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誌確實不是一個合群的人,因為他跟大家在一起會無意識地怕給大家添麻煩,所以也經常樂得一個人獨處,偶爾約約陳峰。也就是陳峰在自己麵前經常沒大沒小的,他才能稍微放開。再有就是趙施言,也不知道是因為遇到同好還是怎樣,萬年單身狗的他竟敢主動上前搭訕,還跟人家姑娘聊得不錯。淩誌覺得不是自己進步了,而是姑娘巧妙地把話題引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腦中胡思亂想著,手中的筷子也漸漸停了下來。淩誌恍然發現,周圍大家都已經不聊天了,開始默默地刷著自己的手機,他頓時風中淩亂。


    “那個,你們先走吧,我這魚還得再解決一會兒,最少還得10分鍾,先走吧,先走吧。”


    淩誌連忙說道。因為話說到一半發現林錚師兄想要開口,大概是想說自己慢慢吃,別介意。所以他說完就連忙起身,讓坐在裏麵靠牆的羅普先出來。大家見狀也都沒矯情,慢慢端起餐盤先撤。淩誌長舒了一口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覺得無比輕鬆。


    慢慢吃完了自己的魚,淩誌返回實驗室,拿出手機一看,有人給他微信留了言。


    微信名叫徐東陽,是淩誌以前跟趙施言提起過的那個大哥。就是那個打球過程中沒那麽多廢話,要麽稱讚對方,要麽說運氣不好的那個。淩誌跟徐大哥打了不少次球,但從沒親口問過徐大哥叫什麽名字,哪裏工作。偶爾會在打球的時候聽到大哥接到妻子的電話,電話那頭還會有咿咿呀呀的聲音,明顯是新晉奶爸。而他的微信名看起來也像是他的真實姓名,沒有起那些花裏胡哨的網名。所以久而久之,淩誌對徐大哥的印象可以用幾個詞概括:中年人,奶爸,實誠,幽默,運氣大哥。淩誌經常稱徐東陽為“大哥”,徐東陽經常稱淩誌為“帥哥”,盡管淩誌並不是長得很帥的那種類型。徐大哥也隻知道淩誌是研究生,從沒問過他的其他信息,這也讓淩誌覺得跟大哥打球很放鬆。


    “帥哥,晚上打球嗎?”


    徐大哥微信邀約。


    額,這還真是不巧。徐大哥打球跟自己水平相當,要不是今晚約了趙施言,他說不定還真會答應,因為前段時間他聽大哥說要回老家一趟,所以很久沒約了。


    “那個,大哥,不好意思哈,我今晚約了別人打球了,我們改天約吧。”


    “行。”


    徐大哥心直口快,也沒多問。


    淩誌也沒有因為拒絕了大哥而覺得愧疚,他知道大哥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淩誌回到宿舍,把包放回去。然後盯著角落裏已經積了灰塵的杆盒,有些猶豫。


    他很早以前便買了一根屬於自己的球杆,雖然不貴,但自己每次打完球都會用濕毛巾和幹毛巾輪流擦拭一番,保養得很好。偶爾跟大哥打球時拿出來用,跟其他人打的時候他就懶得拿出來了。然而這次,他想拿出來。


    淩誌很快便做出決斷,他擦了擦杆盒上的灰塵,帶上杆盒往“8號青春”走去。


    晚上6:30。


    淩誌先到了球房,先開了台,沒過一分鍾,姑娘就到了。


    趙施言今天穿了一身黑白條紋短袖,手邊拿著那本《麥田裏的守望者》,下身穿著棕色棉質短裙褲,黑色長筒絲襪包裹著她健美修長的雙腿,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與激情,不變的是還是戴著她那一副黑色手套。


    淩誌不由得有些發呆,他還沒見過這樣打扮的趙施言,今天的她仿佛柔情似水,但她眉宇之間的英氣以及跳脫的出言很快打斷了淩誌的思緒。


    “哇,學長,你原來有自己的杆唉,太不夠意思了,你今天才肯拿出來嘛。”


    女孩裝作不滿的樣子,眼神卻始終閃閃發光地盯著淩誌放在球台上剛剛打開的杆盒。


    “呃……,那個,我不是故意不拿出來的,隻不過很久沒用了,想讓它開開光。再說了,我拿自己的球杆,而你用球房的,我怕……”


    “怕我心裏不平衡是吧,哎呀,學長你真的一點都不坦率,我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嘛。”


    趙施言嘟著嘴,這次似乎真的有些微微的情緒。


    “當然不是,所以我今天帶過來了嘛。喏。”


    淩誌把球杆後把跟前支裝到一起,大方地遞給趙施言。趙施言開心地摩挲著球杆,觀察著球杆上閃爍著的光澤和沒有褪色的劍紋。時而把球杆伸到眼前對直,時而觀察著皮頭。淩誌微笑著頷首,把自己的巧粉拿出來,杆盒合上,立在牆邊,然後默默地拿了一根球房的球杆,把球擺好,準備開球。


    “啊,學長,不好意思,你用你的球杆吧!”


    短發女孩戀戀不舍地遞給淩誌。


    “你不是看起來挺喜歡的麽,那你用它打一局吧,幫我檢驗檢驗這杆還好不好用。”


    淩誌微笑著說道,並沒有伸手去接。正好他開球進了一顆,所以徑直開始趴下身來打下一顆。


    “嘻嘻!”


    短發女孩也沒有矯情,把書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臉微微一紅,又馬上容光煥發,死死地抱住球杆,走路時都不肯拖著球杆走。


    過了一會兒,淩誌對著趙施言笑著說:


    “怎麽樣?還算可以吧。”


    趙施言打進眼前的球,起身狡黠道:


    “勉強還行吧,哼!”


    傲嬌!這姑娘,真的是,還記恨上了,唉。


    淩誌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沒過多久,姑娘很快就出賣了自己對球杆十分喜愛的這個事實。


    “學長,你球杆上的劍紋真的好清晰啊,球房裏麵的通杆都沒這麽清晰的。還有,皮頭很光滑啊,不像球房裏的,坑坑窪窪的。”


    那是當然的,球房裏的每一根杆都不知道被摧殘了多少遍,大力擊球的,不願用架杆打球而拿著前支一側去桶球的,太多太多實例了,淩誌每次看到都不忍直視。時間久了,球房裏的杆每一根都黯淡無光,皮頭磨損得厲害,而他的皮頭始終嶄新如一。


    至於劍紋,即球杆上像箭頭一樣的圖案,由於他長時間以來的保養,以及經常放在杆盒裏麵的緣故,球杆經常處於幹燥的環境下,這樣自己出杆的感覺也更加順暢,同時對球杆的磨損也很小。而劍紋的存在對一個球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它可以在運杆過程中幫助球手很好地瞄準。因此,很多職業球員對劍紋的要求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畢竟不同選手的出杆習慣不同,所以與之稱手的球杆對其手感影響很大。


    “還有還有,出杆感覺很流暢唉,不像球房裏的球杆,受這個天氣影響,那麽潮濕。”


    淩誌笑而不語,心裏一直在說,快誇快誇啊,誇球杆還不是等於誇我?


    此時台麵上,趙施言還剩下自己的一個9號球在右側頂袋袋口附近,黑八在靠近頂袋的右邊邊庫,而白球卻在下半台。打進自己的9號球倒是容易,但是打進後把白球走到一個打黑八舒服的位置就很難了,趙施言有些猶豫。


    淩誌看了看,建議道:


    “要不要試試高杆吸庫?”


    “高杆吸庫?別逗了,學長,我怎麽可能使得出來那麽厲害的杆法。”


    “對你來說不難的,打高杆的時候把球杆放平,對,對,就是這樣。這樣擊打出去的往前滾動的旋轉很強,球也不容易跳起來,所以也不用擔心擊出桌麵,隻需要注意不要呲杆就好。”


    淩誌邊說,邊幫姑娘把球杆往下壓一壓。


    姑娘稍有猶豫,但很快下定決心。杆頭瞄準中心點往上一些,慢慢地運著杆,最後筆直地送出。


    白球毫無疑問地打進9號,然後在撞擊頂庫之後以極快的初速度往下半台彈去,但緊接著就被還沒有來得及消失的向頂庫方向前進的旋轉抵消了,並且向右劃了一道弧線,穩穩地停在了離黑八很近的庫邊。如果沒有高杆的話,白球毫無疑問會彈到下半台,力與美的結合不過如此。


    “哇!太帥了,沒想到我也能打出這種傳說級杆法,謝謝學長。”


    趙施言激動地蹦了一下,感覺還不過癮,又輕輕抱了一下淩誌,轉而拿起架杆準備擊打最後一顆球。淩誌還停留在剛剛那顆球的震撼中,對剛剛的一抱後知後覺。女孩頭發的香味還殘留在自己的鼻尖,他沒有因為這股香味的馬上消散而感到可惜,因為替女孩高興的心情很快便占據了他的心間。


    所謂高杆吸庫,即白球撞擊庫邊之後,高杆產生的旋轉並未完全消失,所以會與庫邊產生的彈力抵消,就好像庫邊在吸引著白球一樣。高杆吸庫確實是神奇的杆法,淩誌也打出來過,不過遇到需要使用這種杆法的情景少之又少,即便是職業選手。


    在英式台球比賽中,淩誌隻對兩杆高杆吸庫球印象深刻。一個是斯蒂芬·李打進袋口球,並且白球高杆吸庫將遠離這個袋口的靠近底庫的兩顆紅球k開。另一個是賈德·特魯姆普長台打進綠球右上頂袋,並且在綠球離頂庫很遠的情況下用高杆吸庫,使得白球急刹車停在了適合打咖啡球右上頂袋的位置。相比之下,賈德·特魯姆普的這杆更難,因為綠球離頂庫越遠,白球撞擊頂庫前消耗掉的高杆旋轉越多,而在這種情況下白球依然能急刹車停在上半台,足以說明了這杆球發力之透,旋轉之強。


    眼前的姑娘天賦之高,真的令淩誌難以想象,但更多的,是姑娘擊球時那種認真倔強的眼神和動作,令他心中一動,似乎觸碰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後麵姑娘毫無疑問打進黑八,贏下這局。


    淩誌不由自主地拍了拍手,這球打得,簡直是賞心悅目。


    淩誌沒有猶豫,馬上準備擺球,然而這時,他聽到了背後一聲熟悉的聲音:


    “喲,這不是施言麽,怎麽?不想跟我打球,原來是纏上高材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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