是天墉城師妹,從無受命,從無職責,從無錯過,發乎本心之選,是我……還是屠蘇?我隻想知道,別無他意。我隻想知道而已。”


    陵越漸漸也神色悲戚,卻強作歡顏,安慰道:“不要這樣悲觀!你在屠蘇心中必不是別人的……影子!他向你出的那一劍,刻意手下留情!那樣情形,他亦能感知你。”


    依依慢慢啜飲手中花瓣間的泉水,頗有幾分落寞:“他並不是感知我,他是自我的血中認出天墉城的味道。”


    “這如何能夠!”


    “大師兄,我從不進食物,向來唯有清露養著,血脈中是天墉城至純的清氣凝集,屠蘇師兄曾是天墉城清氣凝聚成形,見血便能感知。”


    陵越恍然大悟,頭道:“原來如此!”


    “我雖是石妖,卻不進葷腥,不止葷腥,便是連蔬果、穀物也一概不用,隻因我想著,蔬果穀物也有生命,與腥膻活物一般無二,既能以陰寒清露泉水養命,何必傷及。”依依卻又苦笑道:“可如今,我的血脈也大大的不純了。當日在這裏岩洞之中,為大師兄嚐那野果子,破了戒,後來屠蘇師兄回山,一同進膳,我不好托辭,吃下三粒米飯。否則,屠蘇師兄,連這一劍也不必出。”


    “何故嗜血陰煞之氣日盛,惹得屠蘇出這一劍?焚寂劍靈就是屠蘇,你禦慧蝕,難道你是慧蝕劍靈?慧蝕嗜血攝魂,你便……日漸成魔?”陵越憂心道:“須得此處清氣壓製麽?”


    依依搖頭:“我居於此,隻是時時提醒自己,勿忘初心!至於慧蝕劍靈麽,卻不是我,早在我之前,你們便相識,還頗有交情。”


    陵越詫異:“這話如何來?”


    依依向前道:“大師兄,請!”卻舉步在前,一路引領陵越走回飛瀑之旁,坐在旁邊粗製的石凳上。依依複又以花朵接了飛瀑泉水,奉於陵越:“我與玉泱常年飲這飛瀑之水,並不舉火烹茶,大師兄見諒。我不擅舉火烹飪,玉泱,自幼便常年吃這穀中果子長大,體質也頗有陰寒,以後,還望大師兄多多照拂。”


    “自然!”陵越應到,心中卻對玉泱又頗有幾分憐惜。


    依依撚動花柄許久,似在思考從何起,半日方道:“慧蝕劍靈,乃是紅玉。”


    “什麽!”陵越突地站起身來,手中花朵失手跌在地上,泉水撒了一身,一時腦中竟亂如麻,理不清,斬不斷。


    依依卻頭道“確是紅玉!師尊心中執念糾糾,數千年前,就找到慧蝕,隻是那時慧蝕封印完好,並無出世之相,反是焚寂頗有異動,師尊怕一時間難以應對,又兼與紅玉早有相識,心存惻隱,便不取慧蝕,隻是抽走了劍靈紅玉。師尊擅鑄劍之術,便親鑄了如慧蝕一般兩柄紅色短劍,予紅玉棲身。隻要慧蝕與劍靈不在一處,邪力便大打折扣,不能操控人心智。”


    陵越呆住。


    依依雙手捧住花朵,慢慢啜飲,娓娓道來:“故而,當日裏,往無情穀下聘之時,師尊執意以紅玉為聘。隻因我已身負焚寂慧蝕雙重嗜血煞氣,萬一紅玉不慎回歸慧蝕,恐釀大禍,我與紅玉皆成死局。以策萬全,便將紅玉遠送無情穀,慧蝕便斷無可能召回劍靈,……也為紅玉謀個好去處。”


    陵越慢慢坐下,喃喃道:“原來如此,慧蝕竟早於焚寂與天墉城結緣!”


    “非也!焚寂劍魄,乃是師尊的烈焰!”


    陵越迷茫不解。


    依依細細解道:“劍者,可有劍靈、劍魄、劍煞。劍靈,是世間生靈魂魄入劍而成,猶如魂之於人。劍魄卻是禦劍之人,與所禦之劍,人劍合一,心意相通,漸漸自劍中化生出來的情感,猶如魄之於人。劍能有靈已是不凡,若能有魄,輒為劍之極者。至於劍煞,卻不見得是好,如焚寂,如慧蝕,禁錮萬千魂魄,以怨念凝集為劍煞,邪惡已極,實為不祥!不過是某些鑄劍師為一己私欲犯下的罪孽罷了!威力雖更勝,卻實在令人發指!”


    “師尊鑄劍術與別家不同,劍術也與別家大不同。求的便是劍魄!焚寂劍魄是師尊以往所禦烈焰;慧蝕卻是師尊……故人所禦冰魄。故而,師尊可早早感知焚寂與慧蝕,其他五劍,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陵越聞言默默不語,似乎頗有傷感。


    “師兄,是想起當日取慧蝕之時,斷裂損毀的霄河麽?”依依猜到幾分,輕聲問道。


    紫胤當年一爐鑄雙劍,成就了“暮光”“晨光”。霄河便是雌劍“晨光”雖不若“暮光”,但自陵越上天墉城習劍便佩在身邊。陵越最是念舊重情。近千年來,無數好劍可供陵越選用,紫胤真人也贈送過幾柄絕世好劍,陵越卻最喜禦使霄河,時時帶在身邊。取慧蝕一戰,霄河斷裂損毀,陵越本就心痛不已,今日再聞及“劍魄”一,心中越發難過,想來,千年相伴,霄河也蘊有劍魄了吧?卻不知,丟棄在哪裏。


    依依看在眼中,起身道:“大師兄,請隨我來。”


    帶著陵越回到岩洞入口,依依指著側旁六月雪花簇中道:“大師兄,請入裏一觀!”


    陵越走進,卻見六月雪圍成一圈,正中一抔黃土,上麵鬱鬱蔥蔥長滿芷草,散發著陣陣幽香。正前卻又一石碑。


    陵越走進細看,不由輕顫。慢慢蹲下身去,撫摸石碑上鐫刻的字,猶如撫摸一位老友。碑上刀切斧砍的兩個赤紅大字“劍塚”,側下一行墨黑字“天墉城陵越佩劍霄河”。


    “執劍之人,失劍如失摯友。我擅自做主,請大師兄見諒!”依依在身後道:“霄河確已凝成劍魄,可惜……相伴一場,大師兄不如替霄河劍魄取個名字吧。”


    “不必!它就是它,在我心中,名字是什麽沒有不同。”陵越起身,看著依依道:“多謝你!”


    “得大師兄你這般知己,霄河為劍無憾。”依依頭歎道。


    陵越輕歎,起身道:“若無其他,就此返回天墉城吧。”


    依依不舍地轉身看著霧靈山澗四下,卻微笑道:“是啊……是時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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